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势

　　二姨太搬出去后李公馆瞬间清净了许多，拆了这颗炸弹云珠整天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可她仍不能懈怠，一天家仇未报，她就一天不能安心。投毒计划宣告失败以后，云珠费尽心机地寻找着其他的机会，不过这次她要更小心谨慎，她知道如果再像上次那样鲁莽，她将再也没有机会。
　　李明豪跟着李云天早出晚归，像模像样地开始工作了。二姨太被逐出李家让李明豪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没有了这座大山压顶，李明豪突然感觉自己顶天立地了起来。随便怎样说自己是李云天的长子，另外还有老婆帮忙，李明豪前所未有的信心爆棚，誓与李明轩一争高低。
　　白天李公馆的宁静是云珠求之不得的，男主人们出门打拼，下人们各自忙碌，偌大的公馆仿佛只有云珠一个人，连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吴妈负责公馆上下的打扫，白天有更多的时间和云珠一起，主仆俩趁这个机会便一起聊聊家常。
　　“小姐，每次我想起那天二姨太质问你的情形，都还直冒冷汗。诶，你说那个二姨太何苦呢？非要和你过不去，这下倒好，自己先被赶出去了。”吴妈叹着气直摇头。
　　云珠也感叹一声，“如果不是她当初逼我太甚，我也不想这么做。”
　　“那是她活该！谁让她做那种苟且之事，被老爷赶出去也是自作自受！”吴妈鄙夷道。
　　不知怎么，二姨太被赶出家门后，云珠内心总有隐隐的不安。云珠每天还会想起她，想着她孤身一人在外生活得如何。云珠不知道这种不安源于何种原因，按道理说二姨太这样对她，她以牙还牙也无可厚非，但云珠心里总是担心着什么。
　　见云珠沉默着没有说话，吴妈又道，“小姐，你没事吧？看你有心事的样子。”
　　“没事……”云珠挤出一个笑容，“吴妈，这么大个公馆你一个人打扫得过来吗？我看你每天跑上跑下怪累的，要不我让小翠负责一部分房间。”
　　“没事的小姐，就当锻炼身体了。对了小姐，你有书房的钥匙吗？上次老爷用的时候让清扫了一下，这又好长时间没打扫了，我每次路过总想进去扫扫。”
　　“哦，我这边有钥匙，要不我去开门你打扫一下。”
　　“好的，小姐。”
　　云珠取了钥匙和吴妈来到书房，试遍了所有的钥匙却没有一把能够打开。
　　“这就奇怪了，难道钥匙在老爷手里？”吴妈嘀咕道。
　　云珠也觉得纳闷，这书房为啥锁得严严实实的，连钥匙都是李云天自己保管？
　　“吴妈，这书房的门一直这么关着的吗？”
　　“是啊。也是挺怪的，公馆其他的房间我都可以随便进去，就这书房，每次都是老爷在的时候叫我过去打扫的。”
　　“哦，是吗？”云珠看了看书房的门，黑漆漆的门板看着深不可测。
　　“那算了吧，老爷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好吧，小姐。”
　　俩人一同来到楼下，正巧李明轩从外面回来，云珠见着他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只见李明轩头发散乱神情疲惫，衣服也似几天没有换洗。
　　“明轩，你怎么……”
　　李明轩瞥了云珠一眼，懒懒地道，“大嫂，我有点累，想回房洗个澡休息。”
　　“好的……，吴妈，你去帮二少爷准备一下。”
　　“好的，小姐。”
　　“明轩……”云珠还想多说两句，李明轩一低头径直上了楼。
　　云珠的目光尾随着李明轩，曾经潇洒倜傥的李明轩如今像被霜打的茄子，看上去萎靡而颓唐，他肯定已经知道了二姨太的事。云珠的心隐隐作痛起来，她这才明白她的不安源于何处。云珠不愿伤及无辜，她很想把自己和二姨太争斗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旦出手就像炸弹被引爆，杀伤力已不受掌控。
　　李云天和李明豪下班回来，朱贵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张妈，你去叫二少爷下来吃饭。”
　　“好的，小姐。”
　　“明轩回来了？”李云天问道。
　　“是的，父亲。”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李云天没再说话，一旁的李明豪问道，“明轩回来了？他自说自话地跑哪去了？”李明豪料想二姨太的事对李明轩打击不小，他很想看看李明轩从云端跌落的落魄样子。
　　“明轩……他说他有些累，看上去好像生病了，回来到现在一直睡着……”云珠道。
　　“哼！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搞失踪，他还把父亲放在眼里吗？”李明豪不失时机地挑拨着。
　　李云天仍是一言不发，少顷他吩咐道，“我们先吃吧。”
　　“那……不叫明轩了？”
　　“不用。”
　　三人各怀心事地吃着饭，李明豪仍不忘挤兑李明轩，“明轩真是的，现在公司事情那么多，他也不来公司上班，反而到处瞎逛……”
　　“明豪，吃你的饭。”李云天蹙了蹙眉头，李明豪见在父亲面前并不讨好，赶紧停住了话头。
　　饭桌上再没了声音，大家各自静默着吃着眼前的饭菜，过了一会李云天放下饭碗道，“我吃完了，你们慢吃。”
　　“哦……好的父亲。”云珠看看桌上的菜并未动多少，这顿饭李云天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也有着满腹的心事。
　　李云天刚要离开餐桌忽又想起什么，“对了苏梅，你和明豪结婚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你的肚子还没动静？我们李家传宗接代也是很重要的，明天开始我让厨房每天给你炖些补身子的汤。”
　　云珠听罢心里一惊，手里的碗差点掉落下来。李云天提生孩子的事让云珠始料不及，她忙不迭地说道，“不用了，父亲……”
　　“怎么不用，我看你身子挺单薄的。女人生孩子身体最重要，否则会影响小孩，当然要补。”
　　李明豪也没想李云天会提抱孙子的事，心里欢喜不已。他觉得这预示着父亲开始回心转意注意到他这个大儿子了，看来李明轩如今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他李明豪翻身的好日子就要到来，说不定李家的家业还会传到他的手里。
　　想到这李明豪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小鸡嘬米似地连连点头道，“要的要的，父亲说的对！老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传宗接代自然是重中之重，这身子当然是要补的。谢谢父亲想得如此周全。”他谄媚地看着李云天。这么多年来，李明豪第一次被父亲主动关心，而且还是传宗接代的大事，简直是受宠若惊。
　　云珠看父子俩如此步调一致又振振有词一时难以拒绝，心里虽叫苦不已，也不好再说。
　　李云天满意地点点头，“嗯，那就这样吧。”他又扭头吩咐一旁的张妈，“张妈，从明天开始每天饭后给大少奶奶熬些补身子的汤，可别忘了。”
　　“好的，老爷。”
　　“父亲，不如还是让朱师傅做吧，反正他每天也做菜，就不用麻烦张妈了。”云珠道。
　　李云天看了看云珠说道，“苏梅，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还是让老王回来，虽然朱贵的手艺也不错，但是我吃了那么多年老王烧的菜也习惯了。你说呢？”
　　云珠心里咯噔一下，李云天要开除朱贵让她颇感意外，“父亲，是朱师傅做的菜不对您的胃口吗？”
　　“哦，不是，只是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吃老王做的菜。”
　　李云天这么说分明不给商量的余地，云珠迟疑了片刻便应道，“那父亲您安排吧。”
　　“好吧，那就这样。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吃。”李云天直接上了楼，也没再提起李明轩。
　　李明豪目送着李云天上楼，心花怒放。这么多年来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之前的身世阴影一扫而空，他此刻笃信自己就是李云天的亲生儿子，不然父亲怎么会想要抱孙子？李明豪兴奋地朝云珠身边靠过去，抓住她的手道，“老婆，父亲要抱孙子，要不今天晚上……”
　　云珠将手抽出来，低头仍吃她的饭，淡淡地道，“我这几天身上都不方便。”
　　李明豪一皱眉，嘟囔道，“怎么这么巧？”悻悻地退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坐在餐厅用早饭，李明轩也早早地下来了。
　　“父亲，大哥大嫂早！”他恭敬地朝大家问好。
　　李云天抬眼望了一下李明轩，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也没问李明轩这几天去了哪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明豪憋不住问了一句，“明轩，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哦……大哥，我……去了母亲那里……”李明轩吞吞吐吐地想着怎么解释接下来的失踪。
　　李云天似乎没有兴趣了解李明轩的行踪，打断道，“明轩，坐下来吃饭吧。”
　　“好的，父亲。”李明轩在李云天边上坐下，低着头默默吃饭。
　　再次见到父亲李明轩只有陌生和拘束，之前的亲密感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和李云天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的心也忐忑着，好像自己伙同母亲一起欺骗了李云天，而且现在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冒充着他的亲生儿子。
　　又是一顿沉闷而压抑的早餐，李云天吃完放下碗筷道，“我要和明豪去公司了，明轩，你怎么打算？”
　　李明轩心里纳闷，李云天不是一直让自己去公司上班吗？怎么这会又问他如何打算？
　　“父……父亲，我听您的安排。”
　　“嗯，你来公司上班的事我又想过了，我也不勉强你，看你自己愿意，如果想来公司上班和我说。”
　　李云天态度的转变让李明轩颇为惊讶，前天父亲还催促着自己去公司上班怎么现在就不强迫了？不过这倒随了李明轩的愿，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今天大家都在，还有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李云天又道，“三姨太从明天开始回李公馆住，今后公馆上下的事就由她来打理。苏梅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给李家传宗接代，所以养好身子是重中之重，公馆的事就不用费心了。”
　　云珠的心一沉，昨天李云天把朱贵辞退，今天又让三姨太主持公馆的事，难道他是有意识地在削弱自己的权利？
　　李明轩看向云珠，他没搞懂父亲为啥突然关心起了李家的子嗣，苏梅还想着要把云珠带出李家，这要是真怀孕了更无可能离开。
　　这些人里最开心的要数李明豪，他一只手温柔地搭住云珠的肩头，一只手握着云珠的手朝李云天眉开眼笑道，“父亲说的是，我会监督她，让您早日抱上孙子！”随后又在云珠耳边猥琐地低语道，“老婆，你可要加油哦！”
　　云珠心中一阵作呕，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将手抽了出来，没有接话。
　　“好吧，明豪我们走。”李云天站起身。
　　“好的，父亲。”李明豪应道，起身前还不忘在云珠的脸颊上来一记亲吻。然后他又朝李明轩望了一眼，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似乎宣告着他在这场兄弟之争中全面胜利的到来。
　　送走李云天和李明豪，云珠和李明轩回到餐厅，也没了吃饭的兴致。
　　“张妈，把桌子收了吧。”
　　“好的，大少奶奶。”
　　“明轩，我要去大棚打理一下花草，你……”自从二姨太被赶出家门，面对李明轩云珠总有些许尴尬。
　　“大嫂，我有话和你说。”
　　“哦……，那……好吧”云珠猜想李明轩是否会和她说二姨太的事，“那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吧，那里说话比较方便。”
　　“好。”
　　俩人一路无语来到大棚里，云珠首先打破了缄默。
　　“好吧说吧，是不是要和我谈你母亲的事。”
　　“哼……”李明轩冷笑一声，“我母亲这件事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没什么可得意的。”云珠脸一沉，打断李明轩。虽然二姨太这件事是云珠一手促成，李明轩这样说让她亦有些不能接受。
　　李明轩见云珠生气了，便没再往下说。不知是否因为她与苏梅情同姐妹，李明轩也不想和云珠弄僵，何况他也知道母亲这件事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原因。
　　李明轩轻叹一声，“其实我今天不是要和你谈我母亲的事，是你的事。”
　　“我？”
　　“是的，你。”李明轩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云珠，似乎要把她看穿。
　　云珠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过头去，“我？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究竟和苏梅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她嫁入李家？还有你为什么要害我父亲？”李明轩抛出一串问题，继续逼视着云珠。
　　云珠冷笑一声，“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苏梅，你可以向李云天去告发我了。”
　　“你知道我不会。”
　　“是因为姐姐吧？”
　　“你和苏梅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姐妹？”
　　“不是。一开始我也想过，不过我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云珠不想让李明轩知道她和苏梅的身世。
　　“那你为什么要替苏梅嫁到李家？”
　　“因为我不想再过穷日子。”
　　“哼，这种理由你只骗得了苏梅。”李明轩不屑道。
　　“这就是我嫁入李家的原因。”云珠满不在乎地看着李明轩，一副信不信由你的神情。
　　“你难道不是冲着我父亲来的吗？”李明轩继续追问。
　　“你父亲？为什么？”
　　“这要问你了，你为什么给他下毒？”
　　“是你母亲说的吧？告诉你，我没有。她有什么证据说我给李云天下毒？”
　　“她是没证据，周博然也跑了，但我知道这种事她不会乱说。”
　　“你是她儿子你自然相信她。可我明确告诉你，我没有！你母亲因为之前我夺了她的掌家大权心生记恨，便杜撰出这种事情诬陷我。不过现在好了，三姨太回来了，我也得交出大权。你可以去告诉她，我也被夺权了，她肯定会高兴的，哈哈！”云珠的脑海里划过二姨太临走前那凄厉的笑声。恶有恶报，难道真的来了？但是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云珠决不会放弃复仇的计划，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争权夺利很有意思吗？”李明轩注视着云珠，这个与苏梅如此相像的女子却又与她如此的不同。
　　“没意思，但很多时候根本由不得自己。”云珠蹲下身子摆弄花草，“对了，说说你吧。你到底怎么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李明轩迟疑了一会说道，“不过父亲最近好像很倚重大哥，还指望着抱长孙呢，看来大嫂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李明轩戏谑道。
　　“哼……”云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俩人突然都不再说话，似各自有着心事。
　　“姐姐好吗？”云珠转移了话头。
　　“她很好，不过她很担心你。”
　　“担心我？为什么？”云珠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李明轩反诘道。
　　云珠停了片刻又忙碌起来，没再追问。
　　“苏梅想让我带你离开李家。”李明轩又道。
　　“什么？”云珠惊愕地看着李明轩。
　　“你想走吗？”
　　云珠默然凝视着花草，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走？”
　　半晌，李明轩说道，“好吧，看来苏梅多虑了。”
　　李明轩欲走出大棚又驻足道，“无论你嫁到李家为了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别忘了有个人始终牵挂着你，希望你平安，盼望有一天与你重聚，她就是苏梅。我答应过她要照顾你，我会尽力做到，但我也希望你好自为之。”说完李明轩消失在入口处。
　　云珠听李明轩离去也无意再弄花草，她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发呆，晶莹的泪珠悄然滑下眼眶，滴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