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出大事了（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眼看着小闹钟的指针已经快要指向十一点了，我正愁肠百结，几乎对他的到来不抱什么希望时，他却来了。而且一来就先声夺人，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已经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认识他已经一年半还多了，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他的人好好地来了，“出大事”的肯定也不会是他。今天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难道郝舒梅背着我去找过他了？
　　使劲搓了把脸，好像要把脸上的愁云揉开；使劲吸了口气，仿佛想把满腹的愁绪憋在身体的深处。
　　也真是奇怪了，一听他的声音，我心里的委屈、不安、焦虑、怨怼、期望等等种种情绪一下子弱化了。心脏仿佛刚刚去果园里散步回来，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跳下炕，穿上鞋。金一诺已经拿着一大摞资料走进了我的房间。
　　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哟，改性了？怎么不学贾宝玉了？这是改了拜王熙凤为师，还是要以杨排风为榜样？”
　　“要学也学潘安、宋玉，谁学贾宝玉呢？”谁知，平日常以贾宝玉自诩的他将手中的资料往炕上一放，竟然笑嘻嘻地说，“你妈没在家吧？我这样在院子里就大喊大叫的，真的不大好，是吧？不过，你听了肯定也会惊掉下巴的。”
　　我心里有些微的不安，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资料：“恐怕你早就从窗户上看到我妈没在家吧？到底出什么大事了？你知道了什么？你以前可真的没这么大惊小怪过。如果不是看到你人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他一愣，脸上现出一片柔情：“不是我，我好好的。对不起啊！害你为我担心了。你可不知道，可真是大事呢。”
　　我点了一下头：“我猜到不是你了。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怎么能够让你一反常态？”
　　在心里我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这儿的这件事跟他口里的“出大事了”到底哪件事更大。
　　“应届班的一个男生被学校开除了！”金一诺收敛了笑容。
　　“嗨！”我舒了口气，这叫什么大事？西王母中学一年到头不开除个学生那才叫不正常呢。
　　“麻省理工学院准备破格录取他！”故作平静的声音，故作平静的语气，却让我平生第一次因吃惊而张大了嘴巴。
　　“麻省理工学院？全世界最著名的大学？因为被西王母中学开除？怎么可能？”
　　尽管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才让自己问出来，可依然禁不住一连串的问号脱口而出。
　　“你还知道麻省理工学院？”他偏偏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听咱们的化学老师提起过一次。好了，现在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别吊人胃口，好好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学生是谁？怎么会让学校开除？麻省理工学院又怎么会来咱们这么一个小地方录取一个被学校开除的学生？”
　　“你的好奇心也挺强的嘛。”金一诺偏偏卖起了关子。
　　“快说，快说！”我催促着。
　　我和金一诺应该算是班里比较聪明的学生了，想跳出农门考入一所普通的大学都没有做到。人家是怎么能被麻省理工学院看中的呢？
　　大事，确实是大事。孩子在肚子里一时半会长不大，我今天肯定能找到机会跟他说，这能上世界名校的妙招可不能不听。
　　“这个学生把自己的胳膊炸断了！”
　　“啊！”我又是大吃一惊。这可真是大事了，金一诺今天肯定就是要让我惊得合不拢嘴的，这“炸药包”是扔了一个又一个，也顾不得问世界名校的事了，“怎么会砸断自己的胳膊呢？这个学生有没有生命危险？他出院了吗？不管什么原因，人家的胳膊都断了，难道学校还忍心在这个时候开除人家？哦，不过，开除得好！否则人家麻省理工学院也不会来破格录取他，是吧？”我一下子变成了好奇宝宝，问号一个劲地往外甩。幸亏只是一连串的问号，要是有一点火药，我俩恐怕也囫囵不了了。
　　金一诺倒是恢复了镇静：“这个事学校捂着呢，不让传。不过，欲盖弥彰。这么大的事学校想捂能捂得住吗？上周三我们远远看到有人扛着‘长枪短炮’，有的人拿着话筒，我们估计着是记者。不过，我们看到的时候是上课时间，还没等到下课，那帮人便被学校领导半陪伴半驱赶地轰出了学校，然后大白天的，校长亲自把学校的大铁门上了双层锁。真的是校长亲自锁的门，他们上体育课的学生说的。”
　　“应该是。咱们学校平常也没有什么事值得惊动记者。一个乡镇中学的被开除的学生，却让一所世界名校录取了去，当然会惊动记者。可如果真让记者报道出来，咱们学校虽然有光，可却不知道这光环上还会不会浮现着其它的什么颜色。”
　　“被麻省理工学院破格录取的事我也是今天刚刚知道的，估计咱学校还不知道。麻省理工学院也是前天刚刚跟鲁大为联系，向他发出了邀请，手续还没办呢。上周三去学校的记者应该是去采访鲁大为炸断胳膊的事。”
　　“鲁大为？就是今天你说的那个人？”见金一诺点头，我又说，“好吧，好吧，我不打岔。你也别采用倒叙、插叙等等各种方式吊我胃口。你从头到尾跟我好好说说吧。”
　　“从头说？”金一诺“嘻嘻”一笑。
　　我点了下头：“从头说。说详细点，这经验不得不学啊。不用说国外的名校，就是咱们国内的二流、三流大学让我顺顺利利考上也行啊。”
　　“那好。我从头说了啊——”金一诺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话说鲁大为出生的时候，那是电闪雷鸣、红光满室哪。一位方外高人从天而降，来到他家对他的爹娘说‘此子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我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手里的资料朝着金一诺扔了过去：“打住！我又不听瞎子说书。”
　　金一诺也是“嘻嘻”一笑，把眼镜往上扶了扶，眼角含着笑意问：“我一进来的时候，见到你好像是满脸乌云，虽然没有电闪雷鸣，可也快要乌云压顶了。怎么了？是不是我这么长时间不来，你又为我担心了？”
　　暂时忘记的忧愁立马又堆满了心头，欲浮上额头，我很想立刻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又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努力地控制着情绪，展颜一笑：“你今天下午回去吗？”
　　“怎么？怕我在这儿吃饭？我可跟你说，我今天就是踩着饭点儿来的。吃了中午饭还想蹭顿晚上饭才走呢。”
　　我心里有了底，摇了摇头，说：“是你多想了。我担心什么呀？你还是接着说鲁大为的事吧。”
　　既然他下午很晚才走，我还是晚点告诉他吧。
　　金一诺拉过我的手说：“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咱们已经合二为一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将来我们还会用我们共同的骨血造出一个小小的你或者小小的我。他会叫你妈，也会叫我爸。他就是我们爱的延续。”
　　我心神一荡，却觉得暖流中有丝丝冷气袭向心扉，我忍不住就要告诉他了：“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你！”
　　谁知他拉过我的手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只受过惊吓的小鸟，很机警、很脆弱、很困惑、很恐慌……你既想得到爱情的甜蜜，可你又很传统，不能接受婚前的那种事。我知道你是怕有朝一日我会负了你。你为了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可是你又不忍心拒绝我。可是，我为了你又何尝不是彻夜难眠、愁断神伤……”他把我的手掌紧紧地合拢在他的两只手掌里，一起贴向他的胸口，“牵萦，你放心。我既然要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在你以后的生命里，你的名字已经冠上了我的姓。我爱你的美貌，我也爱你的灵魂！不管今年的高考结果怎么样，我都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你考上，我跟你一起上大学；你今年万一考不上，我就再等你一年。”
　　我的心一阵滚烫，刚刚袭向心脏的一丝丝凉气全部灰飞烟灭。我的胃里有股什么东西好像要冲口而出。我慌忙一低头，使劲咬着下嘴唇，那个感觉慢慢消失了。
　　金一诺放开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部：“牵萦，你放心。咱们是同学，我还认你做了妹妹。同学间的友谊是无比真诚的，当哥哥的也不可以骗妹妹。我说出的话就像板上钉钉，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今年还考不上大学。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很想就此靠在他的怀里，把那件事情和我的彷徨一股脑地全部倾诉给他。可我知道，这个时间点，我妈应该随时都可能走进家门。毕竟，做饭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知道这些天我内心的煎熬，我希望他能够少受一时半会的煎熬。我使劲地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决定还是等吃完中午饭，我妈妈出去了再告诉他。
　　不过，他的这一番极度煽情的话却好像让我吃了一颗安心丸。我抽出了手，娇嗔道：“快别煽情了了!好像唱戏一样，谁信呀？听起来太假了吧?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你们女孩子不是就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吗？我和你都已经……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将来还有更加亲密的话呢。”
　　我想跟他说，现在就已经有了更加亲密的了，可是……我打断他的话说：“说鲁大为的故事吧，我妈应该快回来了。让她听到怪难为情的。”
　　金一诺放开了我，往后挪了一下：“是不是有世外高人说鲁大为会大有作为，只是一个传说。不过，他长得的确是人高马大，非常壮实……”
　　“你认识他？”听听他说的，好像鲁大为就站在他面前让他照着画素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