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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别意与之谁短长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7-18 12:32:28      字数:4629

  自古多情伤离别。
  火车站的月台上,秋萍和熊逸轩紧紧地拥抱着,分别在即,彼此都难掩那份深深的离愁,他们谁也不舍不松开手臂。秋萍把头深埋在熊逸轩的怀中,眼眶中的泪水不断地奔涌而出,熊逸轩的鼻子也阵阵酸楚,他的唇厮磨在秋萍的耳边:
  “秋萍,此一别,便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了。”
  秋萍喉头哽咽: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熊逸轩把秋萍圈得更紧了些。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情人间的话别总是诉不完的衷肠,说不尽的相思。
  终于,在车厢列车员再次催出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候,秋萍和熊逸轩不得不依依惜别。
  在冬日的寒风里,秋萍望着驶出站台的火车慢慢消失在自己模糊的视线中,怅然若失,伫立良久。
  从火车站台出来的时候,秋萍给李岚拨了个电话,得知她今天休息。一回到市区,她便去了李岚家。
  李岚来给她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捏着线团,举着几根毛线针。
  秋萍戏谑道:
  “哟,不错嘛,真够神速的,都已经起好头了。十足的一副贤妻良母样,哦,不对,应该贤惠儿媳妇样。”
  “少贫,要喝水自己去倒啊,本姑娘今天可没空伺候你。”李岚笑说。
  “是是是,我知道,你要给你伟大的公婆大人织毛衣,我这个所谓的闺蜜就只有坐冷板凳,靠边站咯。”
  “呵呵呵!怎么着,熊逸轩刚走,你这个闺中怨妇就跑我这儿寻求安慰来了?”
  “嘻嘻嘻!别太自作多情啊,你也太强调你的重要性了吧。其实呢,我主要是来视察视察工作的,看看你们家杨光伟是不是还在冷宫里面呆着。”秋萍暗暗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终于切回到主题上,她担心稍不注意一个秃噜就把杨光伟的事给抖露出来,所以才故作轻松地跟李岚调侃一通。其实,她也特别矛盾,特别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昨晚的事跟李岚和盘托出,她也不知道,这样辛苦地隐瞒着,究竟是对还是错。
  李岚忙着她手上的活计,眼皮闪动了几下:
  “他呀,已经失宠的人,哪有重新再得宠的道理?”
  “怎么没有,连杨玉环那么得李三郎的恩宠还曾被遣回娘家过哩,之后人家李隆基幡然悔悟,发现他的情之归依非杨玉环不可承载,还不是放下身段重迎美人回宫。”秋萍借故起身分别打开主卧和次卧的房门扫视了几眼,见主卧的房间里根本没有杨光伟的衣物,她叹息一声,重新折回到沙发跟前,坐下说:
  “李岚,都分居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把杨光伟召回你的主卧吧,你真不怕间隔太久之后,彼此心里残存的热情会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吗?”
  “他心都不在我这儿了,哪里还有什么热情可言呢,分居的目的本就是要打算和他离婚的。”
  “那如果,他的心始终没走,一直心系于你,只是单纯地身体出轨的话,你能原谅他吗?”秋萍抿抿嘴角,困难地、试探性地问道。
  李岚停了停在她手里宛如游龙般、上下左右灵活翻动的毛线针,抬起眼睛,挣扎的目光停落在某一处:
  “身体的一切行动都是受大脑意识的支配,就算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那么,在他身体出轨的那一刻,难道他的心就不会跟随身体步调一致吗?就不会抽离思想跟随身体一起波动、一起沦陷吗?所以,你说,这还能原谅吗?这还可以原谅吗?这还值得原谅吗?”
  秋萍为之语塞,她沉默了。是啊,当今社会,这样类似的问题恐怕很多经受过感情动荡的女性都面临过,这个话题应该也被很多人讨论过。
  秋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突然间想到李冶那首著名的《八至》诗,于是,她把它念了出来: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
  李岚偏着头,一对漂亮的眼睛和秋萍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从李岚家出来,秋萍有些心烦意乱,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也不知道刻意隐瞒那件事对李岚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她更不知道当有一天李岚发现事件的真相后会不会怨怪她。
  秋萍刚走进院子,就瞧见钟思成在一颗香樟树底下的石凳上坐着,神情颇为焦急。
  一见秋萍,钟思成马上迎了过来:
  “太好了,丫头,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都没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钟思成一口气说出这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秋萍从肩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可不是吗,十五个未接电话都是钟思成打的,除此之外还有几条短信,内容几乎一致,都是问询她是否有事,是否平安云云。刚才从李岚家往回走的时候,穿过的几条街道都是C市的闹市区,难怪会听不见他的来电。
  秋萍心头趟过丝丝暖流,喉头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扭过头,别开脸去,一边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跟身后的钟思成说:
  “大哥,快上来吧,外头冷,你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吧。”
  “嗨,我没什么,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算着日子,你的药这两天该吃完了,所以,趁今天正好有空就给你送过来。”
  秋萍打开防盗门,见钟思成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她一阵心疼:
  “快进来吧,大哥,烤烤火,暖和暖和。”
  “方便吗,要不我就不进屋了吧。”站在门口的钟思成犹疑着,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难受。
  秋萍轻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她接过钟思成手里的那包中药,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屋。
  对于她和熊逸轩的事,秋萍不想解释,也不想说明,因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跟钟思成讲。
  秋萍打开取暖器,取过一只杯子准备给钟思成倒水,她转过头问:
  “思成,你喝茶还是白开水?我这儿刚好还有上次李岚给我的碧螺春。”
  蓦地,她心头重重地抽痛了几下。茶?碧螺春!碧螺春!是的,属于她和钟思成之间的碧螺春,属于她和钟思成的一个太久远的故事。她竟然不自觉地沉浸到了往日的回忆中,眼泪也很不争气地充盈在眼眶。
  反观钟思成,亦然!碧螺春三个字如一记闷棍,敲得他的心房一阵钝痛,思绪跳跃到了多年前他和秋萍初见时的美好和相恋的开端,时过境迁之后,穿梭到他们久别重逢的那次茶坊叙谈,再到郊外畅游,一切的一切再次重现,鲜明如昨。只是,王晴死亡的梗在彼此心里是一根无法拔除的尖刺,无数无数的日子,反反复复地承受着入骨之痛、切肤之痛的折磨。
  秋萍一双深潭的黑眸中蓄满水汽,泫然欲滴,钟思成多想深拥入怀,替她拭去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滴。他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他坐着没动,他没有去做他想做的事,深深的颓败感令他无比的沮丧。是呵,他的丫头已经不属于他了,他的丫头已经投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了。只是,那个男人,会一直守护着他的丫头吗?会一直呵护着这片秋天的浮萍吗?想到此,钟思成转过脸去,不落痕迹地揩拭了一下眼角。
  秋萍这个倒水的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钟的时间,但,俩人的心路历程却都已经沧海桑田,千回百转了人生的一大段时光和岁月。
  末了,秋萍只简单地给钟思成倒了一杯白开水,她不想再去触碰和勾起过往的记忆。
  “来,暖暖手,不是特别烫,温度刚刚好。”秋萍把玻璃杯递到钟思成的手中。
  钟思成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把话题拉回到现实:
  “丫头,你那病,这段时间吃药的效果怎么样?”
  “可以,好多了,你那方子不错,平时都不怎么感觉到疼痛了,只有生气的时候痛得厉害一点。”
  “为冯蛭不给嘉韵生活费的事生气吧,他那种人,唉!算了,不说他了。”
  洞若观火呀,钟思成对冯蛭之流的人品和作风倒是了如指掌。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秋萍面前:
  “丫头,从今往后不要再问那个混账东西要生活费了,他爱给就给,不给就算了。咱不给自己找气受,这张卡你拿着,大哥现在养活你跟嘉韵还是没有问题的。”
  秋萍连连婉拒:
  “不不不!大哥,我不会要你的钱的,目前,我们的生活尚能维持过去,再说我也正想出去找份工作哩,而且,现在不是还有熊逸轩在帮我吗。”说到最后一句,秋萍的音量逐渐变小,既不理直也不气壮,特别地没有底气。
  再一次的挫败感令钟思成蹙紧了他的两道剑眉:
  “丫头,你能花熊逸轩的钱,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的呢?上次也是,你非要找李岚把那张卡退还给我。”
  秋萍咬着下唇,垂下半个脑袋,思成呵思成,你何尝了解我那份婉转的心思呢,我不想花你一分钱,是想怀我一颗永远的少女之心固守着你我之间那份美好的初恋,我不想那段纯粹的恋情被蒙上任何世俗的污垢。是的,我要保它美丽如新、纯洁如玉。想当年,商末的伯夷叔齐宁愿饿死在首阳山上,也不耻周粟。他们既能抱节守志,想我童秋萍又有何不能的呢!
  秋萍重新抬起头迎视着钟思成的时候,眼里多了份毅然决然的坚定。
  钟思成凝视着那双晶晶亮亮的眸子,良久,他似乎明了一切,读懂一切,他默默地收起那张银行卡,随即说:
  “丫头,大哥姑且尊重你的意思,不过,以后你若遇到困难的时候,随时跟我讲,不要跟我见外好吗,请你一定记住,我们永远都是最亲最亲的亲人!还有,你不一定非得去找工作,我觉得,你慢慢尝试一下写作也未尝不可。”
  “嗯!我知道。”秋萍郑重其事地颔了颔首,既然钟思成和熊逸轩都是相同的建议,看来她得认真地考虑一下写作这个事了。
  “难解百般愁
  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
  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
  他朝可会相逢”
  是张学友和汤宝如的那首《相思风雨中》,抑扬动听的粤语唱词从钟思成的手机里响起,记得这首歌他们俩都很喜欢,现在钟思成用它设置成来电铃声了。他滑开举在耳边接听。
  秋萍进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晚上要吃的菜,嘉韵也该放学回来了,她得快些准备晚饭。或许,钟思成会留下来吃饭吧,秋萍一边洗菜一边模糊地想,竟有了小小的期待。
  钟思成接完电话,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见秋萍半弯着腰,靠在水池边细致地清洗着蔬菜。那一刻,钟思成又走神了,或者洗菜的人换作他,换他来为秋萍洗手做羹汤,他当甘之如饴。想想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一顿晚餐愉快地忙碌着,这样一幅温馨和谐的家庭画面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只是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拥有这样简单的幸福。
  钟思成叹息一声,不得不打破这幅图画的温情美感:
  “呃,丫头,单位找我有事,刚刚在电话里边说得挺急的,所以,我必须得走了。”
  “哦,是吗?”秋萍的声音竟莫名地透着淡淡的失望。
  秋萍送钟思成到门口。
  已经跨出一只脚的钟思成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
  “丫头,近段时间,你去看过王晴!”
  “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回H市看了我母亲,也看了王晴的父母,并且去了公墓,见王晴的坟前放着一束白菊。”
  秋萍的心刺痛了一下:
  “是的,想她了,所以便想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钟思成拿起秋萍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
  “丫头,别把自己折磨得太苦了,慢慢地放下吧。”
  “大哥,还说我,你能放得下吗?”
  “我......我......”钟思成未能成句。
  秋萍见钟思成极度难受的样子,转移了话题:
  “几位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一般吧,都不太乐观,毕竟年岁也大了嘛。特别是我那老母亲,每况愈下,令人堪忧。”
  “有空多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你父亲走了之后,她更孤单了。我觉得你母亲不光是身体的原因,她应该还有一块心病,你们钟氏一门,就你一个独子,思成,你也该好好考虑考虑,找个人安心成家过日子吧,就当完成老人的一桩心愿。”秋萍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心内一阵剧痛。
  钟思成立在原地,呆呆地站着,他的丫头居然劝他去找别的女人,即便这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怎不令他心痛呢!所以,他心里的惨状比之秋萍更甚百倍、千倍、万倍,如同无数把尖刀扎在他破碎的心房上,再痛彻心扉的文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痛!
  良久,他避开这个话题,语气有些虚弱地说:
  “丫头,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我只希望你好好的,王晴的离开你真的要试着放下。”说完,钟思成转身下了楼。
  秋萍从里面关上防盗门,背靠在门板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哗地往下流!
  放下!真能放得下吗?
  能吗?能吗?
  如果能,我还会违心地劝你另外找个人去结婚吗?
  如果能,我们两个还用同时受这万箭穿心的折磨吗?
  思成啊思成,从王晴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你我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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