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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禾木乡记事五:我们的工作和生活(5)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7-05 12:14:27      字数:5791

  (十一)
  最难以容忍的是山里极度贫乏的精神生活和文化活动。冬天时,基本上没有报纸杂志可读,更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只有看着断断续续播放的、信号很不好、时而花民屏时而噪声的电视节目。一些从山下捎人带来的报纸杂志,多是几个星期以前的,还有几个月以前的,新闻性和时效性自然无法提起,只有一些理论性的文章还有阅读的价值。我曾读过一些报纸,读完后觉得不对头,往日期上一看,我的天哪,这些竟然是半年前的报纸,不知是办事处的人员装错了,还是邮政局发错了?下山后,当朋友们问起山上的文化生活时,我只说“还好,不好”,还真的不好意思说给他们,更没敢告诉这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笑话。
  不过,在特定的环境里生活,就得有特定的生活习惯。没用多久,我还是习惯了这样的阅读,每次看报纸时,都是先要看看文学版和理论版的文章,这些文章一般没有多大的时效性。不过,乡里的图书室里还有一些好的书籍,这些质量好些的书都是新疆“东风工程”无偿赞助的书籍。在夏天,我曾接待过新疆新闻出版局的王局长一行,他们来到这里主要是调查检查山里牧民的文化生活情况和“东风工程”的落实效果,通过我们的介绍和他自己的亲身感受,对禾木这片神秘的土地和浓厚的民俗风情感觉非常好。后来,有一些亚洲开发银行的外国人来过,通过中国翻译后,他们也对禾木丰富而神秘的民俗资源表达出非常的兴趣。只可惜,他们认为这些丰富的民族资源,目前仍处在睡眠的状态中,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有效开发和综合利用。
  就在我们居住的小办公室旁边,就是乡里的电视节目转播台。它是在县广播局的帮助下才建立起来的,由于时间才二年,我们去的时候仅有六个频道,其中二个是蒙古语的,二个是哈语的;汉语的也有二个,一个是中央一台的,一个是中央少儿台的。对于这二个汉语台的节目,我已经看得非常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以前,我从来没有完整地看过这二个台的电视剧,但在这里,我却能认认真真地看完。因为在不同的时段,它们的电视剧是交叉着播放的。看完这个台的,立即转到那个台,二个台轮流看,也挺有意思的。有时,也会把二个台的节目搞混了,张冠李戴的,搞得自己都发笑不已。在08年初我们撤离时,乡里的汪书记告诉我们说,2008年乡里要加大投入,其中一项就是要把乡里的电视频道增加到十几个、二十几个,以丰富山区牧民的业余文化生活,让山里的人能同样享受山外人一样的文明成果。前几天打电话问了一下乡里的情况,我的朋友告诉道,今年,禾木村的电视频道也有很多个了,比以前丰富多了。看样子,小汪书记还是很有工作能力和创造性,没有把年初的承诺变成“吹牛”。
  去乡里之前,我们始终相信山里开展的活动有很多,许多活动是我们没有感受过的,因此,渴望一种不太平静的生活,这也是人们对对神秘事物渴望了解的本能反应。开始上山,乡里领导向我们介绍说,一年之中,村子里有的不少很有特色的文化生活和娱乐活动,这些活动与山下不尽相同。到了山里后我才知道,其实在乡村里开展的很多活动,多通过民间自发形式而组织起来的,数量虽然不算很多,规模也不是很大,但是与山下的活动有着明显的不同,可能这就是图瓦人的特色。
  我参加过春天时举办的“敖包节”,那是一个很有宗教气息的民间活动,一般政府不主动去组织,而是有组织的放手让民间去开展。每到这个时候,也就是五一过后,四面八方的牧民都来参加,甚至包括一些外地来的陌生的游客们;除了诵经祭祀等宗教活动外,还要聚集在草地上,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是赛马、摔跤、射箭、搬石头等民间活动。这个时候是乡里最热闹的时候,也是让全体人员走出压抑了一个冬天的心情,在青山绿水之间大伙聚集起来,通过欣赏风光和吃喝交流,进行一个类似于游春的集体活动。在这样的活动中,既有严肃的一面,那就是在祭祀时不能嬉笑,做出一些对神佛不礼貌的行为和动作;同时,它也有幽默轻松愉悦的一面,比如哄着让不明真相的外地游人,多喝些浓度高的奶酒,不知不觉间就喝到双腿失去控制、站不起来的程度,然后在大家善意的哈哈大笑中,让游人们记忆深刻地出个小小的洋相。
  (十二)
  在图瓦人所有的年节中,最隆重的民俗节日还是春节。连续二年,我都是深入到雪地里的山中,在禾木村过的春节,可谓情深之至、彰显于无言的行动之中呀。关于图瓦人过春节这方面的资料很多,不论是风俗习惯还是敬奉祭祀等,都是很有特点的。在此,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所有的节日之中,最简单而最有纪念意义的要数最具图瓦人特色的“点灯节”,据说这个节日是信奉喇嘛教的人们为纪念一位大活佛的升天日而专门设立。过这个节日没有固定的时间,是根据汉族农历的推算而确定的,一般多在每年的11—12月期间。信奉喇嘛教的图瓦人非常重视这个节日,一到天色暗下来时,每家在祈求喇嘛的诵经之后,回到家中在院落中和屋头上,点燃用酥油做燃料的灯火。过去,是每人一个灯碗,表示对神佛的一心一意,后来,全家共用一个大碗,在盛满油的大碗中每人一根灯芯,以示团结一心合家信奉的意思。目前,全村人家敬奉神灵点灯用的油,不再是价格很高的酥油,而是从山外商店运来的清油。这个节日里,每家都要装备一些过节的食品,如油炸的面食、野生的果酱、干果食糖等,以备接待村子里串门的客人。但是,我们发现这个节日一律不准备酒类,仔细一问才知道,这样的习俗有好多年了,村子里一直是这样的。
  秋天之际,村里牧民的家里终于打完了草,大批的牲畜也有了膘情,这个时候,不仅是他们一年中最清闲的时间,而且也是牧民家庭集中结婚的好季节。这时,我就非常自觉自愿地参加了村里一些人家的结婚仪式。其中,也许在控制集中上访的交往中,我们俩儿因为个人交情的原因,我答应并全程参加了“调皮老汉”达合提小儿子的婚礼。图瓦人的结婚同哈萨克人有非常相似的特点,那就是程序复杂、项目繁多。从说亲、订婚、宰杀牲畜、结婚、迎亲、送亲到入洞房、揭幕布、交钥匙,所有的程序和仪式我都一一熟悉,并跑前跑后地帮着主人家拍摄照相。以致,李春光书记开我的玩笑,说是达哈提家的“贵宾”。
  山里的夏天是非常短促的,在天气最热的时候,山下的气温可能要高达37—38度,于是,为了兼职工作与避暑,县里的放映队就开着放映车来到了村里。他们的到来仍旧受到牧民及孩子们的热烈欢迎。许多放了假的孩子们,看到停在乡政府大院里的放映车,就成群结队围了过来,这些孩子非常怕羞,往往是含着手指、双手揣着口袋,一个个指手划脚,结结巴巴地辩认着车厢上印着的汉族文字。
  乡政府大院前有一块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是县电影公司固定的电影放映点。以前来来回回路过或走过时,我没有注意到,草丛里堆放有很多截成一米左右的木头,事后才知道,它们是牧民专门看电影使用的。
  一般在下午时,放映员就开始在两根松木杆子之间悬挂宽大的电影幕布,一些骑着马过来的成年的牧民,看着看着也就热情地跟着帮忙起来,一会儿拉绳子,一会儿固定下边的幕布。当西边的太阳落下山去,淡淡的夜色一层层地降临时,放映车就准确地开到这块草地上。年轻的放映员打开车厢的后门,把两部放映机子在草地上架好,对准了前面悬挂的银幕。我也和图瓦人的孩子们一样,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在忙碌着,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看露天电影时的少年时代。影片开始前都要先放一些科技片、卫生片或环保片,这时,附近的牧民们才一伙一队、一家一家地,一晃一摇地走过来,他们的身影在幕布上巨大地滑了过去,惹得孩子们一片不满的嘘声。
  当前面的片子放完后,马上就进入正规的片子,我放眼望去,观众也在黑影朦胧之中,有坐在石头或木墩上的,有蹲在草皮上的,也有干脆就躺在草地上的,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成堆成堆地坐满了草地。我住的小办公室就在电影机不远处,每到开始播放电影主题曲的时候,我才不急不慌地走出来,掂着政府食堂边的一截子木块,也参加到这片观众之中。坐在木墩子上,穿上厚一些的保温衣服,观看那些在大城市也在播放的影片,的确让人有些意外的想法和感动。所有来这里放映的影片,都是用汉族和哈语二种语言来播放的,而且放映员摁着开关,一会播汉语,一会播哈语,不过故事的情节不受影响,不论是什么语言,电影中的主要的思想和意思,大伙都跟得很紧,也都非常的明白。有时,随着电影剧情的深入发展,到了剧情的高潮期间,牧民们也会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躺在草地上、坐在木墩上,袖着双手观看电影时,我的思绪离开了电影银幕,一下子飞得很远很远,在眼前飘浮着的事情很多,也不由地想起了我自己少年时候关于看电影的一些事情。那时,围着电影员、看他们操作着机器,然后是争地方、抢位置、摆板凳,然后是叫着家人朋友坐在一起,一声不响地看起电影,最后是影片结束,灯光亮起,人们带着满意或波动的心情,带着还在播放的电影主题曲,一步步地走出灯光的圆圈,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电影散场时,发生了一件记忆最深的事情。年轻的图瓦人女人,当电影结束之时,她一身黑色的衣服中,只有白色的脸庞显得有些生动。当她把目光投向我们坐着的地方时,我们几个都觉得那是一束美丽动人的阳光,我们的目光跟着她的脚步远远地走着,在乡政府大院的铁门前,她突然一个趔趄,伸出了两支胳膊,黑衣之中,洁白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在深深的黑夜里,如同展翅飞翔起来的双翼。
  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美丽的姑娘。事后很久,我们几个人都还在打听,据说她是一名在外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而且是当地一名图瓦人的远房亲戚。
  (十三)
  一年之中,我比较喜欢春末夏初之际这段时光,由于全乡没有一块学业的田地,也就不用安排春耕播种之类的工作,因此,此时,是乡干部比较清闲的时候。这个时候,乡里就要特意安排一些零星的工作,让乡里的干部检查一下计划之外的一些“小事情”,主要是为乡里牧业点的牧民们办些身份证、户口本和结婚证之类的事情。一些图瓦牧民一生都在这里生活着,有许多人家一生之中几乎没有走出过门前的这座大山。因此,这些家庭的成员没有一人有证明自己公民身份的身份证。没有身份证明对于他们将来一定会造成很大的不便,也不适应将来的旅游开发工作。这个时候,乡政府就要组织干部到牧业点里收集相片、资料,然后统一交派出所集中办理;要复印、登记牧业点家户的人员资料,也是我了解图瓦人目前基本情况的最好机会。更让我感到有趣的是,这里有许多的中年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孩子都有了一大群,竟然没有结婚证。如果按法律术语讲,可能是非法同居生育了,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生活,也算是即成事实的婚姻了。
  为了准确把握图瓦人的基本现状,全面了解他们的人数情况,也为了让他们走出大山,将来能参与到旅游大潮之中。乡政府和派出所一起,分片区把牧业点的人家召到乡政府来,集中起来帮着他们办理身份证、户口本和结婚证。我也参加到这一专项活动之中,主要任务是为这些人拍摄相片,用在办理“三证”上。没有专门的红布,我就和管理员到库房里找了找,在木头墙上反着面挂上了一面红旗,在红旗的前面支起相机的三角架。我们采取的是流水作业,登记完了的人,才能到我这里来,不论来的人是谁,我只需要把人往那里的一张椅子上一摁,摆好姿势、端正头面,然后用我自己的数码相机拍摄。光是为了办理牧民的证明件,我就在短短的几天里,照下了不少的相片。
  在拍摄牧民结婚证的照片时,也发生了不少的笑话。他们的孩子就站在一边不走,眼看着父母照结婚相,也有的小孩子不懂事,加入到他们父母中间死活不走,没办法只好一起照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老人们也加入到其中,为了壮胆子他们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照,没办法,只好看着他们呲着牙摁下了快门。许多牧民在大山里,结婚多年,孩子都上了学,还是一个“非法夫妻”。为此,乡民政干事,就装着红布,骑着马带着我到他们的家里,让我一户户为牧民们照相,让乡里派出人员下山洗出片子来,最后把相片贴到证件上,“啪”地一声盖上政府大红印章,然后再派人一户户地送到牧民们的手里。有些山里的牧民大概看着他们的结婚照拍得很漂亮吧,干脆就把红红艳艳的结婚证和成吉思汗、班禅和狼图腾图像一起,一一悬挂在家里那块明显的墙壁上。
  业余时间,我也跟着派出所、司法局的干警一起,骑着马深入到偏远的牧业点。一出去就是几天不回来,在外边是又吃又住的。在外出期间,我除了拍些美丽的风光片外,大部分是为牧民们照的相片。一些相片是用来办理证件的,一些是带有些民俗性质的。乡司法所的干部阿力汉,一路上多方对我照顾,使我们成为了好朋友。至今有事情时,我还是找到他了解一些牧民的情况。给牧民们照的相片,在回到市区时,一般情况我都会冲洗出来,然后再让乡里的熟悉人一张张送给牧民们。因此,你如果在禾木村里和牧业点上,在有许多家里看到这样的“杰作”的话,请一定要表扬一下我,因为,记录这些人的现状,其中有一大部分的功劳中,都自然而然地凝聚着我辛苦劳动的成果。
  由于这个季节的这些活动内容很丰富,我主动向李书记要求去下到牧业点,因此,我的骑马技术就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刚开始时,坐在马上有些害怕,尤其是马跑起小步子时,我会觉得马上要掉下去的感觉。后来,跟着乡干部们一起外出,慢慢地就适应了,也就练出了胆量。渐渐地我就能在马背上拍片子、吃东西、吸烟了,而且还能催着马匹大步快跑。最后,有累的时候,也能一只脚蹬子用力,整个身子斜靠在马背上也能打个上盹。不过,我也在骑马的过程中摔了不少的跤,其中最厉害的一次是人和马被滑倒摔出去,我的腿都被马压肿,我没有告诉别人,悄悄地吃药消炎,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消的肿。
  我在乡政府工作一年的一个最大功劳,就是学会了骑马,而且差点也独自拥有一匹马,这是我比较值得骄傲的一件成绩。
  (十四)
  跟着乡里干部跑得多了,许多牧民就这样认识了我。由于阳光中的紫外线照射,我的皮肤除了眼球和牙齿是白的以外,其它地方都被晒得黑黝黝的、油油亮亮的,极像非洲地区的广大人民,也和当时乡里的常务副乡长刘玉荣一样,非常地引起了村民们的广泛注意。牧民们也就很快就认识了一个像小老头一样的工作组人员。在他们的眼里,工作组都是很有权力的,是可以管乡干部的,所以,他们对我们显得非常尊重。这么多年来,虽然有许多工作组来过,便很少能深入偏远地方,他们自然就很少见到我们这样的工作组,因此,每次遇到他们时,都会受到热情的邀请,到了他们家里去,他们就会真诚地让我们喝茶休息,然后他们的妻子就会煮肉炒菜做饭忙碌起来。有时候天晚了,我们也就不回乡政府了,自然而然地住在了他们家里,晚上又是一场延续到半夜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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