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春回大地>第二章

第二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7-07-06 12:02:47      字数:9141

  一望无垠的草原,包裹着一个小村庄,远远望去,犹如如草海中间的一座小小的孤岛。孤独而不寂寞,不时的传出狗的狂吠,还有牛、马、羊的叫声。也还算是“热闹”非凡。
  四十多户的村落,土坯房修建得无拘无束,分布零散。与屯子相邻的东侧一排建筑倒是宏伟大气,特别吸人眼球;圈舍成行,围墙高大,这便是生产队。队部居中,右侧是大马棚;这里有经官专门看管。大马棚里常年拴有使唤的马,偌大的草料房里堆得满满的谷草和饲料;相连的有马圈和羊圈。大马棚左侧就是一道之隔的大场院。大场院占地面积极大;土打的围墙足有丈余,南面中间位置有两扇木板钉做的门,只能从大门缝隙看见里里面堆放没有脱粒的高粱,谷子还有靡子……每到秋冬两季,这里是周边人觊觎的地方,为了防止偷盗现象发生,场院必须二十小时有人轮流看守。
  傍晚的村庄上空,炊烟枭枭聚成薄薄的云,慢慢融化在空气里。生产队上下工相同,所以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也基本相同。屯子前街的老张家要比别人家稍早些,也许是人口相对比任何家多的缘故吧!这不,三个孩子正围着锅台看妈妈做饭。稍大点的小女孩帮妈妈往灶里轻轻地添着柴禾,小声商量着妈妈:“妈!我爹快到家了,我和弟弟还有妹妹去村口接爹回家吃饭,行不行?”
  “不行,你看外面的天儿,刮鼻子刮脸的,别把你弟弟和妹妹冻坏了,在家消停的等着得了。”妈妈边说边掀起秫秸丁的锅盖,屋内顿时被白气吞没。
  “不嘛,我要去嘛!”女儿撒娇说。
  “三娟子听话,噢!别去啦。你爹他们等一会儿到家,我得把饭先做好,你爹他呀,他每次出门回来,到院肯定喊饿,你爹这人,唉……对了,你大哥,你大姐和你二姐他们怎么还没放学呢?每天这时候早回来了,今天是咋回事呢?”
  “妈,我大哥和我姐他们一定是犯错了,被罚站呢!”三娟子眼珠一转,“要不,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啥事?”
  妈妈停下切菜的刀,掐掉已经发黄、发皱的白菜烂叶,侧过头来:“行,厚点穿的,快去快回。”
  “哎!”三娟子爽快地答应一声。
  “妈,我也跟我三姐去。”小男孩望着妈妈。
  “妈妈,我也要去。”一个看上去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妈妈笑了,手在破围裙上擦擦,走过来双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小娟子,你不能去,你太小,妈不放心。让你三姐和二哥他俩去,你和妈妈在家做饭,妈妈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不嘛我去。”小娟子甩着小手,不停的扭动身体。
  “这回让你逗,看你咋办?”妈妈埋怨三女儿。
  “妈,没事,有我和我老弟领她,放心得了。”
  “她能走过你俩呀?再说外面实在太冷,那西北风多硬,刮鼻子刮脸的,别把脸和手冻坏了。这死冷寒天的冻坏哪都不容易好,真要冻着你们,你爹非得埋怨死我不可。”
  “没事的,我老妹走不动的话,我背她。如果她冷,我给她焐手焐脸,你看这样总行了吧?”三娟子看妈还在犹豫不决,威胁妈妈,“我俩一走,我老妹谁跟她玩?指定哼唧地磨你。”
  “我去嘛、我要去嘛……”
  “去、去吧,小祖宗!老实在家呆着多好。”说话间妈妈进屋找个露着棉花的破棉袄给小娟子穿上,“不许贪玩,快点回来,你们几个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的妈妈。”三娟子领着小娟子和张二走出屋。
  妈妈不放心的追到院里嘱咐着:“别冻着,看到牲口和马车躲远点,别碰着,噢!”
  “我们知道了。”小姐仨像困鸟出笼,径自向屋后跑去。
  “咱们真上学校啊?”张二眨巴小眼睛。
  “你俩说上就上哪?”
  “接咱爹去呗?”
  “对,二哥说的对,接爹去。”小娟子吐字还不太清晰,可对于她的哥哥姐姐来说,做她的翻译绰绰有余。
  “嘿嘿!我就是这个意思嘛。”三娟子斜睨妹妹一眼。
  “你刚才和妈说是上学校啊,怎么……”
  “老弟你可够笨的,我不这么说,妈能让咱们出来吗?”
  张二竖起小拇指:“三姐你真有高招,妈都让你给骗得一愣一愣地。真有你的,呵呵,等爹回来,爹指不定会给咱们带回啥好吃的呢!”
  “你敢骗妈,等我回去告诉咱妈。”小娟子天真的看着三姐。
  “老妹,没有我帮你你能出来吗?完了你还不领情,如果你告诉咱妈的话,我下次肯定不带你出来了。你这个小奸细,说叛变就叛变。”
  “三姐,我不告诉咱妈就是啦,下次还领我吗?”
  “领,领啊!肯定领,因为咱们是一个战壕的。”
  小姐仨蹦蹦跳跳跑到村口,手打凉棚向远方眺望。渐起的西北风把太阳冻得藏匿地的下面,枯黄的杂草屈服地倒向同一个方向。三个单薄的孩子还在与寒冷作着抗争。
  “三姐,日头都落了,你说爹他们怎么一点影都没有呢?”张二不停地搓脚,“是不是今天不回来了?”
  “瞎说,爹他们走得那么早,可能不回来吗?”三娟子双手握着小妹的双手,“老妹,冷了吧?”
  “冷,我嘴冻得都不好使了。”小娟子的面部已经变成紫红色。
  “要不三姐送你回家吧?”
  “我才不回去呢,非得把爹等回来!”小娟子说着来回跑了起来,“呵呵,不那么冷了。”
  张二也学起了妹妹,边跑边点头:“啊!老妹你真有高招!”
  “不冷就好,要是把你俩冻坏了,妈非得打我不可。”
  寒风更加刺骨,狠狠抽打在三个孩子身上,她们的头顶似乎隐现着气体,与风的相遇,在发梢上凝结成不显眼的白色。
  这时,从屯里朝这个方向跑过来两个女孩,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的样子。远远的便大声喊道:“你们三个咋还不回去,妈在家都急坏了,没看见日头早已经卡山了?”
  三个孩子闻言跑过来:“大姐、二姐你们咋也来啦?”
  “来找你们呗!”大姐握住小娟子的手责怪说,“看这手和脸冻的跟红纸似的,咋还不知道回家呢?你们是尖是是傻?”
  二姐捂着弟弟的脸也心疼的说:“看你们的脸和冰块一样凉,赶紧跟我们回家,回家暖和暖和再来。”
  “呵呵,我们有秘密武器是冻不坏的!没看我们额头都有点见汗了?”三娟子说完和弟弟妹妹挣脱姐姐的手又跑起来,“等爹回来,坚决等爹回来....”
  “是谁想出来的?”大姐忍不住夸赞道,“你们的招儿还挺高啊!”
  小娟子停了一下脚步,晃动右手食指,炫耀道:“这是我想出来的,嘿嘿……”
  淡墨在天空越涂越浓,姐几个在朦胧的夜色中有种望眼欲穿的感觉。蓦然一个兴奋的声音:“你们看,南边有几辆马车,八成是爹他们的车。你们快瞅啊!”三娟子一跳多高。
  “大姐快抱我看看。”小娟异常兴奋,翘起脚伸长脖颈,她的眼前一片随风摇曳的蒿草。
  “咱们上前迎迎去。”张二刚往前走被二姐拉住,“不行,咱们就在这等。”
  “二姐,为啥不让我去啊?”
  “天黑了,马容易眼岔,别把车吓毛了,知道不?咱们往后退退,离道远点。”
  大姐抱起小妹,小娟子难以控制激动地心情,拍着小手:“爹他们回来了,我看着了。”
  她们只见路上长长的黑影,根本看不清哪个是爹赶的马车。张二双手呈喇叭状,放到嘴角,大声叫道:“爹,我们在这等你呢……”他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寒风中,只听到远处传来木轱辘吱吱刺痛耳膜的声响。车越走越近,眼看着从屯头前方往东岔过去。张二的声音终于得到回应:“啊,我卸完车就回去了,你们别过来了。这冻天冻地的你们能受得了吗,回家吧,听话啊!”
  “不嘛,我们和你一起回家。”
  队长和打更的经官早早地迎在马棚前面,面部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从车队出发时队长一直在祈祷人车安全。自从他接任队长以来,受到大队书记无数次表扬。这些当然远远不够,他要向上届老队长学习,把这个屯子的生产搞上去。可他有些力不从心;自身的原因固然有,最主要的他必须跟着王会计拧成一条绳,这是造生产逐年略有下滑的原因。送公粮是最主要环节,代表着大队对下属每个生产队一年当中最后的总结,也是给他这一年的工作画上圆满最关键的句号。
  这次送公粮还是精挑细选,可谓是生产队里最精锐的部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赶车年头多,相当沉稳。尽管如此,他还是难免担心;如果失误一次,对他以后工作大打折扣,失误多了,别说领导怀疑他的工作能力,就是在社员会失去信心,出现被他人取而代之的危险。当他看见车队回来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归回原位,说不出的高兴,双手抱拳,大嗓门道:“大家辛苦了、车老板儿们受累了!”
  “有队长的这句话,我们再辛苦也值。”老孙的车在最前面,说话间已来到队长面前站下。
  “谢谢韩队长的关心。”最后边压阵的老张大声说。
  “韩队长,咱们生产队是全公社第一个完成任务的。”老沈为生产队感到无比自豪。他们几个年年如此,没让生产队领导失望过,更是全屯子老少爷们的骄傲!
  “是吗?”韩队长又一次开心的大笑。
  “人,车还平安!”周兴富打个响鞭。
  “哈哈,这才是我最高兴的所在。”韩队长转头说,“马经官,你快点帮他们把车卸了。让他们赶紧回去躺在热乎炕头暖和暖和、解解疺。这一天一宿的也够他们几个车老板儿缓几天的,这可用着那句最苦的话‘挨累受冻’。”
  马经官答应一声刚一步,韩队长又补充一句:“对了,一会给马多加点料,待会好好饮一下。这马跑了一天一宿了,它们也累了够呛!”
  “我知道了队长,您尽管放心。”马经官答应一声,不一会把车卸完,十几匹马拴在槽头。
  “为了奖励你们今天顺利的完成队里交给你们的任务,本人非常非常高兴,我代表生产队表示感谢!特给你们每人准备二两烧酒,一会儿回去消停地喝喝。”从兜里掏出五个小玻璃瓶,“我本人觉得太少,出于咱们队目前的状况,请大家多理解。每人一小瓶,我分的很均匀,不多不少啊。我也不多说了,我再多说一句,你们这儿个车老板儿都辛苦了!太多客气的话我也不说了,抓紧回家喝两盅小酒,去去路上的风寒。”
  “我们回去了。”几个人得到了自队长上任以来最高的奖赏,自然溢于言表。
  “好,慢点走,大家慢点走。”风,不断加大,韩队长只觉得万刃割向自己,双手护住面部。这时的老张早已大踏步奔向屯头。
  “爹!”孩子们异口同声喊了声。
  “你们不闲冷啊?”蹲下来抱住小娟子亲了一口,“老儿子,爹背你,快上来。”老张吃力地蹲了下来。别说一天一宿一个姿势,腰酸背痛腿发麻——老为了孩子、为了家,拼命干活,早已染上一身病。为了不让家人发现,他装出比正常人还正常的样子。
  “爹,我背我老弟,你抱你老闺女吧!来老弟,大姐背你回家。”
  “不的,我就让爹背。”张二趴在爹爹的背上不肯下来。
  “好了,走回家喽!”老张此时忘记了疲倦,前抱后背,似乎带着小跑。
  “爹都够累的了,你还让爹背你?”大娟子狠狠掐了张二屁股一把。张二有了撑腰的,大叫:“哎哟……爹,我大姐她掐我,成的(成的:非常)疼啦!”
  “别掐我老儿子,你们说爹累?爹一丁点都不累,不信给你们哼个小曲。大闺女,二闺女,领好你三妹,回去爹分给你们好吃的。”老张哼起自编的曲子。
  “嗯哪。”“啊。”姐仨没办法,只好答应。
  他们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土坯房前放慢脚步。老张喊道:“大维,快把桌子放好,可把我饿坏了。”
  “我早就放好了。”大维满面带笑的迎出来,“爹,回来这么晚冻坏了吧?火盆里我放满满的刚从灶坑里掏出的牛粪碳火,屋里可热啦!”
  “是啊!大儿子太懂事啦!爹今晚有奖励给你们。”爷几个一前一后进屋。三间土坯房,靠东边开门;进门是一间厨房,里面筒子屋,屋里非常简陋,除了两个木头箱子摆在北墙的靠边处,旁边码放着补丁罗补丁的破被。南面窗下的连二大炕上铺着已是破烂不堪秫秸糜席,炕席坏的地方用布糊着。房顶的下方吊着一个保险灯(煤油灯,上面罩着白色透明的大白玻璃罩),灯捻挑得很大,从上面拳头颈口处冒出淡黑的烟。灯光下一个木头饭桌在炕上放着,桌上的碗有的已成锯齿状。炕梢放着的泥火盆里源源不断喷吐出热浪,整个屋子异常暖和。
  “你俩咋还不下来呢?都到屋了。快点下来,让你爹歇歇身子吧!”妈妈跟进屋。
  “妈,我要下来,可是我爹不放我们下来。”张二笑着说。
  “惯孩子也没看过你这样惯法的?你真是铁打的吧?快把孩子放下,你刚才还喊饿呢,现在不想吃饭啦?”淑云往碗里盛着没几枚菜叶的白菜汤。
  “我这人你还不了解?不管咋累,见到咱们的孩们浑身上下又蓄满力气!你说怪不怪?”
  “怪怪怪,我看你纯粹是老贱种,孩子天天见还稀罕不够?真没见你这样的!”淑云虽然嘴上数落丈夫,可心里愉悦荡漾在脸上。说实话,在对孩子的那份情感她并不比老张差,只不过她是在心里,从来不表现在脸上而已——她唯恐两个人同样溺爱孩子,孩子不听管教,导致孩子学坏。
  “对、对、对了,你们先坐在桌旁,爹的兜有好东西。”老张把流着霜水的帽子挂在柱角上,然后脱下皮袄放在箱子上,接着从兜里掏出白色的东西,来到饭桌旁,“孩子们,你们都坐好,给你们看看这是啥?”
  张二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问:“三姐,爹手里拿的好像是棉花团吧?”
  三娟子摇头说:“我瞅好像不是。”
  “那是啥呀?我看就是棉花团。二姐你说是啥?”张二目不转睛的盯着爹爹手中的东西,他希望是好吃的东西来满足腹中的馋虫。
  二娟子摇摇头说:“我也不认得,一定是好吃的,不然爹不能让咱们看。”三个孩子都了解爹爹,他每次出门回来,都要勒紧裤带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回来和他们炫耀一番,她猜到这次也不例外。
  老张和淑云被逗笑了。又一阵心酸,眼泪差点没流下来,心想:孩子生在我们这家庭,实在是太苦了,人家孩子都已经吃过不止是馒头,自己家的孩子还有不认得的,哎……
  “大哥、大姐,你俩谁认得?”
  “我俩当然认得。”大娟子说,“我上韩玲家看到他家人吃的,就是这白面馒头。”
  “人家王会计家吃细粮的时候更多。”大维说。
  “我给你们每人一半,让你们尝尝是什么味!”说着把三个馒头放在火盆上熥熥,老张顺便烤烤冻僵的手。然后把三个馒头掰成六份,分给孩子们,“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大维和大娟子看着诱人的美味,接在手中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咽了一口口水:“还是给弟弟妹妹吃吧!”把自己的那半放在小娟子和张二面前,“我们吃这一点不好干啥,还是你们吃吧!”二娟子把馒头放在三娟子手中:“大哥、大姐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们看你们吃,真比自己吃还高兴。”
  三娟子看看手中的两个半拉馒头分别递给了张二和小娟子:“我赞成大哥、大姐、二姐的话!因为我们是大的,你们是弟弟妹妹。再说,我一看这馒头我就反胃。”从桌上的盆里拿起一个大饼子(是玉米在石磨上压成面,连皮子混在一起,和糠一样。大饼子里面还夹杂着苞米叶粉成的屑叶),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边嚼边说,“还是这好吃。”
  “你们不吃,我也不吃。”张二把嘴边上的馒头恋恋不舍地放到桌上。小娟子还在好奇的打量这白色的东西。
  妈妈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酸楚,孩子们懂事的话语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心,怨就怨自己无能。侧头擦了一下泪水,强作笑脸:“你们还是吃吧!你们不吃,弟弟、妹妹也不会吃的。听妈话,噢!再说这也是你爹的一番心意呀,你们知道这馒头里是你爹对你们的爱呀!可别惹你爹生气,啊!”
  “我们是……”
  老张没让孩子们说下去,笑眯眯的说:“你们别互相推了,推来推去谁也吃不成。你们谁都没吃过,都来品品馒头的味道。好了,别惹你妈生气,听你妈的,尝尝好吃不!”
  “你们知道,馒头是你爹咋给你们带回来的,你们不吃你爹心里能得劲儿吗?”淑云站在桌旁往碗里盛白菜清汤,放到自己面前。然后,从盆里捞出少许菜放到丈夫碗里。孩子们碗里的菜稍多些。老张看着破旧铁漆盆里的馍,心里清楚,妻子是在配合自己,她料到自己回来会带些好吃的给孩子们,所以没做三百六十五天常吃的、放有少量苞米面的糊糊粥。特意做了他家几乎很少吃到的美食。
  “孩子们,别听你妈瞎说,出门还能挨饿,这是我吃剩来的,所以拿回来了。不信你们看。”从棉袄兜掏出来那二两酒,“酒也喝剩了呢。”
  “嗯,你吃剩下的、还有喝剩下的,你没瞎说。咱们生产队的情况我都清楚。”
  几个孩子为了让爹妈开心,接过小姐仨送回来的馒头咬一口,细细地品味。
  “妈,这半个馒头我吃一块儿了,剩下的给你吃吧!”大维他们又把馒头递到妈妈面前。
  “吃吧你们,妈妈吃这一口顶什么用?你们咋又不听话啦!你们真要惹我生气是不是?一块馒头让来让去的干嘛?一会儿不得让馊了。”淑云佯装生气的样子。
  大维看看爹:“爹……”
  “你这孩子,快吃你的,我这还有好东西呢!”咬了一口大饼子,边吃边下地拿上一个酒盅。
  “真是酒啊?”淑云问道。
  “嘿嘿,还、还真是酒啊,告诉你,这瓶里就是酒。”
  “哪来的?”
  “是队长赏给我们车老板儿的!”老张一时高兴说出实情,淑云和孩子们只是对队长赏给他们的酒感到惊讶。
  “这回队长咋这么出血呢?又下馆子吃馒头,又回来给酒的?对了,这细粮可是紧俏物件儿,非得钱加粮票才能买到。每次你出车从来没往家拿过馒头,这次队里是咋了?”
  “现在细粮比以前好像多了一些了吧。我想我以后再出车的话,馒头肯定能往家带,不像以前带回豆芽菜、花生豆、豆腐之类的菜了。这不归咱们管,不说这些了……”老张把酒放在桌上,盘腿坐下接着说,“是咱们队今年比往年收成好,再加上我们起早爬半夜的,顺利完成任务,没出任何差错,搁谁是领导都得高兴。这点酒对于生产队算得了什么,都谈不上九牛一毛。另有一层含义,也许是刘备摔孩子。”
  “爹,妈,还是馒头香,真好吃。”张二笑眯眯地问,“咱家多暂能五天吃上一顿馒头?不,不是,是哪管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馒头,那该有多神仙啊!”
  “问爹和妈干啥,你直接问我,我告诉你。”大维看着弟弟。
  “大哥那我问你好了,你告诉我呀?”
  “呵呵,等你长大后,考大学找个好工作,就能天天吃上馒头了,还有你吃够的那一天,信不?”
  “大哥说的太远太远啦,你这一竿子支到了二零零零年啦。都说二零零零年实现四个现代化,根本不能,我看是大家没事净胡说八道。”
  “快快吃吧,小孩子啥都懂?吃完再说话。对了,我刚才忘拿酒壶了,谁给爹拿个酒壶去?”
  “我去。”话音刚落,张二已蹦下地,在箱盖上拿个酒壶,敏捷地又蹦到炕上,“爹给你酒壶,你老儿子的速度还行吧?仅次于豹子。”
  “快,不是一般的快,我老儿的速度是相当之快。”爹爹拍拍张二的后背。
  “你们今天下馆子没喝酒吗?”淑云问。
  “喝是喝了,就是这些酒。”把瓶子拿起来和里面酒做比较,“刚把馋虫勾起,就没酒了。”
  “那咋不再要点,多喝点呢?”淑云不解地问。
  “队长没给我们多带银子呗,我们是算计着吃,生怕冒了。不过回来接着拉拉馋。”边说边下地把酒壶放在火盆上熏。
  “姐夫,到家啥时候?”推门进屋这个人满面堆笑,“哟还有酒呢?这酒味太大,我在家就闻到了,我捋着酒味深一脚浅一脚寻来了,我说啥得喝点。”
  “孩子们往炕里窜一窜,让你老舅坐下喝点酒。老疙瘩咱俩坐炕边,好好喝点。”
  “我去给老弟找碗和筷子去。”
  “姐,不用找,我可不在你家喝。”一指盆里的汤说,“看这汤可真叫白菜汤,没几片白菜,汤上面连个油珠都没有,我看没法吃。姐夫给我倒点酒,我回去喝去。”周老疙瘩的嘴不停地吧嗒。
  “还倒啥,你全拿去喝吧!”老张把酒壶的酒又倒回瓶子里。
  “那可不行,我属于‘蹭’酒,还是少给我倒点就行。”老疙瘩虽如此说,酒瓶已接手中。
  “我在馆子里喝了,这酒还是你全拿去吧!不然一家就喝那么点儿都不够塞牙缝的,反正我喝过了,瓶里酒你自己喝还将就,本来我对酒也没什么瘾,喝不喝都中。”
  “那我就不客气了。哎呀,这段时间我馋酒馋的,梦里喝了好多回,醒来更馋的慌。那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往温水里兑了一大把辣椒面,猛喝一大口,把我呛得,差点没过那边去。”老疙瘩闭上眼睛闻闻,“真香啊,姐夫,今儿个是你让老弟喝着酒了,老弟表示感谢!对了,酒在哪整来的,不是你买的吧?”
  “别人不知道姐夫家,你还不知道姐夫家情况?都快吃不上溜哪来闲钱买酒?”
  “我只知道你舍不得买酒,但我不知道眼前的酒是哪来的?难道是你偷的?”
  “姐夫是小偷小摸的人吗?我这一生没拿过生产队一针一线,偷根本不是我的性格。好了,再不告诉你,你会更糟践我,不得说我是抢来的?这些酒是队里赏的。”
  “啊,是这么回事啊,刚才让我把你猜得稀巴烂。那行,我回去了。”
  “老疙瘩,酒瓶盖在这呢,盖上,黑灯瞎火的别整洒了。”
  “到家就喝了盖它干嘛!再说了,我舌头可以做瓶盖,要洒也洒到嘴巴里。”
  周老疙瘩并非是贪图便宜的人,只因几个月滴酒未沾,心中发痒。他知道姐姐和姐夫待他如同孩子,到姐家比到嫂子家仗义,他只要张嘴姐夫必须让他闭上。
  “我老舅也是的,这一年能喝上几回酒呢,还上咱家把爹的酒要走了。”三娟子撅着嘴。
  “可不吗,咱爹一年就出车能喝点酒,不知老舅咋下得眼儿了?”二娟子说。
  “爹也是的,少给我老舅点儿,自己再留点儿,这可倒实惠,自己还一点也不留。”大娟子嘟囔着。
  “我去要回来。”张二站起身就往地下蹦。
  “呵呵,这孩子,给人的东西还能要吗?我估计你老舅没等到家那酒早没啦。再说你老舅又不是别人,谁喝不是喝呢?听爹话,都别吱声了,不然你妈会生气的。嘿嘿!没看你妈一声不吭吗?我想你妈现在对你们都不满意了。”
  “我妈为啥不满意呀?”小娟子仰起小脸问。
  “因为你老舅是你妈的亲弟弟。”爹爹打比方说,“就像你和你哥哥姐姐一样,有人说你哥哥姐姐坏话,你该怎么办呢?”
  “啊!爹,我明白了,谁要说我哥我姐的坏话,我就挠他。”小娟故意比划挠人动作。逗得一家人笑个不停。
  “别笑了,吃完好睡觉,明天你爹还要起早干活呢。再说妈一会儿还要给你们补衣服。”
  夜很深了,家家的灯早已熄了。和往常一样,老张家的灯这个时间没有熄灭过,甚至直至到头遍鸡叫。今天也不例外,淑云还在灯下为孩子们缝补衣服上的破洞,不时揉揉眼睛,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这是她每天的工作之一,尽管人家扔的已经过性的衣物,对于淑云来说那也是奇珍异宝,虽说一碰一个洞,但是缝在孩子们的衣服上不但遮风避寒,更重要的是不露棉花还美观。
  老张朦胧中,睁开睡眼,看见淑云还在补衣服:“都几点了还没睡呀?我看得了,明天再补吧!”
  淑云摇摇头说:“不知道是几点了,你睡吧,我快补完了。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要是都压在一起,想干都干不完了。张二这孩子太淘了,棉袄棉裤成天坏,坏的地方棉花都快掉没了,不用破布塞上,这风一打就透,别把孩子冻坏了,我熬夜起码孩子们明天暖和。”
  “哎.......”老张长叹一声,“这些孩子的衣服你得天天晚上补,啥时是个头,多暂有钱了把孩子的衣服都换新的,省得你天天熬夜补个没完。我想好了,冬天把孩子们的棉衣的棉花通换一茬,省着疙瘩溜球的还直掉渣。我看你天天这么累,我真心疼啊!”他的眼里蓄满泪水。
  “换啥换,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换了?那钱从哪来?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去了,衣服能对付就对付呗!虽然补丁罗补丁的,但也不透风,就是瞅着不好看点。”淑云无意中看了一眼单手拄着头,侧身看向自己的老张,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瞅你挺大的老爷们怎么连孩子都不如,说哭就要哭哇,真笑人!”
  “这样下去会把你身体累垮的,白天干活,晚上没睡过通宿觉。哎!这辈子你跟我太遭罪啦!”
  “呵呵,遭啥罪?为个孩子就是遭罪我也心甘情愿。你快睡吧,昨晚一宿没睡,还不眯眬一觉,眼看就鸡叫了响起。”
  “好,我睡了,你也快点睡吧!”老张头刚碰到枕头便响起呼噜声。
  “哎......”淑云望着孩子们熟睡的样子甜蜜的笑了。日子虽然艰苦,孩子却在一天一天长大,每天孩子们在自己身边围前围后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界上最幸福的人……
  鸡又把张家刚刚熄灭的灯叫亮了。淑云又忙着做饭。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钟声被敲响,社员们都纷纷奔生产队聚来……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