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绝食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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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仪的惨败并未使颜真卿心灰意冷，反而更加坚定了与李希烈斗争的决心，遂转变斗争策略，用绝食的方式给李希烈压力。
　　方丈担心他年老体弱，又长期的营养不良，劝他不要绝食。他对方丈说:“请放心，完不成使命，我是不会死的。”方丈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说来你也不信，连烧几炷高香都是平安香（燃烧有快、有慢，有吉祥、有兆凶，有不祥不凶，共有36种载入香谱）。
　　颜真卿项挂念珠，打坐在床，双眼微闭，双手合十，反复念着长生经：“天清地宁，至神至灵。三皇助我，六甲护形。清清净净，心为甲庚。左招斗牛，右揽七星。吾令立化，使吾长生……”
　　两天后。看守报以轻蔑:“哈哈，老颜头这是走火入魔啦！”第三天，看守们慌了手脚，郝校尉亲自送来好酒好菜。颜真卿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只顾数珠打坐。第四天，郝校尉又送来好酒好菜，跪地恳求：“吃点吧大人！多少也吃点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向大王交代呀！求求您了，别再难为我了中吧？”
　　“我饿死了，你们也就省事了，跪也白跪，赶快端走！”
　　郝校尉快马飞报蔡州。李希烈正与蓝牡丹调情，李元平闯进来报告：“颜真卿已绝食四天了。”李希烈阴沉着脸，并无发话，立马带人奔资福寺亲自劝慰：“大人哪！您大人大量，别给我一般见识！我调查清楚了，张伯仪的事与您无关，我错怪您了，特来给您道歉赔不是中来吧？”
　　颜真卿一句不说，一点面子也不给，继续打坐，继续绝食，弄得李希烈手足无措，无可奈何。
　　他竟然绝食了三七二十一天，真是人间奇迹。一时间，轰动方圆百里。到寺院看究竟者络绎不绝，善男信女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在颜真卿的门前窗下摆设香案，高香缭绕，作揖的、磕头的，一对对年轻夫妇许愿求子的。一群接一群，一拨连一拨，都把颜真卿当作活佛转世，活神仙下凡，十分虔诚地供俸着。
　　李希烈怕了，心中犯嘀咕：“这个颜真卿！难道真的成了活佛、活神仙？”
　　他越想越后怕，再次来到寺院，跪在颜真卿面前磕头求饶。李希烈答应了他的几点要求，看管也放松了许多，饭菜也丰盛了许多，偶尔还有酒喝，又换了床铺，挂了蚊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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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夜里。郝校尉给颜真卿端来一碗鱼汤，待颜真卿吃完后，仍不肯离开，嘴张几张，似乎有话要说。
　　颜真卿问：“还有事吗？”
　　“我有一事请教大人！”
　　“说，不必客气！”
　　“我弄一粒仙丹，想叫大人您鉴别鉴别，看看给您吃的一样不。”
　　“你听谁说我服仙丹啦？”颜真卿惊问。
　　“大人绝食二十一天，满面红光，肯定服了仙丹。”
　　颜真卿大笑起来，说：“仙丹之说是江湖骗术，万不可相信的。秦始皇折腾大半个中国，派方士徐福到东瀛找长生不老药，又亲自到东海岸等候，结果死在回京的路上。汉武帝的时候，把四处寻药变为方士炼丹。方士李少君谎称见过神仙安期生，并得到神仙赐予的仙枣，像瓜一样大。汉武帝深信不疑，请其炼丹，结果骗术败露而被杀。接着又请方士齐少翁，说是见过神仙羡门生，并得炼丹仙方，封为文成将军继续炼，也因露馅而被杀。第三个方士栾大，封为五利将军，并招为驸马，武帝把卫长公主嫁给他，终因露出马脚被腰斩……”
　　“我托人从肥驴山小尼手里买粒仙丹，一个银元宝一粒。她说，吃一粒就长生不老。”他从怀中摸出一粒递给颜真卿说，“我没舍得吃，想拿回家给我爹，我爹身体不好，痨病。”
　　“你真有仙丹？谁给你的？拿来我看看！”颜真卿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说，“你买的仙丹无论真假，都是坑害你爹的毒药。按假的说，你爹服后会严重伤五脏六腑，甚至伤命。按真的说，你爹长生不死更痛苦。试想，你的孝心能坚持多久？当你老弱的时候，还有精力和能力孝敬你爹吗？你死后，你爹谁来管？他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孤独很可怕！再者说，长生不老不等于永不生病。他病了谁伺候？这就叫生不如死。”说完，把仙丹还给他。
　　“假的！绝对是假的！不要钱我都不要！”方丈前脚门里后脚门外说。
　　颜真卿又用春秋故事开导他：“晏婴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古人，是史上有名的睿智者。他就不信长生不死之类的胡说八道。有一天，他和艾孔、梁丘据陪同齐景公到郊外牛山游玩，突然景公大哭起来。晏婴问景公何故而哭。景公说：‘这般美好的都城河山，我死了就全扔啦！’艾孔、梁丘据陪同大哭。晏婴则大笑说：‘你的祖宗太公、祖父灵公、父亲庄公，如果都还活着，这国王的位置还会是你的？’景公无言以对，不再哭了。”
　　“我听说峨眉山上炼丹炉长年不熄，孙思邈用过的炼丹炉被供俸着。难道也是假的？”郝校尉问。
　　“《抱朴子》写的很详细，炼丹的主要原料有：硫磺、朱砂、石钟乳、白石英、紫石英、琥珀、珊瑚、密陀僧（氧化铅），还有汞等，这些东西是有毒的，轻者伤身，重者伤命。”颜真卿沒有正面回答他。
　　“汉武帝炼丹服药多年，也没把身子搞垮，竟然在位几十年，活到七十岁，与他服丹不无关系吧！”郝校尉说。
　　“可惜呀！咱们的太宗皇帝年轻明白，晚年糊涂。贞观初年，极力反对方士炼丹，到了贞观二十二年，却受蛊惑，从战俘中发现一个胡僧叫那罗迩娑婆的，让他在飙门配长生不死药，一年后才配好。太宗服后很快中毒死亡，时年五十二岁，英年早逝啊！玄宗、德宗不但不接受教训，反而深陷其中。唉，皇帝一旦迷信长生不死之药，就是当朝走向衰败没落的开始。”颜真卿说完叹口气。
　　“是啊！我纳闷儿，既然仙丹是毒药，为啥皇帝们还千方百计的炼制服用呢？”郝校尉心服口不服。
　　颜真卿说：“都是荣华富贵惹的祸。那些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穷苦百姓，才不稀罕长生不死的金丹呢。东汉初年，青徐等地人食人，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王莽遣三公将军开仓放粮，米不够，就教百姓煮木（榆树皮）为酪，酪不能食，又召集方士云集洛阳，日夜炼丹，并把汉武帝以来珍藏的仙丹拿出来发给饥民。饥民十有八九宁要米，不要丹，偶有要金丹者，服后就死了。如果你是一个即将饿死的人，有人送来一块馍和一颗仙丹，你要什么？”
　　“经大人教诲，胜读十年书，胜修十年行。可我还是闹不明白，您老人家没服仙丹，凭啥熬过二十一天？”郝校尉不作正面回答，再扯到绝食的事。
　　“从你给你爹买仙丹来说，你是个心底善良之人，我也实话实说了。”颜真卿说，“这是我长期坚持打坐修行入静入定的善果，特别是在子午卯酉四个时辰，打坐效果更好。坚持打坐，能够打通任督二脉和奇正八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一旦修炼到这种境界，一种无形的人元丹就飘入体内，《参同契》上叫‘伏食’。正所谓‘一粒金丹吞人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颜真卿怕他误会补充说，“所谓‘一粒金丹吞人腹’，并非方术之士炼出的金丹，而是一股神祕的元气入丹田。”
　　“我要是也坚持持法修行，坚持打坐禅定，元丹能飘入我的体内吗？”郝校尉问。
　　“佛陀！你没有真正地脱俗，杂念甚重，修也白修。”
　　颜真卿说：“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啥意思？”郝校尉问。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慢慢地悟吧！”颜真卿笑笑说。
　　“大人创造的奇迹是佛心虔诚。咱们佛界自古至今，那么多大师圆寂之前不吃不喝，日夜打坐，少者十几天，多者二十几天，甚至有月余的。”方丈保证说，“大人越饿越有精神的另一个原因，是饮用了泉水。资福寺的泉水是神水、圣水。据寺志记载：建寺几百年来，凡在本寺长期修行者，无不长命百岁。”
　　黑黝黝的山墙上，有副行书对联，上联是：“人心无路见”，下联是：“时事只天知”，对联上的每个字都趴满了蚊子，成了名副其实的“蚊字”，无处可落的蚊子“嗡嗡”叫，在对联附近盘旋。
　　郝校尉仰脸看着对联问：“我刚才就想问大人，您写的字儿上咋趴恁些蚊子呀？”
　　“这是佛祖保佑我的！”颜真卿说，“李希烈恨我折磨我，不给我蚊帐子。寺院的蚊子都成佛了，蚊子看我可怜，同情我，不忍咛我。所以……”
　　方丈接过话茬说:“所以，蚊虫们都聚在颜大人的墨宝上，正在研究分析对联内涵，顾不上咛咬大人。我说的有道理吧大人？”
　　颜真卿笑笑不语。
　　“啊！请大人赐教！”郝校尉更加好奇。
　　方丈说：“这是大人祖传秘方特制的香墨，别再难为大人啦！请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