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能要(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7-11 09:58:51 字数:5067
我凝神想了一下,七月六号我们一起到的县城,七月五号晚上我们俩在一起,就是七月四号的晚上他没上晚自习。他今天突然提起,难道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想到这里我说道:“我记得,你在去参加高考前有一个晚上,也就是七月四号的晚上没上晚自习。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回家准备东西去了呢。”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又扶了下眼镜,眼镜片后的眼睛不经意地低垂了一下。
我在心里苦笑了下:那时候我的心已经在你的身上了。之所以从来不答应你的要求就是害怕耽误你的学习,害怕让于光亮那个人抓住把柄。
他见我没说话,抬起手虚虚地捂了一下我的眼睛说:“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我知道他或许会说出什么让我震惊的话,可我还是希望自己至少做个明白鬼。我脸上挂着泪珠,笑着说:“别吊人胃口了,那天你干什么去了呢?大家都忙着临阵磨枪,你竟然还不上晚自习。”
他又犹豫了一会才好像最终拿定主意说:“其实,那天我去找她了。”
尽管做了一点心理准备,听到他的话心里还是一紧,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她”肯定就是初中时一直追他的那个女孩——许艳。我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道:“以前我跟你说我跟她早就断了,其实,我心里一直忘不了她……”
我的心里一阵碎裂般地疼,一点泪珠滑到了嘴角,流入嘴里,又苦又涩。他却没有停顿,他自顾自地说:“那天晚上我去了她家,我找人给她捎信说我想跟她谈谈。我一直在她家门前徘徊,我怕高考之前不能跟她说个明白我会不能安心高考。她却隔着门缝朝着我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那时候,我觉得我眼前一下子提前黑夜降临,我的心一下子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遭遇心疼的,还是为自己感到不值。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问他:“然后你等了很久才回学校的吗?”
他的声音充满痛苦:“将近亮天的时候我怕他们村里的人早起看见,这才往回走的。回来后我洗了把脸就装作没事人一样到教室里上早自习了。那一整天我几乎都是昏昏沉沉的,直到看到你纯真美好的身影,我才知道谁才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的话说完了,可我的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怪不得他那年的成绩会那样差……他竟然四号找许艳不成,五号又约我……
我的思绪正天马行空,他竟然能“嘻嘻”笑着说:“这下子你放心了吧?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如果我心里没有你,我会告诉你这样的事?那个女人真是狠心呀,她竟然不怕影响我的高考成绩,我又怎么会继续爱这样的女人?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已经刻在心里,我会一辈子让你把我拴在你的裤腰带上,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我爱了你这辈子还不够,我还会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即使你烦了我,厌了我,我也要赖着你。”
我的心还没有从他说的事里转出来,他却在那信誓旦旦了。一时间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潜意识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又说不明白,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最终现实和对他的爱占了上风,我打了个哈哈道:“多好,多浪漫的爱情故事!‘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做了多少次!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姐姐?!”
他一下子吻上了我的唇,含含糊糊地说:“你竟然还敢笑话我!”
说实话,不管他说的怎样好听,他为另一个女孩徘徊一晚的镜头老在我的脑子里闪。我一点都不想他对我这样亲热,只好紧闭了牙关,不想他再进一步。
也许,他这个动作本就是为了掩饰他的尴尬,见我不肯,很快,他就放开了我。
沉默了半晌,他没话找话地说:“早知道你这么小心眼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将头往一边扭了一下,苦笑道:“我小心眼?我倒是不知道哪个女孩能大度到听到这些还给你鼓掌叫好。说实话,如果我早知道这些,说不定你今天也不用坐在这里了。我会放任你……”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里忽然像有一个小孩子伸了个懒腰,一双小拳头慵懒地往“他”头顶的斜上方缓缓一举。我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啊”了一声,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从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他在一边摇晃着我,一边柔声地问我:“怎么了?”
我感觉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就是所谓的胎动吧?”我在心里悲哀地想,可是……孩子,你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我感受到你……
我正为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胎动而自怨自艾、不知所措,金一诺大约误会了我的意思。他看看我,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忽然在我的身前跪了下去:“苍天在上,今天,我金一诺郑重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对郝牵萦一心一意!不离不弃!我保证在我的有生之年永远只爱她一个人!如果我金一诺违反了此誓,就让我金一诺这一辈子摸不着大学的门槛!让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让我一直尊敬的爸爸妈妈不得好死!”
尽管还在神游,他弄出这么大的举动还是吓了我一大跳。我的心一软、一暖,收住眼泪,赶紧双手拉了他起来,嘴里埋怨他道:“金一诺,谁让你胡说八道的?谁让你发这么重的誓了?你怎么能拿你的前途,拿你父母的生死说事?就算咱们都是无神论者,就算明明知道不是真的,也不该这样说啊。你说你拿着你自己的前途设誓也就算了,咱们俩走到今天,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能分开的了。你发个誓约束你自己一下也好。可不管怎么样,你干吗连累父母呢?你要让我心里难过死吗?父母生我、养我,我们做出今天的事已经愧对他们了,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情拿父母的生命赌咒发誓?”
金一诺将我搂进怀里,说:“你看看你,刚让我不许说难听的话,你自己就说生呀死的。小妮子,我发现你跟郝舒梅学坏了啊。我要是不狠狠地这样说,你不是还要在心里整天胡思乱想?反正不管誓言好不好用,我总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样就算我的誓言成了法老的诅咒也没有用,不是吗?”
“可考上大学,飞出农门是我们这辈子的梦想,哦,不,是理想啊。你实在是不该拿这个赌咒发誓的。更何况,我们的父母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不能给他们争光已经该无地自容了,怎么还能为了我们那还见不得光的所谓爱拿他们来赌咒发誓呢?你知道吗?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灵在掌控我们的思想、言论,我也希望他们刚才忙得没有听到你的誓言。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希望你考不上大学,更别说你还用你的父母……”说到这儿我顿了下,既然不希望他的誓言成真,还是不要重复。理了下思路,其实,也没有什么思路,我一向就是那种单纯如白纸,脑子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的,更何况这些天我的思路从来就没有顺畅过。我顺着我这时的想法继续说道,“可我又希望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人或者神仙在掌控着世人的言行,那样也好对你有个约束。”
“难道你就那么希望我倒霉?”金一诺接话道。
我的心一阵抽搐,强笑道:“一诺,你这是怎么说的呢?刚才你不是还说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你的誓言永远都不会有用吗?”
金一诺刮了下我的鼻子,笑着说:“又多心了不是?我真的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你放心,不管我今天发了什么誓,就算真的好用,也不会有报应到我身上的一天。”
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我想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他:“一诺,你知道吗?以前我老是认为自己是一个外表和善、软弱,可内心却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可现在我却发现我所有的骄傲都没有了,涉及到你的人和事,我的傲骨都早就缺钙了。真的,我心里现在只能容下你一个人,甚至于我为了你都不惜跟我的父母一个谎话连着一个谎话。你现在就是我头顶上的那片天。你若阴着,我的心里就下雨;你若是晴朗的,我的心里就满是阳光;你若是在蓝天上飘着朵白云,我的心里就是鲜花在盛开了……”
金一诺搂我的胳膊紧了紧,将略带凉意的唇靠近我的耳边,喃喃道:“牵萦,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你放心,你看我的名字叫什么?我叫金一诺,我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要言出如山、千金一诺呀!你现在替我着想,将来我也必定不会辜负你!”
我久久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声音也更柔了起来,我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我自己说:“一诺哥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一直是一个保守的女孩,从我第一次允许你,允许你吻我,我的心就已经是你的了。我之所以每次都要跟你背道而驰,只是怕你食髓知味,无心学习。虽然在你的面前我还是牙尖嘴利,可那是我的武器,我不能让你知道我早就投降了。我真的怕你我沉浸于温柔乡里没有了斗志。我们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们一定要飞出农门!你那么优秀,必须出去看看广阔的世界。我的身体从小柔弱,也不是干农活的料。所以,考大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知道,这大半年来,我做得不好,我的自制力太差了,老是放心不下你,整天患得患失。我以后一定要让自己分清主次。你也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你除了陪着我上医院,就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今年一定要考上大学!像你这样的人品,纵使将来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去指挥别人,至少也该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方才不辜负老天将你生得这样好。
“你放心,我也绝不会拖累你。以前我还会想,如果你考上大学我考不上,我一定不会拽着你的衣袖哭哭啼啼,而会放任你做你的选择。现在,我有了,有了……你也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了。按照你的成绩你今年考上大学是一定的。如果……唉,一般来说我今年是没有希望了。可是,我不会服输,为了你,我最迟明年一定要考上。一诺,我的心是你的,我的人是你的,这辈子我就是为你而生的。你、你,等我一年好吗?”
他在我的耳轮上吻了一下,情意绵绵地说:“嗯,你放心,我也永远都是你的。不用说等你一年,就算两年、三年,我都等。我等你一辈子!”
我脸一热,心里一暖,娇嗔道:“一边去!谁要你等那么久,在你心里我就那么笨?”
“哦,对不起!谁说你笨了?我是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略顿了顿,他又说,“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咱们一早就走。”
我一愣,随即又把头埋进他的臂弯。唉,未婚先孕毕竟太丢人了。我期期艾艾地问:“明天就去吗?”
他顿了一下,我的脑子里又飞舞着一些不知道什么念头。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在我的耳边迟迟疑疑地响起:“你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是你说的不要‘他’的。”
因为自己正在胡思乱想,我听到了他的问题,却没听清他的语气,不知道他要表达的真实意思。我试图将头抬起来看看他的眼睛,可他却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我只好仍留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怦怦怦”的心跳,揣摩着他的意思回答说:“怎么会呢?我虽然不叫‘千金一诺’,可我也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自己说的话怎么会轻易就改变呢?”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好像弱了点,我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更温柔,我听他满含深情却又语气决绝地说:“就明天吧。既然决定了,那就宜早不宜迟。如果拖的时间久了,对你的身体伤害会更大。”
我“哦”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至于对身体的伤害什么的,郝舒梅也跟我说过,我没经历过,以前也没听说过,怎么个伤害法我实在想象不到,也没有去想。
正在这样想着呢,我听他又对我说:“早点做了吧。现在日子还浅,我可不想你的身体受到什么伤害。等我们参加工作了,你还得给我养儿子呢!”
他的这句话我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腾”地一下开始烧了起来。现在,肚子里的这个让我和他这样为难,他却又在憧憬着下一个……我不敢接话,不能接话,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是涛生云灭、起伏不休。我的心“怦怦”直跳,大有跟他的心跳共振的趋势。他用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的脸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而真纯,虽然还是隐在镜片后面,可是,我相信此刻他说这话是真心的。他的动作,他的灼热的目光让我愈发羞不可抑。我想赶紧点点头结束这个叫人不好意思的话题,可他稳稳地托着我的下巴,我连点头的动作都无法做出。
张了张嘴,我娇嗔道:“干吗做这个动作?托着人家的下巴干什么?像电视剧里的流氓大亨。”
他不讲理地说:“谁让你老是躲?我只问你,你现在彻头彻尾都是我的人了,你不愿意我流氓你吗?那你将来怎么给我生一大堆孩子?难道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愿意,愿意,愿意,为你生下我们爱的结晶,我当然愿意!顾不得再追究他的暧昧用词,心里千肯万肯地想。可我那与生俱来的羞涩毛病让我说出的话却是:“那一天也太遥远了吧?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先把大学考上,而你说的却是毕业以后的事。再说了,就算我愿意,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呢。”
也许是觉得我脱口而出的话有道理,也许是不满意我的回答。他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地搂着我,摩挲着我的头发,没再说话。
看着窗上的日影一点点西斜,我从柔情蜜意中醒来,想起了一件事,对他说:“郝舒梅说你想的那个理由太没有说服力。她说我们明天最好说去县城看看高考的预选报名程序,然后由她回来跟我妈说,报名以后县里会组织我们集中培训两天。这样万一明天事情处理不好,也不会引起我妈的猜疑。”
我们都认为郝舒梅的这个提议好,便准备用这个理由去欺骗我善良、老实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