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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流产(上)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7-12 08:12:52      字数:3072

  第二天一早,金一诺就来了。被蒙在鼓里的妈妈感恩戴德地说:“等将来郝牵萦考上大学,一定不会忘了你。你说让你隔三差五地来给她送东送西、辅导她学习还不算,去报个名怎么还得拉着你,耽误你的时间?我这两天就说她,有什么事让她自己去处理。她说什么你的成绩好,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也是的,她自己从来没出过远门,我也真不放心……”
  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郝舒梅也到了我家。她听我妈还在那儿过意不去地念叨,笑着对我妈说:“您现在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我才是真正的外人哪。不是有句话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他们两个现在还用得着客气?金一诺该不该来人家会不知道?您现在就先别急着心疼了,将来有你心疼的日子。”
  我的心“怦”地剧烈地跳了一下,挤压得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我的脸热得吓人,似乎都有热气要蒙向我的眼珠。我低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我妈嚷了一句:“妈,我们走了!”
  本来,我想到平房里搬我的自行车,金一诺拦住了我,他说:“你不用骑车了,我带着你。路远,又是上坡下坡的,你会受不了的。”
  这个不是我们商量好的,我刚想说“我能行”,郝舒梅瞪了我一眼,对金一诺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妈妈从家里跑出来塞给我用小书包装着的几个鸡蛋,说:“我今天早上刚煮的,等路上累了你们好吃。中午回不来别心疼钱,在外边买点吃了再回来。”
  我的心里酸酸的,眼泪差点就要下来,无言地接过鸡蛋。我妈忙前忙后地把我们送出门,金一诺和郝舒梅都挥着手让我妈回去。
  我先是坐在郝舒梅的车后座上,直等到离开了村子老远才换到金一诺的车后座上。
  一时间我们三个都不说话。车轮滚滚上前,我的心像车轮下不断被碾压着翻腾开的沙粒,又疼又酸、又慌又乱。
  他们两个像在举行自行车比赛,一言不发,只是埋头骑车。气氛压抑得令人难受。
  阳春三月底,太阳刚刚升起,仿佛还蒙着一层面纱。春风不时地在田野、树梢、公路上溜达,柔柔的,还带着凉意,像刚刚洗过还未晾干的丝巾,温暖又寒凉,温顺又冷漠。
  公路两旁的白杨树上“毛毛虫”已经长出来了,田野里的麦苗都已经返青了。今春雨水并不多,田地里不时有人在忙着浇地、锄草。春光该是美好的,可不知怎的,今天,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优秀的却又贫穷的画家。他有高超的艺术才能,却无奈选择了劣质的纸张,劣质的颜料,眼前的整个画面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我正打算无话找话打破闷局,郝舒梅先开口了:“金一诺,你别鼓着嘴不吭声!你难道不应该说个话听听?”
  郝舒梅这样说无疑是要为我争口气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说什么呢?说了有用吗?可我现在不能开口,我不能寒了郝舒梅的心。
  我轻轻地推了一下仍是无语的金一诺。金一诺将头转向郝舒梅,打了个哈哈,反问道:“我说个什么话听听呢?”
  我心里一凉,郝舒梅对我早就恨铁不成钢了,她一早就酝酿着爆发呢,金一诺怎么能这样回答?果然,郝舒梅生气地说:“你说你应该说个什么话听听?今天郝牵萦为你做到这一步,难道你不应该对她负责任?!”
  “我本来就打算对她负责任呀。”这次金一诺回答得毫不犹豫。
  “依我说这次陪床就应该让你妈妈来!可郝牵萦却老怕你丢了面子。像这样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好女子你再到哪儿去找?你金一诺真是不知道哪辈子烧了高香了!”郝舒梅快言快语地说。
  我忙着打圆场,道:“舒梅,不用说了。他已经对我承诺过了。现在我们还是攒着力气赶路吧。我现在本来就够紧张的了,不知道到了医院要怎么样呢。你们两个说点轻松点的话题吧,让我放松放松。”
  郝舒梅白了我一眼:“我们该放声歌唱,或者更诗情画意一点再来个联句,是不是?”
  我弯了弯嘴唇,苦笑了一下:“那样最好。”
  郝舒梅气哼哼地说:“我没有你们那样浪漫!郝牵萦你就使劲傻吧!!我看你把心掏出来喂的到底是狼还是狗!”
  金一诺接过话头说:“不是狼,也不是狗,牵萦对我的心我明白。郝舒梅,我真心谢谢你对郝牵萦的关心。你也大可放心,我从来没打算骗她。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跟郝牵萦一起度过的那么多美好的日子都是假的吗?在我的心里郝牵萦比这春日的风景更美,比什么流传千古的诗词都强。就像你说的,我能得到她真的是我三生有幸,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不过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会对不起她呢?”
  “因为……”舒梅只说了这两个字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她又说,“我但愿你能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做了对不起郝牵萦的事,我一定会让你声名狼藉,闹得你家鸡犬不宁!”
  “你放心好了!”金一诺说着伸出手拍了下坐在后座的我,“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一时间,郝舒梅和我都没再出声。我的心里又翻腾起来。唉,一诺,你说这话的时候拍了拍我,你到底是让我也放心呢,还是告诉我,我没有什么机会?是我不会看到你辜负我,让我找上门的机会,还是今天以后你再不会给我机会?
  其实,我觉得在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金一诺向我表示的应该是要我放心,是他在来之前一而再地承诺过的不会辜负我。可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从我怀孕以后,不,也许还要早点。应该是他提到愿意换眼给他的女孩子之后,我每每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游移不定。实际上,我大可不必,既然把心交给了他就放心地让他保管吧,难道好今日给他,明日收回吗?
  我们一行三人并没有直接去安泰县城,而是拐了个弯先去了辇止镇,在那里我们跟郝舒梅的同事会合。我们将要去医院办的事,就是由郝舒梅托付了她。她的姐姐就在我们安泰县医院妇产科。
  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可看到与我并排而立潇洒倜傥的金一诺,我的心又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所包裹。
  从跟郝舒梅的同事会合一直到到达医院找到她的姐姐,这个过程非常顺利。就算这样,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我已经感到肚子饿了,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口袋里不多的几个钱更加不敢让我说请舒梅和她同事去吃顿饭。舒梅和她的同事把我交代给她同事的姐姐后,她们两个人说还有事要办就走了。随后,金一诺去办住院手续,我随主治大夫,也就是舒梅同事的姐姐去了妇产室。
  妇产室里没有别人。主治大夫让我也叫她姐姐。她说,她妹妹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她是金一诺爸爸的一个学生——这一点她倒是没跟她妹妹,更没跟郝舒梅说。她说,无论是从她妹妹跟郝舒梅的交情,还是她对金一诺爸爸的敬意,还是作为一名医生的职业道德来说,她都会好好为我诊疗,她让我不要担心,不会伤害到我的身体。
  “无知者无畏”,这话一点都不错。我一点都没有郝舒梅和金一诺的担心,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天以前我不知道孩子是从哪里进去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医生将怎样给我诊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处理不好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
  李姐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她,她让我脱下裤子躺到产床上去。我觉得热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门,我的脸像烈火焚烧一样疼。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脱衣服呢?就是金一诺也还没看见过我的身体呢。
  我扭捏着动不了手,挪不动腿。李姐眼睛盯着她手上刚刚戴好的一次性手术手套,声音平静地说:“你是女人了,我也是女人,这里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你不用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是极度地害羞。可她没有提到这个词,而是用了“紧张”这个词,这种更可能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情绪。
  我知道我现在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了,别人把我剁成肉馅,我还得对人家感恩戴德。
  使劲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我遵从她的要求上了手术台,按照她的要求调整着身体的姿势。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要流产了,这个姿势真是太让人无地自容了。
  李姐将手放到我的肚子上,仔细地、轻缓地在我的肚皮上按压着。刚才还说自己不紧张呢,现在李姐的手一靠上我,我忽然觉得全身都像被绷紧了一样。我的心“怦怦”跳着,也随着她的手的移动紧张地感受着。她没用多余的动作,很快地就将手准确地按到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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