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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禾木乡记事五:时间之秘(1)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7-10 14:03:15      字数:3416

  (一)
  禾木是一座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小小岛屿。这是我对这座村庄续聘一个属于私人的结论。
  有许多时候,我带着大队的游客走过政府的门前,我就对跟着的游客们说,你们好好地留个影吧。因为这是中国离边境最近的一个乡人民政府。这一种说法,甚至这一种想法,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也没有那种作秀的成份。因为,站在我宿舍门前那面国旗之下,中国边界的概念是如此强烈而清晰。
  正对着国旗的北方,是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其实,我听去过的人说过,他里只有山顶上的地方有积雪之外,其它的地方都没有多少积雪了。山峰的那边就是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蒙古国。因此,时间也是一种模糊的边界。它往往在三岔路口上决定去向的时候,就肯定了时光的永恒和人类生命的短暂。
  时间对于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在这种平等之中,时间让生命有了一次次神秘的终结。记得第一次来禾村,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当时发生的许多都遗忘了,只有一对爬在门廊柱子上的那对春天的蛾子,让我留下了深刻和印象。它们肥胖而巨大的身体在相互接近,原来是用自己的身体接触,来证明了自己的善意;然后,他们的尾巴慢慢地挨在了一起,然后是雄性的生殖器伸出,有力地进入了雌性的身体;然后,它们在努力的抖动中。又一次深情地接近着对方。几天之中,我们都过来围着观看,它们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一周后,我们从山里回来了,它们仍旧在交媾;十天后,我们再一次回来,它们满意地松开了对方,并列地爬在木柱子上,享受着太阳温馨的照射。
  有几次,我仰面躺在门前的阳光下,在一把有扶手的轮椅上浅浅地睡眠着,因为我在用这种停滞的消费有方式,努力想尽快地醒解着昨日的酒力。那是一队来自最最上级机关的人员,由李春光书记带队,我作导游,我们跑了许多别的游客无法接近的景点。那些景点充满着原始的初级状态,几乎毫无人迹的原野之中,昆虫啁啾的静谧之外,得确让人有一种凝望时光的感叹。
  (二)
  这一次,我们接待的客人是南方航空公司新疆公司的老总,他们一行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到禾木,虽然初到,但是,这种充满着原始气味的景色,还是把他们一下吸引了。他们一行这次来阿勒泰的主要任务,就是洽谈由乌鲁木齐到喀纳斯的首航直飞事宜。为了让他们体验到图瓦人家庭的民俗风情,我们把他们安排在一位退休的乡长医院院长家里,虽然我们二个人陪同他们一行,但是,老院长一家都非常热情地出现,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制造出一个热烈的气氛,老院长的二个女儿和一个儿媳妇轮流上场,用图瓦语和哈萨克语向客人表示欢迎地唱歌、献哈达、敬酒。最后,是李书记和我俩人分别向他们表示敬酒,我们喝的都是牧民做的奶酒,这种奶酒是酒精度很高,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劲大”的那种酒。客人以为我们是喝水,也要求喝这种酒,殊不知,他们正中了我们的计策,我们让主人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十公斤奶酒,一人一大碗。开始是我们敬,后来是他们主动地敬我们,最后,除了民航的老总酒量真的很大以外,他手下带来的部下们全部醉了,被我们彻底地撂倒在地。
  于是,我和李书记提出了我们的要求,我们要求十名图瓦人的名额,能参加南航的首航试飞。老总在和我们平端了几碗之后,感叹地同意了。我知道他发出这种感叹的含义,因为他的确明白我们这次接待的最终目标。果然,在当年的“十一”期间,由老院长等十名图瓦人组成的禾木观光团,全部坐上了由喀纳斯景区首航的第一班次飞机。
  就在时间凝固的一瞬间,有一种新的想法突然向我袭来,那些走过的时间,是否是一片草丛,而人就像草丛中趟着过去的记忆一样,拥有着一个记忆的截止点,而在逝去的时光背事,我苍老的感情如一只小小的飞鸟,再一次被飞翔的时间打落在地。当南去的飞机载着图瓦人重新回到禾木村时,他们的心情不再平静如水,而是如同被激发的河流。
  我走进这个村子时,就觉得时间在这里并没有流走。它们像一群蠕动的虫子,将树叶与草丛茎络一扫而光,然后再缠绵而慢悠悠地把永恒的时间编织成一格格包围着自己的网络,像数千年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条丝绸之路的作者——桑蚕。
  (三)
  在一座名叫苏鲁乔克自然村子中,座落着几户放牧的图瓦人和哈萨克人家的房屋,它就以梦幻般的凝固画面,将炊烟、溪水、树木、小路和人的出现,一层层融成一幅油画的厚重和童话包裹着的甜蜜。在这里有一名老汉,他把平面上的时间搞得一塌胡涂,像丝线一样弄得很混乱,他说自己有一百岁了,因为他的老婆在70多岁时离开他,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玩去了。而这三十多年,正是改革开放的时期,他数着日子,就是在点数着日子的日子里,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丢了几个春秋。他看着社会的变化,他听着中央电台的声音知道了中国,知道了有许多海水和土地组成的世界。
  我给他带去了二瓶度数很高的白酒,因为我听说老人还喜欢喝酒。他给我讲的故事很多,一会是清朝、一会是国民党,一会是盛世才,一会是俄罗斯,反正,我也被他弄得非常杂乱,就索性没有时间线索地听下去,把一个个故事扯下去。因为,我始终不渝地相信总会有一根线头被找到,稍稍一用力,就会拽成一个连续的时间。
  这一天,是一个下雪的天气,窗外阴沉沉的,像一个不高兴的老人。在温暖的木屋内,我放松的身体就忘记了提防,渐渐地就被频繁举杯的老汉,用一个短短的过程就把我完整无缺地喝高了,而这时,我忘记了自己想方设法寻找的时间。感情和酒在一定的范围里,诱惑着时间,让它们不断地成为时间的外表,成为联系它也在不间断之中,试图与我不断接近的某一条清澈的溪流。
  忘记时间是图瓦人最好的礼物。这位一百岁的老人总是设想着生活的快乐,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和办法去寻找另一个女人。因此,他到村子里、到牧业点、到喀纳斯去,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走来走去的年轻人潮。他的亲戚们吵着找到村长和支书,责备他们是不是真正忘记了老人想过一个有女人日子的想法。村长和支书满口答应着,找了个借口远远地跑了。后来,每当有更大的领导包括省里、地区的领导来看望他们,他总是找着话题向领导们要一个老婆。时间在他的身上,有时就是一个在屋里走来走去忙碌的女人、一个充满着柴火和饭菜气味的女人、一个把成群的鸡从早晨赶出圈栏的女人。
  老人在一百岁的时候,他就没有了自己的时间,其实他的儿子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时间,因为他们看得出来,在时间的浸泡里,父亲更像一团被岁月发酵的面团,在松软的性格里变得越来越胡涂了。我们知道老人可能还真的没有一百岁,但是,你不能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来,因为,他会因为你对他的怀疑而生气,他会坚信地认为他的时间和寿命,会因为你的提问被惊醒而提前到来,让他以无能为力的态度和无奈的叹息,让自己的灵魂在醒来的时光里,不得不面对又一次痛苦的转世和轮回。
  (四)
  其实,时间在我们并不在意的瞬间中,村庄在一天天地矮落着,因为树木在一天天长高起来;时间的形式主义不比人类少多少,它凝固成一棵草叶上的露珠、一条河里穿梭的鱼、一片在风中飘荡着的飞禽羽毛,一条在泥土深处静静蛰伏着的昆虫,或者是那些在森林间耸产着木桩的坟墓,或者是图瓦人不断变化着的灵魂。
  在接待国家图书馆副馆长时,他面对着图瓦人的村庄和我介绍给他的关于图瓦人的历史,不无感叹地说:这里要是有能力建个活动的历史博物馆就好了,把所有的图瓦人相对固定地迁居在一起,由国家财政进行贴补永久地保留这个难得的人文历史资源,否则时间一久,这些自身存在的、中国唯一的民族种性的优势资源就会渐渐消失掉。他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对陪同的领导提了出来,能不能从现在开始考虑,把建立图瓦人历史博物馆的建议摆在议事日程之中。
  其实,这位领导提出的观点和想法虽然很好,在发达地区可能早就实行起来,而且也会成为旅游文化中宝贵的一个内容,可是在我们这里,这样的思维和方式却真的有些超前了。因为,在阿勒泰地区这样的贫困落后地区,虽然拥有着丰富的矿产、风光和人文历史资源,可是许多地方的人们连吃饭问题都没有根本上解决,领导们的精力忙的是扶贫和基础性的建设上,哪有精力和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更何谈文化资源的充分有效使用之说?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说真心话,我倒是真的愿意想建立一个图瓦人历史和民俗风情的博物院,由国家财政补助这里的生活消费,好让人类以前的美好时间,在这样一个透明闪烁的瞬间,像一粒水珠般永恒地停留下来。
  在这个远离世界的村子里,生活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在一个个偶然的事件前,让自己一下子透明起来,像面对你自己曾经有过的前生前世一般,在透彻事情的原因结果之后,把自己变成一个细腻而深邃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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