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灞桥街打人
作品名称:力量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7-07-13 07:28:58 字数:5821
七十五、园主放哭声
几场春雨过后,国民政府对各地的保安组织进行了收编,南门外的保安队,身上背着大刀跟在保长身后,开始对种植大烟的住户进行排查,命令强行改种粮食,对长期种大烟且面积较大的人,实行就地枪决,没收土地耕种权。南门外有几户大烟种植户的人得到消息,连夜领着媳妇孩子逃走了,又多了几个逃难的。
灞桥街上的保安团排成队伍,满平站在队伍前说:“我们保安团,现在是正规的保安团,是政府的保安团,这算啥?唵?也算一路诸侯,从今日起,见到种大烟的人,就抓住,看谁还敢种大烟,弄的人都没有粮食吃,记住了!”
满平领着人,在灞桥走村过户,耀武扬威,还真把种大烟的人吓得连忙把地里的大烟耕掉了,改种粮食。
梨园园主趴在保长家里的八仙桌上放声大哭:“我成千古罪人了!我成千古罪人了,我当初只是想着村里自保,建议你成立个保安队,谁知道让政府把保安团收编了,这不是给老百姓吃不饱的身上又多加了一张吃人的口吗?这下场还不得跟林则徐一样吗?林则徐为了戒烟,在县长下设立乡公所,乡公所下设保长,保长下设户长,一个县城在清朝只养一个县长,出了个林则徐,一个县的百姓多养活几十个乡公所,成百个保长,户长就更多了,在百姓身上加了三张吃人的口,百姓能过好日子吗?都不如小时候了。各地百姓造反,政府杀了林则徐,林则徐死得不太好。可是,林则徐死了,乡公所在,保长还在,政府的手伸得更长了。今天,灞桥人身上又多出来个保安嘴,张口就吃人,这主意竟然是我出的,我能好死吗?我把灞桥百姓害啦——呜呜呜——”
保长个头不高,黑瘦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睛,下巴上几根胡须,他低着头,一只手托着黑瘦的脸说:“我的哥!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么?保安团不是还归我管嘛。我知道,哥,你是怕我让满平在村里收钱,放心!你兄弟心里有数,大烟你没有种,你知道不知道到处都是种大烟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多逃荒的人?家里一个人吃大烟,卖房子卖地,家里剩下的人怎么活?逃荒!这几年政府一直禁止种烟,谁听?不是照样种大烟。满平这人你知道我也知道,无德之徒本不想用他,可是,街上再有谁能做出这些不讲情面的事情来呢?你当哥的给我找一个。你寻不着!”
保长把脸抬起来,用干瘦的手把一杯茶递给园主说:“我的哥,现今个的事是要让种烟的人改种粮食,非要和政府拧着来,就要收拾,不敢再发展大烟了,这是理。事理!你怕村里人吃亏,这我懂。可你这是啥?人情!哥啊!你不至于老得情理不分了?”
园主仍然趴在桌子上,也不动茶水,大声哭道:“保长啊保长,都是祖祖辈辈在村上住着的人,种大烟的地方不在灞桥,出了灞桥城南城北能看见粮食吗?就你是保长?你给我说,你叫满平害谁呀?”
保长的黑脸上多出几道皱纹笑道:“哥,我还要问你,你今个是为谁来说情的呢?”
园主哭道:“我,我看不惯。”
“哥!”保长笑道,“你哭也哭了,说也说了。事情我知道,只要我当着这个保长,满平他不敢害你,也不敢害老好人,除非我不当保长了,管不了满平了,这话就不好说了。”
“哎——咳——”园主哭声阵响地说,“我给你说,村上种大烟是给谁种的?是给烟馆种的,烟馆谁开的?鹿娃子和满平开的。你是保长,手里有保安团,你咋不把烟馆收拾了去?收拾几个可怜种烟的娃?我情理不分?你现在给我分分你的情理?”园主生气起来。
保长笑道:“好我的哥哩,我给你说,天下合情的事情不合理,合理的事情不合情,合情合理的事情少得很。你这叫啥?胡搅蛮缠。嘿嘿,开烟馆是在街上开的,街上的事有商会的人管,再说了,人家开烟馆是给政府上税的,上税就合法,合法我也没办法!”
园主听了更生气地说:“种大烟也给政府纳粮了,那也算合法!”
保长笑得弯了腰问:“我的哥,你今个到底要给谁说啥事么?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事。你到底有啥事?”
就在这时,满平带着人,拉着铁匠进门,铁匠的两只手被绑在一起。一年到头守着火炉的铁匠,冬天不挂棉,夏天不穿衫,守着火炉打铁把胸膛到脸,膀子到手烤成红枣般的颜色黑油透亮。满平喊道:“保长,铁匠地里种了两丈宽五丈长的大烟,把铁匠杀了!”
保长出门看了说:“铁匠,你知道不知道种大烟是犯罪的?满平,把绳子解开,派几个人跟着铁匠,今个就把大烟犁掉种谷子,明天地里再有大烟的话,那就是你的麻烦来了。快去!”
满平很不乐意地让人解开铁匠手上的绳子,自己背着大刀跟在铁匠身后说:“走,我看着你犁地,有一苗大烟也不成!”
保长回到屋里,见园主躺在他炕上睡得“呼呼”响,就吩咐老婆说:“去给哥做饭去。大女子出门了,二女不在屋,可能心烦,我跟他喝点酒。”
园主一轱辘翻身起来说:“不用,谁心烦了?我回去就饭熟了,走呀!”
保长见了用手指他笑道:“我的哥,你今个是咋了?吃了饭再走!”
园主也不搭话,提长袍甩袖子出门而去。
七十六、铁匠铺送信
园主走后,灞桥街的保长刚倒在炕上,正在做饭的老婆说话了:“人家哥说的也是,种大烟还不都是给烟馆种的,你管不了,乡公所就不会管管,就知道欺负铁匠这个老实疙瘩子。”
保长用手掀了一下额头上的头发,抬起黑脸从炕上坐了起来,看着老婆沉默了一会,下炕在桌子前来回走动几圈,从墙上抓过礼帽出门去了。老婆喊:“弄啥家?没看饭快熟了!”
保长弯着黑长的脖子,低着脑袋来到乡公所,走进乡长办公室,见乡长戴着眼镜穿着长袍坐在那里听唱片,就笑着点头示好。乡长用手把留声机上的针拿开问:“来了?坐吧!”
保长转身把门闭了说:“乡长,你看啊!这个灞桥种大烟的人不多,都是种几十棵,烟土都卖进了烟馆,你看这就是把地里的烟苗收拾了,外面的烟土还能卖进烟馆不是!”
乡长用一只手向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那你看咋弄吗?”
保长低声说:“看你咋收拾?”
乡长听了抬起头“噢——”了一声说,“你回去吧,我知道。”
这天下午,满平看着铁匠把地里的大烟苗犁掉种上了谷子,心里得意地回到烟馆。夜里,乡公所来了十几个手持长矛的人闯进烟馆,鹿娃子见他们面生,个个年轻力壮,向一旁的朱嵘寄过去一个眼神,朱嵘便上前夺一个人手里的长矛,没想到被人推出几步远,鹿娃子见他们人多,就问:“这是弄啥?”
有人站在门口说:“政府有令,查封烟馆,没收烟枪销毁烟土,所有人都出去,有人对抗就地正法。”
鹿娃子他们没有别的办法,鹿娃子心想,反正烟馆也是捡来的,只是钱柜里还有不少银元在里面,就说:“管家,我明天就关门,今天晚上就收拾回去。”
门口官兵中有人喊:“不行!再不走就全部抓走。到监狱里住着去吧!”
满平见事情不妙说:“这就走,这就走。”他伸手拉了拉鹿娃子的衣服袖子,于是,都走出了烟馆。鹿娃子领着他们回到自己新翻修过的房子里,朱嵘也很生气,互相看了看,朱嵘说:“走,在家里待着谁给钱?烟馆里十几个大洋都送人了!刘村去!”
第二天一早,保长来到梨园,本想把烟馆被查的事告诉园主。他万万没想到鹿娃子几个人从刘村回来在街上吃油饼时碰到了乡公所两个人,鹿民看见上去抓住一个人的胸脯问:“你是昨晚上查收烟馆的?”
那人听了说:“我只是跟着去了。”
鹿娃子上前问话:“你们是啥人?”
那个人答到:“乡公所的。”
鹿娃子几个人拉着那人来到乡公所,敲开乡长的门,乡长见他们气势汹汹,心里胆怯起来。满平问话:“是你派人收拾烟馆的?”
乡长说:“这是执行政府禁令,关闭烟馆,你们要干啥?没有抓你们都是给了你们保长面子。”
鹿娃子见太阳出来,乡公所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没底,不能乱来,就把烟袋往身后一甩,几个人见了都离开了乡公所。鹿民说:“乡长说,给了保长面子没有抓我们,那不是保长知道吗?”
满平听了说:“走,寻保长去!”
鹿娃子停下不走了说:“杨建,你得把夜里弄回来的银元送回去,咱们几个去。”
他们走到路上,看见保长进得梨园园主家里,就直接奔跑到园主家里,在门前围住大门,满平喊话:“保长,出来吧!乡长给你面子没有抓我们,可是,烟馆里的十几个大洋被弄走了。”
朱嵘跟着喊:“咋了,跑到园主这里我们就不敢收拾你了?有本事就不要出来!”
其实,鹿娃子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保长的主意,也是试探保长。哪里想保长自己做事自己心虚,以为鹿娃子已经知道是他叫了乡公所的人。就给园主说:“我的哥,是我听了你的话,让乡公所端了烟馆馆。”
园主听了这话,心想,这下就等于自己闯祸了,还把保长扯进去。见鹿娃子堵在自家门外,保长心里害怕鹿娃子知道自己坏了鹿娃子的烟馆,园主也怕保长挺不住说出了他自己,都不敢出门。鹿娃子见没有人敢出来说话,胆子就更大了,坐在门外不走。园主见事情不妙,就找到一根棍棍蜡,用针在蜡上写了字,让夫人送到铁匠铺。夫人把棍棍蜡藏在身上,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提着尿罐颠簸着一双小脚出门,鹿娃子见了理也不理,夫人走到街口,见铁匠铺还没有开始打铁,失去整天叮叮咚咚地响声。铁匠铺放在街口,是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夫人把尿倒进菜地里,掏出棍棍蜡,小声喊道:“铁匠,你哥让你跑路了,这是信物。”顺手把棍棍蜡放在墙台上走了。
铁匠走到自家墙头,用手拿起棍棍蜡,见上面刻了字,急忙安排儿子骑马拿蜡直奔乔棍棍家里送信。
南门外的二公子从草原上拉回几匹马,牵到骡马市拴了两天,最后剩下一匹黑马,都因为价钱不合,又把马拉了回来。廖员外见这匹马身上全是黑色发亮的黑毛,伸手掰开嘴看牙口时,发现马舌头和唇腔都是黑色,就说:“卖不了你走你的,马留着。”
二公子走后,花胳膊每天喂马,他出于好奇也喜爱这匹马,不由得用手摸马身上的毛。时间长了,廖员外发现,这匹马在马棚里突然嘶叫,花胳膊就从外面回来了。花胳膊每次出门,这匹马都会抬头长长出几口气。廖员外为了证实自己的发现,等花胳膊出门后,故意把马放开,这匹马就自己出门,见了花胳膊就嘶叫一声。又故意让花胳膊进门,看这匹马的动态。廖员外发现,这匹马不但膘肥体壮而且听力特别强,能在家里听出花胳膊走路的声音,花胳膊在门外走动它就知道人回来了。廖员外就说:“这匹马没有人买,都嫌贵,这匹马还不卖了。”
正在这时,乔棍棍骑马来到门前,急急忙忙说:“叔,我找四哥。”
廖员外看了看说:“管家,到后院叫人出来。”
管家忙进后院,叫来花胳膊,乔棍棍把一根棍棍蜡给了他说:“梨园有事了。”
花胳膊接过蜡,见上面用针刻了字“速请四哥,梨园”几个字。廖员外也接过蜡看了看说:“快去,骑上黑马。”
花胳膊牵出黑马和乔棍棍上马直奔灞桥。
七十七、灞桥街打人
种子的力量在几场春雨过后,顶破泥土在风中摇摆着绿油油的枝叶,点燃了人们生活的希望。种过大烟的土地上,谷苗的颜色有些发黄。花胳膊骑着黑马健步如飞,穿过绿色的田地,把乔棍棍的马远远甩在身后,他这才知道这匹马有着强壮的力量。他心里也很着急,因为他不知道梨园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路上都在想,是啥要紧的事?等他来到梨园门外,见园主门前坐着几个手持棍棒的人,远望认出了满平和鹿民他们,他下马,把马拴在路旁的树上,走了过来。鹿娃子见花胳膊来了,咬牙说:“今个就弄他,啥事都搅合。上!”
几个人手里拿着棍棒,把满腹怨气愤恼都集中到了花胳膊身上,满平见花胳膊到了近前狠狠地喊道:“给我打!”
鹿娃子和满平同时举棍向花胳膊身上打来,花胳膊见他们动了真气,眼疾手快左手抓住满平打来的棍,右手抓住了鹿娃子握棍的手,满平个子低,花胳膊只能抓住棍子,这时,朱嵘用棍子从鹿娃子和满平之间扎了过来,情况紧急,花胳膊右手用力向身后一甩,抬起右脚隔挡开朱嵘的棍子时,回右手打在满平双手紧握棍子的胳膊上,朱嵘的第二棍就扎过来了,花胳膊两只手已经空了,伸出右手抓住朱嵘的木棍,往自己怀里拉,朱嵘又把没有扎到人的棍子想抽回去,花胳膊借机送棍“咕咚”一声。鹿娃子大跨一步趴到地上摔得嘴里流血,满平扔了棍子坐在地上哭爹喊娘,朱嵘被捅了个满面朝天,杨建手里抡起一根绳子,唐鹏站在旁边用石头疙瘩扔过来打花胳膊。花胳膊没有理睬杨建,而是观察唐鹏,就在唐鹏弯腰再捡石头时,花胳膊几步跨过去,抓住唐鹏的衣服提了起来扔到朱嵘身旁,这时杨建的绳索就到了他头上,他伸手抓住,用力一托,杨建也趴在朱嵘一边的地上。
鹿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见了这种情况急忙扔了棍子说:“都停手,都停手。”
鹿娃子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擦了嘴上的血起身走了,朱嵘也爬起来和杨建、唐鹏走了,只有满平坐在地上哭喊着说:“我的胳膊呀!”
鹿民走过去用手握他的手,满平喊:“妈呀!疼!”
鹿民帮他把衣服袖子慢慢卷起来,看了看说:“可能是骨头坏了,胳膊打弯了。”
满平听说骨头坏了哭喊道:“妈呀!我的胳膊咋了呀?”
保长和园主这才走出屋子,保长见了说:“再不闹伙了?鹿民,你把满平送回去!”
满平哭道:“我不回去,这可是花胳膊把我打坏了,给我看病。”
乔棍棍的马这时到了梨园,乔掌柜下马问:“咋的事?”
园主抬头看了看女婿说:“没你的事,进屋坐着。”
“哇——”满平哭喊说,“把人打了就不管了?我不走!”
鹿民走过来说:“保长,你是评理的,园主叔,你也是讲理的,四哥把人打成这样,你说咋弄?”
园主说:“我看见的不是他四哥打满平,我在屋里看见是满平拿着棍子打他四哥。”
“叔!”满平急了哭喊说,“我打他没有把他打坏,我胳膊坏了,我就在你家门口被打的,我就坐你家不回去。”
保长站在门外说:“想叫胳膊好,就去看病去,不想要你的胳膊了,就坐下等着,没有人管你。”
满平大声哭喊:“保长也不管?”
从早上闹到大中午,灞桥街上的人都聚在门外看热闹,保长说:“都回去,看狗屁呢!”
大伙慢慢散去,鹿民见没有了人,扶着满平走了。乔棍棍和花胳膊进梨园吃饭,园主让乔棍棍给铁匠铺送碗面过去。保长出门去,打来一罐散酒说:“无酒不成敬意。”
乔棍棍回来坐在花胳膊身旁,张嘴说:“鹿娃子他们……”本来是想告诉大家鹿娃子他们是土匪,说到这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怕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又不敢说了。迟疑不决,见花胳膊看着他就说,“不要招惹了。”
保长接过话说:“这几个从小就不是好东西,没有人能降得住,就得给他们一点苦头。”
园主低头说:“他四哥,今个也是没有办法才叫你来,吃饭!”
灞桥街上的北头有一块小长坡,坡上长着一棵大皂夹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太阳的光照,人们坐在树下既能乘凉也能全观灞桥街上的风景,树下有几块石头,街上的闲人们没事了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分析国际形势,预测战争风云,谈论灞桥新闻。灞桥人根据经常坐在这里的人员结构状况,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懒汉滩”。也是灞桥人禁止孩子们去的地方。
离开梨园的人们和前来观景的人们经过懒汉滩时,就汇聚在懒汉滩,一条满平持棍打人反被花胳膊打断胳膊的新闻从懒汉滩传出,听到消息的人们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这条消息随着陆续散去的人们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