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种子的力量
作品名称:力量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7-07-15 16:03:52 字数:5305
九十三、种子的力量
三秦大地上的人们被鸦片的力量捆绑住愚昧的手脚后,又经受了干旱和蝗虫的洗礼。在饥饿中逃荒迁徙的三秦父老,无时不在期盼着天雨的到来,期盼着大地恢复自然的活力,带给人们回家的希望和生机。
城隍庙门口烧香求雨的人群不散,太白山上山求雨的人你去我还。代湾村里的妇女们也和邻村的小脚婆子背着干粮来到阿氏村,坐在太白庙门口,庙里已经挤满了人。花胳膊的大嫂在庙外的地上烧香磕头,被人认出来了,有个妇女说:“这是代湾花胳膊他大嫂。”
庙里庙外的人都把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有人扶着她坐在庙门口,把一碗热水给她喝了。
代湾村的妇女都受到了优待,在庙门外歇息一夜,不等小脚疼痛减轻就开始回村,给别人腾出地方。
花胳膊的大嫂回村后,没有带回要下雨的消息。村里人见了,都坐在自己村里的庙门外看天。一直等到过了年,连着下了几场雪雨,大家把村子里的积雪扫成堆,用筐挑到地里去。开春又下了一场雨,地里的麦苗开始变了颜色,人们沉重的心情微微有了放松的迹象。
花胳膊在十六亩地里种的麦子,到了收割之际,还能看见地皮上的裂纹。他领着三岁的儿子把麦子收了回来,经过一番碾打,总共收了十八斗麦子,一亩地才收回一斗麦子,好在地多人少,留给政府征收的部分,也剩不下多少。
南门外的小表弟在乔家分给花胳膊的地里种了麦子,二亩地收了三斗三,母子二人高兴非常,又在地里种了包谷。田喜和胡青又开始给人种地挣钱。没有钱的人给他们粮食,粮食要等秋后收了再给,胡青也就同意了。经受过一年多干旱少雨的三秦大地,从山脉到河川变成黑黄的土色,田野和山坡失去往日的绿色。饿死了多少大烟鬼的事情也就随着天雨的到来,从人们的记忆里冲刷去了。雨后的三秦靠着种子的力量又开始有了新的生机。被人们刮去皮肉的榆树,香椿树顽强地从根部生发出新的枝条。几场秋雨过后,大地又恢复了绿色。那些扛不住饥饿上吊而死的坟头也长出了绿草。斜口街上的刘掌柜的领着儿子和相公,打开了店门外的砖墙,铲除了院子里在干旱中顽强生长的马前草,把草倒进了马槽喂马。粮食店里的陈粮旧谷被刘掌柜的高价卖出,还收到满怀感谢的话语。
南门外廖员外的泪水比雨水还多,他一直放心不下女儿一家,他不知道女婿把米给自己送来,女儿一家人吃什么。小南门也是吃着女儿家的米度过饥荒的。这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夏季从三十亩地里收回三十八斗粮食时,他没有见到胡青,也没有看到田喜,无法得到花胳膊的一点消息。他生气地把大儿子一家分划出去,分房另过,自己和小儿子一家生活。把中院分开,老大一家走后门,自己一家走前门,一家变成两家。可是,内心一种无名的痛苦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地掉泪。今天,他把二儿子叫到厅堂说:“儿啊!咱家能度过这次饥荒,你是知道的,你妹子家里吃了苦头。花胳膊饭量大,把粮食送给咱家,也不知道他们吃啥?你,现在就骑马去代湾,看看他们去。”
廖二哥听了父亲的话,骑马一路向东,至天黑时分才来到代湾。他在村口被花胳膊的大侄儿领进村,见到花胳膊他大哥一家,送了礼物,又拜过花胳膊二哥一家,送了礼物,到得花胳膊三哥家送礼后,大嫂就安排儿子喊廖二哥吃饭。于是,廖二哥就和花胳膊一家在大掌柜的家里吃了夜饭。
廖二哥吃完饭说:“大哥,高堂心中思念外孙,打发我前来接应,妹妹家里琐事还烦大哥照管。”
大掌柜的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弟你客气了。”
廖二哥问道:“一场年荆,能安然度过,大哥治家有能啊!”
大掌柜的笑道:“兄弟言重了,幸亏有莲池之水救济,芦苇林地水潮湿,能夹生谷子接济。芦苇根都被村里人吃得差不多了。山上的百合都挖绝种了,黄芪根都当饭吃了,坡上再也看不见黄芪草了。生地也没有了。”
廖二哥畅言道:“靠山之村,侧水有源,地方不错,就是出行不方便啊!”
大掌柜的点头道:“有其利就有其弊,得其利就不怨其弊。哈哈哈。就是这个地方,村里没有饿死一个人。”
“那是那是!”廖二哥也畅笑道。
一夜畅谈,第二天,花胳膊找到大哥,把家里的事物交给大哥处理,自己拉着乌驹马驮着媳妇娃和廖二哥一起出村走了。
九十四、长乐坡惊子
花胳膊的儿子已经能说简单的话了,坐在马上不停地问:“妈妈,那是啥?”
廖小姐看了说:“那是青云寺。”
“妈妈,那个人我害怕!”
“不怕,她是家里没有粮食了,出门要饭吃,头发没有梳理,衣服没有换洗,看起来害怕。不过,她也在走路,要去一个有人做饭的村子里。”
“妈妈,她为啥不穿鞋?”
“走的路太多,把鞋磨得没有了。”
“妈妈,他怎么跟在咱们后面?”
“他是你二舅,是来接我们去他家里看爷爷姥姥的,还有一个大舅在家里等我们。”
“等我们做啥?”
“等着想抱你!”
一路上,花胳膊发现地里的新坟增加了很多。上了长乐坡,王家坟的新坟旁趴着一群土匪,鹿娃子,满平都在看着长乐坡的行人。几个土匪站起来,被满平挡住说:“歇着,代湾人。”
土匪们听了满平的话,又蹲在树旁等下一个经过长乐坡的人。花胳膊看见了,把马停下,站在路旁喊道:“你们几个鬼,又想害谁了?”
鹿娃子他们没有回话,只当没有听到。这一声,把马上廖二哥怀里的孩子吓醒了。花胳膊的儿子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廖二哥怕妹妹抱着时间长了难受,就接过来抱在自己马上。孩子醒来发现不是妈妈抱着,小嘴一歪“哇——”一声哭了。
廖小姐对着花胳膊说:“看你,说话跟打雷似的,把娃都吓哭了。”
花胳膊急忙从廖二哥怀里接过孩子,送到廖小姐怀里。王家坟上的土匪满平发出“嗷——嚎嚎——”一声怪叫,一群土匪“哈哈——哈——”大声冲着花胳膊笑。
这时,一帮人急急忙忙从花胳膊身边跑过去,匆匆走下长乐坡去了。有人对花胳膊说:“你认得土匪,就等一会,等我们过去你再走。”
花胳膊明白了,原来满平他们是土匪。这些人怕鹿娃子他们打劫不敢过长乐坡,等人多了结伴而行,正好遇到自己,他们想借机会过长乐坡,花胳膊就说:“快过,不用怕!”
“多谢了!”
几个人跑下长乐坡,长乐坡下准备上坡又不敢上去的人见有人下来,就问:“没人劫道吧?”
“有。你快上坡,有个拉黑马的认得土匪,土匪都趴在王家坟上,没有打劫。”
“噢!那我就上去。”上长乐坡的人走到半坡看见有人拉着黑马就高声大喊:“拉马的——等我着——”
花胳膊听到满平他们的嘲笑声,听出里面人数不少,他很生气。看见儿子不哭了,下坡的几个人已经走远,就准备拉马赶路。这时,听到半坡有人喊话。回头看了一眼,见有个背包袱的人一斜一歪从坡下跑上来,他就站在原地对廖二哥说:“二哥,你骑马先走,我能跟上。”
廖二哥就打马过来走到前面去了,那个上坡的人有些跑不动了,花胳膊喊话:“不急,慢些走!”
花胳膊直到那个人上了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事了,我们走,后面没有人了。”
花胳膊这才拉马陪着上了坡的人走了一段路,自己从韩森寨走南门外去,走了很长时间才赶上廖二哥的马。廖二哥对孩子说:“二舅背着你,咱们骑快马先回去,告诉爷爷给你爸做饭,让你妈后面回来。”
花胳膊把孩子给了廖二哥。孩子不让二舅背,非要坐马身上,他二舅就抱着孩子骑快马先走了。
花胳膊只能拉马驮着媳妇慢行,他绕过了韩掌柜的家门口,怕被韩掌柜的挡住,正巧碰到田喜在地里干活。田喜扔了手里的撅头喊:“四哥,快两年没有见你了。”就从地里跑过来站到路边伸着大长牙,用胳膊擦汗,一只脚打着另一只脚在笑。
花胳膊准备问胡青干啥了,张开嘴了一想不能问,刚见面就问胡青,显得自己心里惦记的是胡青,就改口问:“这几年家里情况好吧?”
田喜轻轻抬起右脚打了一下左脚,又把右脚踩在地上说:“嗯!都好着呢。多亏浐河道里的沙子地,能收点米汤吃。”
花胳膊长叹一声:“哎——总算熬过来了,有了接济就好了。”
田喜伸着大长牙说:“也多亏棍棍给我这些地,荒的时候都上地里拉屎,种粮食长得美着呢。胡青收了三四斗,我收了近乎九斗。”
花胳膊看了看说:“正好离路近。”
“嗯!就是的。地是刮金板嘛!”
“只要有地,就能接济上。”
“四哥,有空到乔家来。棍棍生了个女子,园主也在乔家。”
“嗯,那我就得去看看。”
“四哥先回,我晚点回去。”
“嗯,我先走了!”
九十五、王家坟抢包
园主家的二小姐圆圆跟着舅妈三年多,长期练功采气,在十里铺的小窑洞里通周天,舅舅家里行医多年,自然没有受饿,个头长得高大,就是发育晚了点,身材廋巧,走路脚步轻盈。这天,她突然想起了父亲,知道父亲在姐姐家里,姐姐又生了孩子,很想到乔家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的家。舅妈看她做事分心,就问:“圆圆,心里想啥呢?”
圆圆不加思索地说:“我还没有去过姐姐家,不知道我大在姐家住着顺心不。”
陕西关中有个讲究,这男人结婚后头一胎生出来是男孩,就把父亲称呼“爸”。头一胎生出来是女孩就把父亲称呼“大”。把父亲的弟弟也称呼“爸”。父亲的弟弟生头一胎是女孩也称呼“大”。园主生得两个女孩,只能让孩子称呼“大”。
圆圆的舅妈听了说:“那就挑个日子去看看,你也长大了,走王家坟往南走也不太远。让你表哥送你去,看看就安心了。”
“舅妈,不用表哥送我,我白天走路怕啥。”
“那就等两天,我给你改做一身衣服穿着去。”
圆圆听了高兴地说:“嗯,那就等你做好衣服我穿着去。”
圆圆的舅妈经过几天忙碌,为圆圆赶做了一身合体的衣服。穿在圆圆身上是一件青蓝色宽腿长裤子,上身穿一件浅红底淡白花衬衫,外套一件紫红色大衿长袍,盖到脚面。舅妈还为她做了一件披风。她把披风试了试又拿下来说:“舅妈,天气不冷,就不穿披风了。”
她舅妈看了看脸面白净如玉的圆圆,鼻梁直通天庭,天庭宽平,一双细长的眼睛明亮里透着几分机灵,口唇红润,牙齿洁白,动作敏捷利落,就喜欢地说:“那行,明天早去早回。”
第二天吃过早饭,圆圆就要去,被舅妈挡住说:“太早,路上没有行人。就是咱家每天吃早饭,那是怕来了病人忙起来顾不上吃,别人家的早饭要到辰时。来,我给你把头发梳梳。”
圆圆把嘴一撅:“嗯嗯。我就是要早点去嘛!”
“那好,把家里的点心给你大带上,再给你带着吃的,路上饿了咋办?”她舅妈为她梳理了头发,辫了辫子,就拿来包袱,给圆圆装了要带的东西,还在圆圆的袍衣外面的腰间勒了腰带吩咐说:“这腰带是怕走路时身子活动把衣服拉得不平整。勒上腰带走路衣服只能拉扯到腰间,挂烂了也不会扯到后背的。还有,路上不能吃别人的东西,也不许喝别人的水,路上有人夸奖你就不敢搭话,骗子靠的一张嘴,做贼靠的馍馍水。贼人给吃的喝的都加蒙汗药,骗子说的都是你爱听的话。记住了吗?”
“嗯,记下了。”圆圆爽快点头答应。
舅舅不放心,送她到大路口,指明了要走的方向、路线以及可以辨认的景点标志。圆圆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着舅舅回家了才大步赶路。她一迈步,衣服就打住她的腿脚。她觉得舅妈做的袍衫只能小步走路,衣服下摆挡得腿迈不开,小脚女人穿上可以,自己没有缠脚。想了想就把衣服下摆收起来绑在腰上的带子中,走了几步才觉得这样走起路来比较方便一些。她是第一次自己出门,看什么都感到新鲜,心情也很高兴,脚步轻盈自然。当她走过王家坟的杂树林时,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圆圆感觉那个人的气场不是很大,就用手抓紧自己肩上的包袱,低头快步而行。但是,这个气场在向自己靠近。快到韩森寨的时候,圆圆身上的包袱猛然被人从肩膀上抢拉下来,幸亏圆圆早有防备,一只手紧紧抓住包袱,回头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双手拉着自己的包袱。这人长得皮肤微黑,大蒜鼻子咧咧嘴,头发几天不梳理,有些乱在头顶,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身体看上去很强壮。圆圆用力扯了两下包袱,那人双手紧拉包袱不放。两人在无声地抢夺包袱中,圆圆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她心想,这个人还不松手看来是要硬抢。于是,她不再把包袱往自己怀里拉扯了,紧走一步上前“啪”伸出一掌推到那人胸腔前。这是圆圆在气恼与急躁中推来一个为了解脱自己的一掌。那人站在路上把嘴张开,双手松了包袱。圆圆匆忙背起包袱转身就跑,一直跑过韩森寨,被自己绑在腰间的袍衣下摆也从腰间掉下来,她这才停了下来,看看身后确信没有人追来,才重新绑好衣服放慢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粒,看了看路边的周围环境,想着舅舅告诉她的路线,寻找路边的树木和地里的庄稼是否符合舅舅说的标志。
王家坟的杂树林边上,鹿娃子领着一群人靠树而坐,等待机会抢劫行人,猛然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过来。因为,梨园二小姐十三岁出门在外,几年长成了大姑娘,土匪们平时不注意这些孩子,没有人认出来是二小姐。朱嵘用手拍了一下唐鹏说:“不知道这女子包袱里背啥好东西?不像是穷人,有金首饰没有?”
唐鹏也想不到这姑娘就是梨园二小姐,他爬起来说:“我看看去。”
鹿娃子见唐鹏跟上了姑娘,大家都看见唐鹏已经抓住了包袱,就把自己藏在暗处,土匪们心里都觉得包袱马上就会跟着唐鹏进杂树林了。哪里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姑娘把唐鹏手里的包袱又抢了回去,转身把包袱背着跑了,唐鹏站在路上,张着嘴站在那里不动了。
唐鹏被圆圆推来一掌,这是唐鹏没有想到的事情,唐鹏毫无准备,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谁会推自己,都是自己抢别人东西时推别人,哪个人敢推土匪?圆圆出手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是他没有料到的,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唐鹏只觉得胸中的气息被打了出来,再也吸不回身体里去的状况,呼吸就这样停止了,唐鹏就闭过气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朱嵘看得唐鹏直着身子倒在地上去了,急忙从树旁起来,跨大步跑到唐鹏身边,见唐鹏已经是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