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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程昌寓困厄鼎州 夏猫儿智获高宣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7-07 18:09:49      字数:10058

  程昌寓解决了兵源问题,又解决了造大战船的技术问题,是不是就一帆风顺了呢?也不是的,摆在他眼前的困难还是山一样高大。
  这时候鼎州诸县,大半为义军所据,赋役绝少,米贵到一斗值二千铜钱,而程昌寓养蔡兵颇众。程昌寓即辍北援澧州,又于辰阳新县边地要城列置诸寨,调属郡侗丁弓弩手,以助蔡兵守御。军粮缕竭,或五日才给糯米一斗,军人鬻妻子以自活。程昌寓闻于朝,不俟报,即取辰沅邵全四州诸司钱以瞻军,又赋鼎民和预买,折帛钱六万缗。
  师爷看着憔悴的程昌寓说:“吏部大人,这样下去还是不行,你招来了侗丁弓弩手,他们可是要吃要穿啊,你还招来了刘超的流浪乱兵,他们也是要吃要穿的,你还将蔡兵养起来,为你守各县城门,他们更要吃要穿,大人你这是把枷锁往自己身上戴啊!”
  程昌寓说:“那你说说咋办?没有人我们就打不过义军,有了人我们又养不起人。”
  “人是肯定要的,兵是肯定要增加的,我们是不是来个分级办理,留置各县的蔡兵就由各县自己去养好了。”
  “这还不是半斤八两呀,对农民的征税你又不能搞两次,还不是一年征一次,顶多你就是加一点附加税。”
  “难啊,真是太难了,吏部大人您听说过吗?一个兵士五天给一斗糯米,他要养活一家人,这点米自然是养不了,就有些军人靠卖自己的老婆过活。”
  “这样的军人应该不多吧,怎么走到这步田地?”
  “当然是不多,倘若多了,你还得自在呀,他们还不掀翻这块天!很多人造反,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去造反的,不然的话,谁去干这掉脑壳的事情?卖老婆的军人应该是那些儿女多的家庭,他们一天有两升米过日子,若只有一个子女,这日子还过得下去,若有两个子女,这日子就无法过了。”
  师爷的话提醒了程昌寓,是啊,很多人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去造反的,小时候就读过《管子》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若米坛里无米,柴湾里无柴,菜园子里无菜,还会有人去讲礼节讲荣辱吗?他还记得《史记•管晏列传》里的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
  不能说他不懂大道理,大道理是懂的,没有战乱,老百姓才能安心生产,物产才会丰富,人们才会活下去。要做到没有战乱就只能起兵弭乱,要起兵就必然会横征暴敛,这就是难题,而且无解。
  程昌寓说:“师爷,我没办法啊,这样的情况我也只能瞒着,不能奏报朝廷,否则,朝廷就会说我治理无方,革我的职位。我呢,又是个想有作为的人,还想着在这官位上做点事情。我只能调集辰沅邵全四州的钱粮来养这些兵士,我只能加征鼎州百姓的赋税,即使他们有怨言,我也得这么做。”
  “吏部大人,你晚上听见四野里的哭声吗?鼎州百姓可是恸哭于野,饿殍载途啊,这样下去,他们会跑光的。”
  “师爷你言过其实了吧,钟相覆灭的教训就在眼前,他们未必还跟着杨幺跑,就不怕我来割他们的脑壳呀?”
  “哦,我忘记了,鼎州百姓送给您的外号。”
  “外号,我在这里还有外号,笑话吧!”
  “程剃头、程屠户是也。”
  程昌寓沉默不语了,他觉得这鼎州人也不知好歹,和钟相杨幺比,和孔彦舟比,我程昌寓就是个观音菩萨了,还给我起这么个外号。
  忧虑的人也不止程昌寓一个,在朝廷,一说到鼎澧间的事情,就十人九叹,不知如何是好,监察御史韩璜向高宗奏曰:
  “臣误蒙使命,将命湖外,民间疾苦,法当奏闻。自江西至湖南,无闻郡县与村落,极目灰烬,所至残破,十室九空。询其所以,皆缘金人未到,而溃散之兵先之。金人既去,而袭逐之师即至。官兵盗窃,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盗窃既退,疮痍未苏,官吏不务安集,而更加刻剥,兵将所过纵暴,而唯事诛求,嗷嗷之声,比比皆是,民心散叛,不绝如丝,此臣所欲告于陛下者。然道中伏读改元德音,不觉感泣。州县情伪,陛下既已尽知,蠲烦去苛,恩意亦已备矣。臣惓惓愚忠,欲陛下谨信,诏令务在必行。”
  韩璜是看清楚了鼎澧间的病,也确实查出了病因,他开出来的药方,却是治不了鼎澧间的病,仅仅是‘蠲烦去苛’就够吗?
  宋高宗也没有更好办法,他只得下诏:“比降德音,宽恤事件,州县自宜悉意奉行,违者监察案劾,御史台察之。”
  这样的办法顶多也就是给人挠挠痒罢了。
  建炎四年一完,高宗就改元了,改为绍兴。这一年,宋高宗逃至越州绍兴,觉得心情很好,江山会被收复,所以有了一句‘绍祚中兴’,意思是说朝廷的命运会繁荣昌盛起来。
  其实,这只是宋高宗的自我感觉,那时节,仍然是天下大乱。
  绍兴元年正月,孔彦舟据武陵、潭州,张用据襄、汉,李成据江淮。湘湖十余郡,连兵数万,有席卷东南之意,多造符谶,幻惑中外,九围江州,朝廷患之,宋高宗便以张浚为招讨使,岳飞副之。
  朝廷既然不能破解鼎澧间的难局,程昌寓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这时候,他已经拥有了一定数量的陆兵水兵,还拥有八车船、海鳅船这样先进的战船,程昌寓一下子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干云之豪气顿时充盈胸间。
  这天,在安静堂,程昌寓和师爷又说到了进攻水寨的事情。
  师爷说:“吏部大人,我不反对您进攻水寨,我们到鼎州来任职,就是来打仗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只不过这仗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孟夫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可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条件很重要。我们现在进攻水寨,地理条件就很不好,我前次就说过,现在冬水退落,河窄水浅,我们的战船不适宜这时候去打仗,去了只会资敌。”
  程昌寓说:“师爷,你是不是胆小怕事啊,照你的说法,我要等到五六月间大水充盈时才能出击,这时候,是不是贩黄花菜都凉了?”
  师爷说:“吏部大人,请恕我直言,您这是被一种虚高的情绪蒙蔽了,您觉得自己有先进的战船,又有侗丁弓弩手这样能征善战的兵士,就一定有战胜的把握。您是想去敌营前炫耀一番,以此震慑敌人,威震敌胆,最好是让敌人见了后能乖乖地前来投降。”
  师爷的这番话还真是击中了程昌寓的要害,他就是这样想的,他的傲气还在工匠打造大型战船时就已经蓬发了,这蓬发的傲气一直就漂浮在空中没跌落下来。他以为没人看得懂他,他以为自己没有知音,谁知这师爷算是个高人,卤水一点,豆腐就成了。
  程昌寓说:“师爷你不要说了,作为师爷,你尽可以说看法,决策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能干扰我决策。”
  “好好好,我掌嘴,我掌嘴!”
  “我不是说你多嘴了,我只是说你要适可而止,建言也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味地多说。”
  师爷只好不说了,看来,程昌寓是下定决心要去打一仗了,既然是要去打一仗,那就要帮着他选好作战的对象。
  师爷便换了个话题,和程昌寓开始说作战对象。
  程昌寓说:“这个问题前次我们不是也说了吗,那就是夏猫儿呀。”
  师爷说:“我觉得不能选他。”
  “为何不能选他?”
  “不能选他的道理有三,一是这个人是个坚决的造反者,他要和朝廷对着干的决心是最大的,这样的人最有战斗力。二是这个夏诚寨筑得最坚固,地理位置最好,易守难攻。三是上沚江是我们的必经之道,这条水道现在河窄水浅,不利于我们的战船行动。”
  “师爷的意思就是我们只能捏软柿子咯?”
  “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先打弱敌,再打强敌,这是一般的作战程序。不光如此,打仗还要讲究出奇制胜,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于天地,不竭于江河’。这与捏么子柿子毫无关系。”
  “师爷你别在我面前掉书袋子,我也是读过书的,你只讲自己的意见就是了,搬么里孟夫子孙夫子。”
  “我的具体意见就是要把作战对象换成高癞子或者黄诚,这二人的水寨都在沅水边,现在虽是冬季,沅水还是很阔大的。”
  “师爷你别说了,你的意见还是前次的老皇历,没新意。”
  程昌寓这样一说,师爷只好闭嘴了。他乜着眼睛一看,这个吏部大人也不是很老啊,咋就这般顽固,他的脑壳是不是花岗岩做的啊!
  次日,程昌寓就派人将水军统领覃敌和陆军统领杜湛叫来议事。程昌寓说:“你们二人,一个是水军统领,一个是陆军统领,今天我就要用用你们了,我想水陆两路夹击夏诚寨,一举拿下夏诚寨,净化沚头洲渚,不知二人意下如何?”
  杜湛说:“大人意向是好的,我们是当兵的,朝廷要用兵,我们自当奋力争先。只是这用兵也是有讲究的,据我所知,我和覃统领二人所领的官兵加起来也不敌夏猫儿一人势力,况且他身边还有刘衡、杨钦的势力牵制我们,主动去攻击他,恐有不妥。”
  覃敌说:“我也赞同杜统领的见解,我是水军统领,对水军作战自然熟悉一点。据我想,夏诚寨东边就是上沚江,最利于我们作战的地方应该是在鹰湖,也就是夏诚寨的西北侧,而我们要去鹰湖,就得走上沚江,到时候,夏诚寨义军将我们阻在上沚江,我们将如何得了?”
  “你们二人还像个带兵的统领吗,这也怕,那也怕,好怕的不怕,就怕蚂蚁夹胯。这样的缩手缩脚还打得了仗么,还可以取胜么?我们无论想事还是说话,都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把困难想得一天大,把敌人想的一天大,把自己想的臭狗屎不如,能不打败仗么?”
  程昌寓这样一说气话,两个统领就不说话了,尽管他们不同意此刻出兵作战,这个意见却不能代替程昌寓的决定,他是铁了心的要同夏猫儿一决死战的,不管谁的劝说和阻扰都不起作用。
  杜湛心想,我要是皇帝老子就好了,那我就下一道圣旨,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程昌寓放弃攻打夏诚寨的蠢动。
  覃敌心想,我要是皇帝老子就好了,那我就下一道圣旨,罢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程昌寓州官。
  想归想,嘴上却不能说,只能跟着诺诺。
  程昌寓问覃敌:“你那里现在可以出动多少战船?”
  覃敌回答说:“我现在有两只八车船,二十只海鳅船。”
  杜湛没见过海鳅船,也没听说过,忙问这是么子船。
  覃敌说:“海鳅就是一种露脊鲸,形长十馀丈,皮黑如牛,扬鬐鼓鬣,喷水至半空,皆成烟雾。海鳅船是一种小型战船,行制似海鳅,故名海鳅船,它很灵活。”
  程昌寓说:“你们看看,我有两只八车船,有二十只海鳅船,还怕小小蟊贼夏猫儿不成?”
  见没人附和着他,程昌寓又自言自语地说:“不怕他,不怕他,怕他作甚!”
  程昌寓遂问杜湛覃敌,两家各出得多少兵士。
  杜湛说:“我手里有三千兵士,留一千人守寨,出动二千人不成问题,反正我寨与夏诚寨隔得不远,万一急难,我回来就是了。”
  程昌寓想了想,觉得杜湛的安排还是不错的。
  覃敌说:“我手里有三千水兵,每只海鳅船坐一百人,每只八车船坐一百五十人,合起来可出动水军二千三百人。”
  程昌寓哈哈笑着说:“够了够了,我出动精兵四千三百人,灭了夏诚寨不成一点问题,完了我还可以将许多义军变为官兵,划算的很!”
  程昌寓打着如意算盘,吩咐二位统领,后天一早,水陆两军一齐出动,直捣夏诚寨,灭了夏诚寨再吃中饭。
  早有探子将消息报到了夏诚大帐前,夏诚端坐于当墙神龛下,他看着眼前的一溜战将说:“兄弟们,程昌寓这个老贼不知天高地厚,说自己手里有了新的战船,要来和我们拼一拼,你们说说,如何办?”
  战将刘忠说:“还能咋办,打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痛了他,他就会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
  战将马通说:“我们要打得他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我们要打得他沉在水里浮不上来,我们要敲碎他的脑壳。”
  刘忠说:“我们也还是要慎重对待,这个程昌寓这么猖狂,是因为他手里有了新战船,是因为他手里有了雄勇的侗丁弓弩手,他就是仗着这两个条件来进攻我们的。要不是有这两个条件,他就是一滩烂泥,糊不上壁,还如何作战?”
  夏诚说:“刘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藐视他是一方面,重视他是另一方面。他有强兵,有新战船,这是他骄傲的资本。我们呢,就要寻找他的弱点,他来挑战,我们就紧闭寨门不理睬他,削削他的锐气。他的新战船应该很大,我们就将它阻在上沚江,那里水浅河窄,打不得回旋,这样,我们就可以俘获他的新战船。我们现在不是正愁不会造船吗,有了官兵的新战船样式,还怕造不出来!”
  夏诚这样一说,大家的情绪就高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仿佛胜利在望,仿佛已经将官兵的八车船拿到了手一样。
  马通说:“我们要不要知会总首领,要不要总首领他们来帮忙?”
  夏诚想了想说“马通的说辞大家都听到了吗,我的意见是这样的,若是我们一家打得过程昌寓,则不需要知会总首领;若是打不过程昌寓,还是必要知会总首领,就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夏诚这样一说,就把大家的斗志激发起来了,纷纷说着我们一家打得过程昌寓的话,堵死了知会总首领的后门。
  若是两家摆到赤沙湖上打一仗,夏诚肯定不是程昌寓的对手,他们现在的不等式不在于谁的兵强将广,而在于地利条件,程昌寓是进攻一方,夏诚是守备一方,而夏诚寨易守难攻,这才是他们的不等式。
  夏诚开始排兵布阵了。
  他调集了两个兵营埋伏在寨子后面的那条腰带墙边,用于阻遏杜湛的陆兵进攻,其余的人马全部埋伏在寨子内,再把自己的战船湾到鹰湖水洼里去,只留了几艘帆船藏在湖边芦苇荡里,将寨子前门水域空出来。
  夏诚做得最绝的一脚棋,就是在上沚江与鹰湖水域交界处钉了一排木桩,以防止官兵的大战船进入鹰湖。
  当日夜里,夏诚寨各兵营就将夏诚的布置落实到位。
  次日,程昌寓的官兵开始进攻夏诚寨了。
  杜湛亲领二千人马从社木寨启程,甫一上路,中等样子的雨就下起来,且无停歇的意思,从半上午落起,一直落到傍晚也没止住。
  从社木寨到夏诚寨也就三四十里路,他们硬是走不到头。雨淋湿了他们的外衣,大家只好躲到林子里,要是把内衣也弄湿了,这天气里会冻死人的。
  官兵躲在树下,树叶子上的水滴不断地往下筛落,有的落在他们的衣上,有的落进他们的脖颈,没一个官兵是有雨具的,他们的脑壳上一律缠了条黑布带,仅此而已。
  杜湛和大家是一样的装置,他也没有雨具,他也一样的淋雨,这样的鬼天气出征,真是难煞了人。
  有一个兵营长走到杜湛身边说:“杜统领,我们是不是回去啊,这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我们到不了夏诚寨的,即使到了,也是一个个落汤鸡,病都会病死的,谁还可以作战。”
  杜湛没吱声,他不是没听见,他是在想自己的难处。若回去了,他就是抗命,程昌寓若问罪于他,可以斩了他的脑壳。若不回去,这仗还打得起来么?
  夏诚寨的官兵却没这辛苦,尽管他们这里的天也在落雨,他们却有躲雨的地方,寨子里的官兵自然躲在寨子里,寨子后面守卫腰子带的那两个兵营兵士也躲在草棚子里。
  到了午后,雨终于歇住了,杜湛带着官兵又继续前行,走了大约三四里地,又下雨了,这一次下得更大。
  杜湛定睛一看,这里根本就没一棵树,而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官兵就裸露在这旷野里遭受着雨淋。
  二千人的兵营走在雨路上,早就把路上嚼起了烂泥,没烂泥的地方又滑溜得很,没几个人不摔跤的,一摔跤就一身黄泥粘着,不堪入目,这哪里还像兵营啊,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还是刚才那个问话的兵营长,他走近杜湛身边说:“杜统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么,这样的兵营还能打仗么?饥寒交迫,浑身乏力,自己走一脚路都得小心翼翼,即使交战也必败无疑。”
  杜湛还是没回答他,他不能怪这兵营长说这番话,他说得没错,情况就是这情况,他没夸大也没缩小,实打实说的。问题是没有程昌寓的命令,他不能带着兵回去。
  再说覃敌,他领了二千三百水军,乘坐两艘八车船、二十艘海鳅船顺沅水而下,在社木寨前转进上沚江。
  他们的天空自然也是在下雨,水兵却不如陆兵那么的辛苦,他们可以躲进船舱里,可以用船上的木板子遮挡,他们也不用在泥泞的路上滑溜滑溜趔趄着。
  船队开进上沚江后,果然就看见这水不比沅水了,河道没那宽阔,河水没那深,船只要行进问题不大,要在水里进退自如就另当别论了。
  两只八车船一直开在前面,因第一次参与作战,高宣害怕船只在半途中出事,就带了两个高级工匠随车船了。聪明的覃敌自己没坐这两艘船,他就坐在海鳅船上。
  船队开到了夏诚寨前,只见寨前水域一片空阔,寨门洞开,也不见人守卫在那里,覃敌叫人射了几箭,也不见里面有回应。
  官兵一阵疑虑,他们都在嘀咕:这是怎么哪,难道里面无人?
  就有兵营长建议覃敌,弃舟登岸,攻了进去。
  覃敌说:“不能这样,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他们的重兵必然伏在寨内,只等我们冲进去就会要我们的命。”
  兵营长问覃敌如何办,难道就这么看着这敞开的寨子?
  覃敌说:“我们喊话骂他,向他们叫战。”
  这样一吩咐,官兵就开始喊话骂人了。
  “义军胆小鬼,都躲到洞子里去了,不敢见天日了!”
  “夏猫儿你咋不吃腥了,你来呀,这江水里有的是鱼啊!”
  “贼人儿只会做贼,不敢抛头露面!”
  “夏猫儿,夏猫儿,扎个毛燕戴斗笠,斜着嘴巴叫咪咪,偷着鱼儿吃腥气,手摇蒲扇凉风起,谁知竟是个猫爪子。”
  这个夏诚就是耐得住性子,不管官兵在外面如何叫喊羞辱他,他就是不为所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既不接话,也不接战,就把个官兵晾在那里。
  覃敌还是个经的住事的人,他判断这不是个空寨子,一定伏有重兵等着他往里钻,他不能上这个当,自己只带了两千多人,夏诚的兵几倍于他,况且,夏兵是以逸待劳。
  其实,这时候,陆兵统领杜湛已经打道回府了。老天一直在下雨,他的兵淋了个透湿,就是他自己也未能幸免,又在路上耽误一天没吃饭,这样饥寒交迫的兵还如何打仗,先救命要紧啊,他就把人带回去了。程昌寓怪不怪他,将来再说吧。
  上沚江水域里的官兵船队,他们在夏诚水寨前也苦撑两日了,他们在这里叫战,就是无人出来应战,他们连个义军影子也见不着,自己又不敢进入寨内寻战,后面的陆兵也不见动静,覃敌寻思了一番,就下令撤退回去。
  覃敌回去的命令一下,海鳅船掉转头就跑,他们就像飞贼样溜煞,最先到达夏诚寨前的两只八车船,现在变成了后队,正准备掉头跟进。
  这时候,躲在芦苇荡里的几只船窜了出来,他们围住了正要往回掉头的两只车船。
  寨子里的义军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他们拔桩的拔桩,撑船的撑船,从鹰湖水湾里一下子撑出了二十几只帆船,他们团团围住了官兵的车船。
  两艘车船上一起还有三百名官兵,当他们见到芦苇荡里窜出来的义军船只后,先是一惊,连忙转舵的转舵,踏车的踏车,谁知这时的江水比来时下落了尺把,他们要调转这车船就很难很难了。
  没有了幻想,所有的官兵都拿起了兵器,他们只有死战一场了。
  海鳅船上的人没人往后看,他们只乜着头往前冲,至于谁没跟上来,谁遇到了危难,一概无人理会。
  两只车船,有一船兵全是侗丁弓弩手,他们每人带了二十支箭矢,张开弩就射起来,中箭的人非死即伤,三千只箭矢起码射中了二千个义军,死伤各半。
  侗丁弓弩手的箭矢一射完,义军就涌上了车船,挥着砍刀砍杀起来,他们把仇恨灌在刀把上,一刀毙命之后,总还要在死尸上再补两刀,以示自己的不满。
  还有一船人全是刘超的乱兵改造过来的,他们的战力不如侗丁弓弩手,手里只有砍刀斧子,义军的船只一靠拢,双方就短兵相接了,打着打着,战场就扩大了,非但是车船成了战场,就是义军的帆船也变作了战场,一般情况下,总是两三个义军战一个官兵。
  没人投降,官兵全部战死。
  在刀斧手的那条车船上,义军俘获了高宣和另外的两名木匠。义军没杀害他们,是因为这个高宣太聪明了,他带着两个木匠老老实实地坐在船舱里,手里拿着一张纸牌,上面写着‘我是木匠高宣’,俘虏他们的义军原本是要砍死他们的,一看到高宣手里的纸牌,自己又不认得字,就把他们押到了夏诚寨议事厅。
  亲兵叫高宣他们跪下,高宣说:“我们不是来作战的,我们只是个木匠,是怕船有问题来修船的,我们不跪!”
  亲兵正要去踢他跪下,被夏诚制止了。
  夏诚说:“你真的是高宣?”
  “我就是高宣。”
  “你是那个造车船的高宣吗?”
  “在下正是!”
  “高宣啊高宣,要说该杀,你也是该杀的。就是你造的车船将侗丁弓弩手运到了我的寨前,他们杀死了我一千二百名义军,杀伤了我一千三百名义军,你死有余辜啊!”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个木匠,只知道造船,至于船要做么子,那是船家的事情。我在程昌寓大人那里是造船,到大人你这里也可以造船,送到你嘴里的肥肉,你不吃吗?”
  “代价太大了啊,二千五百人的伤亡!”
  马通说:“夏将军,啰嗦什么,杀了他!”
  高宣说:“且慢,你们虽然伤亡了二千五百人,缴获也是巨大的,一是你们得到了我高宣,二是你们缴获了两只车船。我知道你们伐尽了鼎澧间有用木材,我还知道你们派去了很多间谍去我的工场学造船,你们不就是缺能工巧匠吗?”
  夏诚说:“这么讲,你愿意为我们造船咯?”
  “我说过,我只认造船,造大船,造最好的船。我不管给谁造船,只要给我钱就行。你叫我造么子船我就造么子船,至于你造船做么子,与我无关。”
  “行行行,我不杀你了,你自由了,你带来的两个木匠也自由了。从明天开始,你们就给我造船,不但要造八车船,还要造二十车船,三十车船。”
  “我还没问你的名讳呢,你应该就是夏诚夏将军吧?”
  “对,我就叫夏诚,玩的好的朋友也叫我夏猫儿,今后我俩混熟了,你也可以叫我夏猫儿的。”
  夏诚寨的战事不久就传遍了整个龙阳义军水寨。
  一天,杨幺和黄诚来到了夏诚寨。
  黄诚说:“夏猫儿你不错啊,这么大的战事你居然事先不和我等与闻,事后缴获这般巨大也不通报我们一声。”
  杨幺说:“军师你不要责怪夏诚,他就是想试试自己的能力,果然是能力非凡,独打天下都不成问题。”
  夏诚说:“两位首领要是这么说我,我夏猫儿就无地自容了。事先不告知嘛,也就是觉得这程昌寓能耐就应该只这么大,我一人对付他就够了,用不着麻烦兄弟们。这事后缴获没告知嘛,一是觉得没脸皮,自家死伤了二千五百人,损失巨大。二是来不及,有很多善后要做,埋死者,治伤者,安顿高宣等等。”
  杨幺说:“夏猫儿你不要这么看问题,你的损失不能说不大,但与俘获高宣比起来,微不足道。你要知道,一个高宣抵得上千军万马,我们义军伐来了几十万株木头,现在不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么,这个焦虑困扰了我们多少天,现在好了,一切解决了,我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飞到天上去了!”
  黄诚说:“夏猫儿,你要听着,总首领是宽宏大量,不是我要说你,今后行事你可不能这样。我们既然选出了总首领,就该有个观念,你做任何事情,事前事后都要与闻。比如这一次,你要是不俘获高宣,那你的罪过真的就大了,而俘获高宣完全出自侥幸,要不是他造的战船初次参战,他怕出问题就随船了,要不是上沚江水落,你能捡到这个便宜么?”
  夏诚低头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就再次向两位首领认错。
  杨幺说:“好啦,好啦,军师你就不要说他了,他也难过。这件事也给我们一个教训,你看这个侗丁弓弩手还真是厉害,他们箭无虚发,一百多个人竟然杀死杀伤我们这么多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议议这件事情?”
  黄诚说:“是应当议议,一是如何防守,二是我们自己也要训练弓弩手,用于对付他们的弓弩手。”
  杨幺说:“夏猫儿你带着我们去看看那个高宣,我还要和他谈一下事情。”
  夏诚就把杨幺和黄诚带去了自己的造船工场,这个工场就在鹰湖的水洼边,水洼是那么巨大,一个月牙湾行状,岸上就是工场,里面有二三十名木匠在做事,高宣没有亲自操刀弄斧,他就在这里指指点点,在那里比比划划,一刻也不曾闲着。
  杨幺他们就站在那里看着,谁也没注意他们来了。
  夏诚去到高宣身边说:“我们的总首领和军师来了,想和你说会儿话。”
  高宣说:“我这正忙啊,走不开呢。”
  “你再忙也要跟我来,他们是我的上司。”
  “好吧,我跟你走吧。”
  高宣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他跟着夏诚来到了杨幺面前,杨幺看见了他,就很热情地迎上去,抱了抱他。
  杨幺说:“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高宣技师?”
  “是的,我就是高宣,我不是么子技师,就是个造船的。”
  “这是我们的军师,”杨幺把黄诚介绍给高宣,黄诚也去抱了抱高宣,杨幺接着又说,“我们去看过你造的车船,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车船。我们在沅水边生活了几十年,只见过帆船,从没见过车船,高技师,你这是创新啊。”
  高宣说:“从帆船到车船是一个前进,船变大了,船速变快了,这正是战船所需要的,你们不是需要战船么?”
  “是的,我们都快急疯了,鼎澧间的巨木伐倒了几十万根,就是无人会造快速的大战船,你这下帮我们大忙了。”
  “我这谈不上帮忙不帮忙,夏首领给我工钱,我帮夏首领做事。”
  杨幺说:“不不不,你这绝不是拿工钱做事这么简单,你对我们义军是有大恩的人。夏诚寨只是我们龙阳义军水寨之一,夏首领只是我们龙阳义军众首领之一,你非但要给夏首领帮忙,你还要给我们所有的水寨首领帮忙,我们有七十个水寨,每个水寨都要造大战船。”
  “我帮不了这么多啊,我只一双手,一次只能捉一条鱼。”
  “我要和你商议的正是这个事,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那就是把所有的木匠集中起来,由你去训练他们,训练个三五天,专给他们讲要领,再给每个水寨画车船图,一寨一张,让他们自己造,你只负责巡视监督指导。”
  “这样好是好,还是显得人手不够啊。”
  “你不是还带来了两个高级木匠吗,叫他们帮忙做你一样的事,这样会减轻你负担的。”
  “好吧,那就按照总首领说的做吧。我只是不知道夏首领有不有意见,我是他的俘虏,应该听从他的派遣。”
  夏诚立即说:“我没意见,总首领如何说的就如何做。”
  杨幺又问:“你还能造更大的车船么?”
  “应该是没事的,它们的道理相同,只区分大小,踏车增多,船就增大,它只和踏车数量有关。”
  “是不是几人踏的车就叫几车船呀?”
  “对的,比如我们已经造出来的八车船,就是八人踏车的战船。”
  黄诚说:“高技师,我们在训练木匠的同时,还有么子要紧事情要做在前头?”
  高宣沉吟了一会说:“这要紧的事嘛,一是要把你们的树木摊开晾干,还要注意保干,别让雨水淋着,这样的话,就要加盖很大的工场。二是要加紧铸造木匠用具,斧、锯、刨、锉样样齐全,特别是锯,需要的数量最多,我们所有的木材都要锯成板子的。”
  杨幺说:“好吧,就这样吧,我们马上开各水寨首领议事会,把这件事情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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