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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禾木乡记事五:时间之秘(2)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7-13 09:30:48      字数:4803

  (五)
  然而,我更想让自己能够意识到一切皆软的东西,还是时间。是那种流水一样过去,然后再也无法回流的东西;是在我的房前,在我头顶之上、高高的半空之中,随着吹起的国旗和它猎猎作响之间漂过的时间。
  很多的夜晚里,我一个人会坐在那根国旗的水泥底座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劣质的香烟,手指之间的烟蒂,如一棵滑溜的、成长着的儿童幼牙,向我警示着注意的事项。就是在这些安静下来的世界里,我会以神秘的侠客一般的身份,凭借着精神空间的有效杀伤力,轻轻地穿过时间的黑夜,以萨满巫师的手法,抚摸和涤荡着俗世的尘土,充当一个睿智的心灵安慰师。
  夜晚的时间非常的充裕,就像一个有着百万家财的富翁那样,有能力去购买一万块自己或情人喜爱的雪糕那样,在感情的精力上始终充满着自信笑容。我就坐在那个凉爽的水泥台子上,感受着大地上的一切。大地上的事物是丰富的时间和张扬激情的孪生兄弟,大地上的生长和生长的气势不仅广阔而且磅礴,我以灵魂的耳朵,倾听着来自大地的声音:泥土上成片纠缠着的草丛生长的声音、极富腐殖营养成人的泥沙在地底的水分中泛滥着的滋滋响声、四足小兽和大胆的飞禽蹑手蹑脚走过黑夜的警觉、树木的枝杈以骨的转动而伸展出嘎嘎喳喳的响动、细小的清风从空中慢腾腾走过留下的丝丝呼吸,每一位过去的灵魂在空气里无声走过的气流声。这些声音让你在空中、空气、地面、泥土之中,几乎是每一个角落里,无不感受着时间在毫无疲倦的不停穿梭。
  而那一面微风中飘动起来的国旗,其实已经在多年的修炼之后,早成为时间长河中和大地面积里帆船的标志。不仅是飞舞的云霓,不仅是抖动着双翅的飞禽,就是这面每天伴着我睡眠和起床的国旗,也以诗歌的意境和心灵的飘逸,而成为天空中夜色的时间。
  总有一些无眠的日子让我精神振奋,能长久地坐在门前的木头台阶上,透过乡政府大院内整齐的栅栏,缩着脖子、袖着双手,凝望着眼前一排排沉沉睡去的村庄。我知道村子里有许多贫困的家庭,他们以卑微而渺小的生命顽强地活着,他们家中的女人们,不断地将贫困饥饿的日子变得快乐起来。不论是繁衍生命还是让渺小的生命快乐起来,不论是抚养孩子还是将日子变得有意义起来,很大的程度上都是这些贤慧的女人们,用瘦弱的肩膀支撑了这个种族、这个村庄和男人的生命。我看到这里的男人们把家及孩子全部交给了女人,同时,也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了女人。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管是在城市里还是在农村中,在时间的磨砺和生命的交换之中,女人是越活越强大,而男人则是越活越弱小,越活越失去当年的气势,最后,渐渐地成为女人俘虏和附属。
  生活在这里的图瓦人,思维要相对地简单而直率。他们那些关于时间的概念,他们习里对于死亡的认识,其实也是一种生命的轮回,因为他们认为时间是永恒的,灵魂也就是永恒的,而他们的转世和轮回是那么自然而然。我曾经见过他们面对死亡的态度,没有眼泪和哭泣,因为这是一件生命的轮回的高兴事情,为什么要以悲伤的心情和失去的心态去哭泣和流泪。当村里的墓地坑穴又迎接一位肉体的死亡者时,他们相信在空中一定飘动着自己亲人的灵魂,他们一群群地来到村子的上空,用夹道欢迎的阵势迎接着新的灵魂的加入。我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上宗教的力量真的太伟大了,它是贫困生命的最大希望。村子里信奉的喇嘛教,它最大的功能仍是安慰,是对贫困生命的一种麻醉,是对世俗生活中受尽挤压灵魂的最好引导。
  (六)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曾经去过村子里的墓地,在村子东面它是一片最大的,形成的时间也不长,据牧民们介绍说,这片最大的公共墓地大概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图瓦人的下送葬、入殓和埋葬,都由村子里的喇嘛全过程地主持。他们始终相信人的灵魂能够升入天堂,能够在适当的时候转化为另外的人、动物或其它形式的物质。因此,他们墓穴很少有盖子,而是一个中空的木材堆积极,这样非常便于亲人的灵魂及时升天。
  多少年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死亡是生命在时间概念上的终止。蚂蚁和草之类的那些微小的生命,它们只能是以数量的优势,完成着由空间到时间的延续,以此来实现生命的生长;而树木、人类等巨大的生命体,却是以时间来不断地占领和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最后达到生命的不断延续。
  在禾木村的西南一边,有一座名叫也盖买提的山峰,山峰总高度3081米,它是用古老的图瓦语来命名的,具体的意思不详,用当地牧民的话来解释,可能是形容山峰像马鞍子的意轴。这座山峰位于哈登平台的南部,与喀纳斯景区隔山遥遥相望,直线距离不足40公里,是一座正在成长的山。
  我成功地登上了那座山峰,攀登它的顶峰所付出的努力,实在是远远地超出我的想象,对它的难度也超出了我对它的估计。在那里,我所体验到的感想仍旧是永恒不变的时间,这样消费掉的时间,从早到黄昏、再到沉沉的暮色之中,显得那样的昂贵。因为我用了九个多小时的时间,在重压之下,才在时间的顶点体会到这种时间的压力。站在也盖买提峰顶,心灵上可以说是有些风光无限的扩张感觉,四处的山峰尽收眼底,喀纳斯方向的黑湖、海因布拉克的河流峡谷、吉克普林的雪峰、禾木巴斯景区间的成片牧场、回汗的河流汇集等都近如咫尺。在峰顶中部有一座由许多片石堆起的敖包,有一些登临者在巨石上的自我留名。就是在非常酷暑难捱的夏天中午时分,在峰峦的背阴处仍有成片的、散发着冰凉气息的冰面。面向着喀纳斯景区的方向,就是终年积雪不化的克丁格勒冰川,它以巍峨的姿态成为喀纳斯大景区的一景。据李书记他们讲,我是第一位徒步登上峰顶的汉族人,这一点在以后的很多岁月里,都会成为我的一种人生标志,成为一种成功的写照。
  一到禾木时,我们开始时并不知道,牧民为什么都能及时准确地知道当天的气候变化。后来,才从牧民们不断抬头仰头观看山峰时,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由于这座山峰是村庄附近最高的山峰,因而也是当地比较负责任的天气预报员。幽默的村民每次外出时,都会抬头看看山峰的尖顶,如果有白云环绕,那就是薄云阴天气候,如果是黑色的云彩,那就有可能下雨或变天,如果什么也没有,那就是一个大晴天了。
  这才是远离人间,山谷村庄的中央气象台。
  (七)
  时间在大山之中,有时显得出奇地富裕无限。可是,等你觉察出来时,已是快快过掉的一天又这么走了。回头想想这一天里,你也没有干过什么,把你的马牵出去备好鞍子,骑着它到了叶尔江家里说了一会话,只是从切肯的房子里喝了茶出来,又到草场上转了转,遇到牧业点的巴特,说了一下巴特家里牲畜的事情,接着把自家的牛赶回栅栏里,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你觉得你没有理睬过时间,也就没有可能受到时间的约束。而在许多的时候中,你觉得一天的时间又是那样的漫长,仿佛是永远收割不完的草场,等待你挥动杉镰;又若永远没有边际的海洋,而你却是一条飘浮的树枝、一片苇叶一样的小船,在无边无际的水里,按着自己的想法不停地行走着。
  在匆匆忙忙走过的人群中,偶然之间,我在时间的岛屿和码头边认识了许多人,有香港大学的教授夫妇,有喀什来的阿訇老人,有南海舟山群岛的女人,他们来自各行业的人,在他们的身上,我切切实实地闻出了时间的味道,嗅出了时间所发出的铁锈一般的诱惑,我感到的是,他们在这里留步驻足的那一瞬间,就是流逝的时间。
  在村子里呆得久了,觉得出来村子的宽容与人性来。牧民们养一条狗或牛,让它们蹲在门前或院落里,是当成自己家人的前提来养育的。不是使用它们,不是通过他们来发财致富,更不是当成商品来对待。而是让它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允许它们找到玩耍的伙伴、让他们熟悉自己的交配对象,让他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个三口之家相拥一起的温暖。我觉得,每一个有着生命的动物,到了这里,就算有着一条能够属于它们自己的资格,特别类似于人类在城市里发放的某种许可证或暂住证之类证明资料。
  一个动物能完整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这让我不由地想起了两条狗的事情,它们是皮皮和点点。皮皮是一条年迈的小巴狗,而点点是一条年轻的大狗,它们都是雄性,而且都属于一个主人。本应在城市里而却生活在禾木村的皮皮,是一条小小的哈叭狗,长长的细毛、短短的四条小腿和细碎的牙齿,给人一种可爱的形象,但是,它却像这里的大土狗一样,成群结队地跟着主人的摩托车,在村子里的公路上飞似地奔波着。点点是从山里牧民家里要过来养成的大狼狗,别看他肥壮大个头,可实际年龄不到三岁,要比小个头的皮皮年轻十二、三岁。
  大概是因为品种稀少的缘故,加上皮皮很懂事会来事的原因吧,它在村子里很受当地母狗们的喜欢。村里的大母狗们常常蹲下身子或有意地站在沟壑下,让皮皮能够趴得上去与它们交配。因此,一眼望去,皮皮在村子里就有了许多的孩子和后代,成为一个功能名就的成功者;而年轻的点点去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也没有皮皮那样的幸运,它一直是像一个很喜欢玩闹的调皮的大孩子,只要是乡政府大院里的人,它都以主动的态度去结识、认识,最后成为好朋友;我来了以后,它就常常睡在我们门前的走廊里,每天早晨都要跟着我出去摄影,或是跟着我去稍远些的牧业点检查工作。直到我走前的那在晚上,没有一个后代的点点,就在异样的感觉中被主人牵来,无情地宰杀掉了。我可以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它的肉被放在一口大锅中,蒸腾的热汽里,打开的酒饼旁,成了人们一盘喷香的美食佳肴。
  而皮皮在时光之中越来越接近死亡的边境,虽然老了,快走不动步子了,但它却仍旧快乐地生活在村子里,同它相识的雌相好们生育着儿女,抓紧时间延续着自己的生命和品种。
  (八)
  还有,在村子里,马的生命也算是时间的富有者。一般情况下,图瓦人把马都当成自己家中的主要成员,是不会轻易宰杀母马和骑马的。
  2007年秋天,村里的牧民别热克家的一匹小青马,从森林火灾现场归家的途中被折断了腰,没有办法只好在半路上被杀了。别热克竟然满脸泪水,鼻涕拉拉哭泣得像个女人,看着他的小青马就是不忍下刀,最后还是他的同伴,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拿下了他手里的刀子。当时,一起回村里的人很多,大家以哀悼朋友的心情肃穆地围在旁边,此时以及后来,没有一个人去笑话别热克。
  最后,在别人人马偕归的时候,别热克没有了心爱的马匹,他只身一人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一身湿淋淋地背着自己家的马头和马皮,以马匹的守护者或守丧人身份悄然地回到了村子。
  在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我在第一时间里,立即带着正好在乡里采访的电视台人员去了他家。看到房中央摆放着的祭祀品后,才知道别热克走那么远的路把这个背回来的马头,就是让马与自己的家人做个告别仪式,之后,再一次由他背到远处的森林之中进行天葬去了。
  别热克虽然是一个哈萨克族汉子,但是由于长期生活中与汉族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他的汉族水平很不错,为了考虑二个孩子的上学方便和家中老人的就医问题,他通过亲戚之间的来往交流,获得边境的哈萨克斯坦福利很不错。因此,同这里的许多哈萨克族人一样,他也有了在近几年内、全家移居哈萨克斯坦居住生活,过完自己下半生的中期目标。阿勒泰地区与蒙古、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三个国家接壤,生活在这里哈萨克族人在哈萨克斯坦国都有亲戚朋友,在朋友和亲戚的担保下,有许多人家已迁居到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虽然外国的经济发展、社会治安等方面不如中国,但是国外的优厚的社会福利及免费教育、名费治病和低价的房屋成本等,十分吸引居住在这里的少数民族。
  通过谈话,才知道这匹马在2006年的一次山体雪崩之中,后退着用力拉出被埋在雪里的主人,救了他和朋友俩人的性命。因此,他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不能让别的动物侵害这匹马高贵的灵魂,他要在村子后头好好选一个大树,把它挂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要让将要成为白色骨头的马头,永远地站在高高的松树杆上。
  他一直这样认为,在时光的永恒之中,这匹充满着烈性与忠诚的马,这匹有着守望家园意识的马,在活了很久以后,居然学会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在山清水秀的山谷里生活着,就是死了之后,也能够以一个图瓦人的眼光和能够感动自己的幸福感觉,远远地眺望着它曾经生活过的村庄,眺望它的相伴一生的主人和主人家非常喜欢它、把它当成家人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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