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常娥赠缎碧霞点睛 陇王拔弓仙鹤气绝

　　吴柏家的木屋里点燃着一盏松油灯，灯火如豆，跳跃着一朵指甲盖般大小的昏暗的光亮。海风透过墙缝吹进木屋，那点火头随即活泛起来，光亮便摇晃不止。前些日子伊祁尧就从吴家搬出去了。吴柏家里实在是不宽绰，伊祁尧和吴柏商量，想自盖一所小木屋。征得吴柏的同意之后，便动手伐木建造，吴柏和纯狐考也过来帮忙，没用了两天就建造了一座小木屋，伊祁尧随后就搬了进去。
　　那天夜里，纯狐考父女来吴家串门，自从他们的儿子回过家一次，他们的心里反而更加不踏实。但这一走又是七八天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吴柏和纯狐考讨论着这件事情，长一句短一句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常娥正坐在床沿上就着灯光精心刺绣着一只仙鹤，碧霞坐在她的身侧专注地看着，还轻轻赞美了一句：“娥儿姐，这只绣鹤真漂亮，你的手可真巧。”那只绣鹤只是单纯的绿色，这是因为最近这些天，常娥跑遍所有的店铺也买不到别颜色的绣线，没办法，她只能用这一种绣线刺绣。仙鹤刺绣成功，就差点睛了。点睛必须要用红线方才出其神韵，常娥犯了难。
　　碧霞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常娥手里要过针线捏在手里，将针头对准无名指的指肚猛地一刺，那里便渗出了一朵豆粒般大的鲜血，她两指夹住细细的绣线来回捋动，直到把那根绣线染成红色。做完了这一切，她将针线重新交到常娥手里：“姐姐，这样行吗？”常娥看着那根绣线面露惊疑之色，按正常来说那根绣线即使被鲜血染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赤红，它就像是初升的太阳照射下的那条光线，红得闪亮。常娥一把握住碧霞那根还在往外渗血的指头，爱惜地问了句：“妹妹，疼吗？”碧霞摇摇头，只笑不语。常娥将她的指头含在嘴里使劲地嘬着，直到确定鲜血不再渗出，这才作罢，“妹子，你可真有心，这只鹤绣成了，我就送给你了。”常娥说着，又开始飞针走线，一刻钟的工夫，仙鹤的眼睛便刺绣成功。
　　当常娥绣完最后一针，咬下那根线头，屋里突然闪了一道醒目的光亮，而且还隐约传来一声低沉的“啾啾”之声。就连一旁说话的吴柏和纯狐考也看到了那道光亮听到了那声啼鸣。吴柏瞅了瞅床沿上坐着的碧霞和常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没事，没事。”常娥慌忙掩饰。她恍若看到刺绣盘上的那只仙鹤扭了扭身子，伸了伸长长的脖颈。碧霞也看到了，将缎绣握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嘴里喃喃地说：“姐姐，你真把这个缎绣给我了？”“当然了，我觉得这只鹤和妹妹有缘呢！”常娥回道。
　　夜色深沉，已至巳时。纯狐考和常娥起身告辞走了。吴柏父女一直送出门外。正空悬挂着一轮椭圆形的皎月。夜空清澈，大月突兀，仿若伸手可触。爷俩刚想转身进屋，黑暗中忽然窜出两个人的黑影，其中一人手持棍棒，趁着吴柏不留神，一棍打向他的后脑勺，吴柏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噗通”倒地，昏死了过去。吴碧霞已经进了屋，听见外面有动静又转身出来，见爹倒在地上。她大惊失色，正欲呼喝，却被人由背后勾住脖颈捂住口鼻，吴碧霞双臂乱舞，只觉得四肢瘫软，也昏死了过去。
　　两个黑影随即进了屋，在屋里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找了好一阵子却是一无所获。进来的这两个人正是陇王的八子夫西和九子齿闻。夫西语气纳闷地问道：“九弟，刚才明明听到屋子里有仙鹤的鸣叫声，怎么会找不到呢？”看来二人是一直在窗外偷听了。
　　齿闻回道：“八哥，我们是不是听耳懵了，他家穷得连人都吃不饱饭，怎么会养一只鹤呢？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夫西说道：“我看到常娥好像一直在刺绣，之后碧霞接过了绣盘，然后她用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又把绣盘交给了常娥，然后常娥又开始刺绣，然后屋里闪了一道金光，然后常娥说把这只碧鹤送给碧霞，然后……“夫西努力回忆着。看来他不但偷听了，而且还偷看了，并且看得甚是仔细。
　　“碧鹤？”齿闻听到这两个字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咱们再找找，看看能否找到那个缎绣。”兄弟二人又开始寻找，最终在被褥里发现了那个缎绣，见其上果然有一只碧鹤，通身碧绿色，双目似火。齿闻拿在手里端详着，脑子里突然有了许多奇怪的疑问。
　　齿闻说道：“父王让咱们去北岛寻找一只碧鹤，你不会拿着这么一只假鹤去糊弄他吧？咱们还是快去北岛吧！”
　　夫西回道：“该寻找还得寻找，不过这个刺绣和门外昏倒的那个女子还要带上。”
　　“为什么？”齿闻又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很重要，父王不是一直说碧鹤点睛吗？或许父王能悟透其中的奥妙。”夫西把手里的刺绣递到齿闻手里，继续说道：“你且带着刺绣和门外的那个女子去插云峰向父王复命，我一个人去一趟北岛寻找碧鹤。”齿闻不再复言，兄弟二人分头行事。兄弟二人头脚刚走，伊祁尧就来到了吴家门口，他发现了倒在门外的吴柏，慌忙把他抱到屋里。伊祁尧发现碧霞并不在屋里，意识到她可能出了意外，撒脚跑了出去。茫茫夜色，他不知道碧霞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找，情急之下，扯着嗓门儿吆喝起来：“碧霞，碧霞……”孰料他的喊声更加快了陇家二兄弟的步伐，二人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伊祁尧的呼喝声把刚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睡下的纯狐考父女喊了出来。纯狐考急匆匆跑到伊祁尧的身边，问道：“怎么了？吴兄出什么事了吗？”“吴伯被人打晕了，碧霞也不知所踪。”伊祁尧回道。纯狐考也惊讶不已，急躁躁地说道：“什么？刚才我们还在一起说话呢！我刚刚回家不到一刻钟，这么会儿工夫就被人打啦？按照时间计算，那个凶手肯定还没跑远，咱们快追。”伊祁尧却摆摆手，说道：“算了，黑灯瞎火的，咱们到哪儿追去！”伊祁尧那一刻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已经知道是谁打晕了吴柏掳走了碧霞，但他又感到疑惑，陇王为何要掳走碧霞呢？她一介女流，不会掳她去修什么麻姑神像吧！当他听常娥说了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幕怪相时，他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让他更觉得茫然，脑海里唯一越来越清晰的一个念想就是，插云峰肯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而陇家父子也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八月十五那天，夜入子时，明月正空高悬。插云峰上灯火闪耀，插云谷内月色灯光交相辉映，恍若白昼。陇王身着异服登上北崖高台，齿闻双手抱着一只碧鹤于左侧立定，夫西押着五花大绑的碧霞于他的右侧站着。夫西一直对碧霞垂涎三尺，这是他接近她的一次大好时机，他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臂，眼睛死死盯着碧霞的前胸，她那对因绳索捆绑束勒而更加凸出的玲珑乳房呼之欲出，夫西恨不得伸出手在那里捏上一把，但他始终有贼心没贼胆，攥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却不由得揉捏起来。碧霞岂能没有察觉，她扭头狠狠地瞪着夫西，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了一句：“流氓！”夫西却不气不恼，反而伸出舌头将黏在唇上的那滩唾沫舔了一圈儿，淫笑着说道：“我的小美人儿，你的口水也是香的呢！”碧霞看着他恶心的行为举止，只想呕吐。
　　高台的正前方插着一杆乌龙木旗杆，旗杆顶端飘着一面小巧的旗帜，月光把长长的杆影投射到北崖石壁上，清晰可见。月亮缓缓移动，杆影慢慢向着古藤靠拢。待到杆影与古藤即将重叠的那一刻，陇王振臂高呼：“时辰已到，歃仙子血，点鹤开莲。”齿闻抱着碧鹤走到碧霞对面，他一只手扳住绿鹤的脑袋，摆好架势。夫西从腰里抽出短刀在碧霞的手指上猛地一剌，然后捏住她滴血的那根手指，认认真真地将鲜血滴到绿鹤的眼睛上。那只绿鹤似乎不买账，它不知道他们要对它做什么，有些害怕，不断挣扎，还“啾啾”地啼鸣着。
　　峡谷中站着的纯狐图把台上的一幕情景看得真切，突然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放开碧霞。”说着，撒开步子疾步向着崖壁冲去，刚刚跑到石崖底下，却被挡在崖底的三公子朝风抓住，囚牛随即也奔了过来，兄弟二人合力将纯狐图死死扭住。纯狐图身子虽然动弹不得，口中仍然叫骂不止，几次欲挣脱二人的扭结，囚牛在他的后脖项重重地砍了一掌，纯狐图便翻了翻白眼，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见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打翻，躲在人堆里的吴刚才冲了出来，嘴里大叫着：“你们要干什么？”朝风朝着吴刚一指，声色俱厉地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我包你兄弟没事儿，倘若再往前跑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着，从腰里拔出佩刀架在了已经昏厥的纯狐图的脖子上。吴刚顿住了脚步，愣愣地瞅着朝风手里握着的寒刀，又举目望望崖壁高台上的妹妹吴碧霞，终是气馁，没再往前迈步。
　　却说那只被齿闻放飞的碧鹤，落在麻姑塑像手中的那朵石莲上，低头轻啄，只一下，那尊麻姑石像突然金光万道，流光溢彩。那朵白莲更是绚丽夺目，石莲本来雕刻的形状是含苞待放，花瓣此刻却突然缓缓舒展，随即耀射出几道炫彩的光芒，直射到对面断崖的那根古藤上，那根散发着金光的古藤突然变换了颜色，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陇王早就立在古藤的顶端，双手紧紧攥住裸露的一端，躬腰凝力，企图把它从石缝里拔出来，但见石块滚滚而落，石缝逐渐张开，崖壁上发出“嘎吱吱”的响声。然而就在此时，站在雪莲上的那只碧鹤突然跌落，蹬了蹬腿就不再动弹。那朵雪莲耀射的光芒随即不见，麻姑塑像身上的金光同时暗淡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陇王有些气急败坏，口中一直默念的咒语也放出大声来：“碧鹤点睛染姑莲，仲月神藤定帝王……”直喊得筋疲力尽，直拔得四肢酸软，终是无奈地坐到了石头上，懊丧的神态尽显。
　　陇王拔藤失败，碧霞看在眼里。她觉得那根嵌入石缝中的古藤非同小可，不然陇王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神要把它拔出来。刚才白莲耀射的光芒极其短暂，她觉得与那只肉体凡胎的碧鹤不无关系，是它抵力不住，耗尽体力而亡。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歃血点睛的那只绣鹤……
　　插云峰古藤的秘密除了陇王谁都不知道，甚至连他的九个儿子都不知情。刚才他默念的那两句诗句包含了所有的奥秘，点睛的青鹤才能啄开对面麻姑塑像手里的那朵白石莲，点开白莲就可拔出神藤，而那根神藤乃镇世之宝，又名乾坤弓，得到乾坤弓则预示着得到无尽的宝藏和权利，可以称霸天下，贵为帝王。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有在每年的中秋月圆之夜进行，错过了这个时辰，只能等到明年的这个时辰再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