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隆基这才开始仔细凝视起武霓裳来，他发现这个女子才貌虽不出众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和胆魄，那是他极为讨厌却又极为欣赏的一种气质，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谁知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心神荡漾，他刚想憋回去又想起武霓裳的话来：
　　“她说我是‘小武则天’，您不是恨她吗，如果，如果她知道我这么被人欺负，一定会伤心难过的，您不就是希望她伤心难过吗？”
　　好，这是你自甘堕落，既然你这么瞧不起自己，我又何须在意？我是九五之尊，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我用得着对不起自己吗？
　　想到此处，李隆基俯下身，掐着武霓裳的下巴，冷笑两声道：“你别后悔！”然后就将武霓裳横抱而起，走进了柴房。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真的会如此。王珮蘅心里一紧，一想起武霓裳是武家的女人，突然想起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王皇后的故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此又多了一个“敌人”。可其实她明白，她早已没资格去谈“敌人”这两个字了。人所共知，陛下都已经不再爱她了，还有谁会当她是敌人呢？一个女人最痛的是连敌人都不配再有。
　　武霓裳悄悄注视着李隆基，以前总以为他霸道无理，可现在竟瞧出几分秀气来，不禁心里叹道，这么好的一张脸，却偏偏是刽子手。
　　是的，她无法忘记姐姐断气的模样，那是从小到大一直疼她护她的姐姐，而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护她，她反要去护着别人。
　　武霓裳闭上眼，安然去迎接接下来的命运，不就是侍寝吗，既然决定了就认了吧。
　　高力士跟着他们，在李隆基抱着武霓裳走进柴房后，高力士把门给关上，跪在外面等着。
　　柴房内，李隆基一件一件地褪去彼此的衣裳，想到身下是一位初经人事的少女，不自觉多了几分怜爱，可一想到她是自己杀母仇人的族人，满腔怨愤难以平填，便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了身下的这位少女身上。时而温柔，时而粗野，春风良宵，巫山云雨，局中人难忘，局外人更难忘，当武霓裳的叫喊声传出来时，王珮蘅的脸上同时流下了两行清泪，他是任何一个女人的，却唯独不是作为妻子的她的，而杨桂旗则跪在地上发抖，她接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儿都被毁，试问天下间还有比她更失败的母亲吗？
　　李隆基整理好衣帽，转身看了看半坐着的，只穿了一件薄衫、脸色茫然、双眼死盯着他的，说不清是怨恨还是留恋的武霓裳，他嘴角上扬，如新月般勾起一笑，居然说道：“怎么，舍不得朕了？”武霓裳握紧拳头，抓紧衣衫，指甲差点儿嵌入肉里，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笑不语。
　　李隆基笑着打开门走了出来，对高力士下达了一个命令：“吩咐下去，武才人违反宫规，降为宫婢，念在其自杀谢罪，法外施恩不予株连，至于尸身，交由奚宫局找一处荒山随便扔了吧……”
　　武霓裳在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她没想到自己献出了自己的贞洁，可依然没能替姐姐要回一个体面些的葬礼，哪怕是一口薄棺材也好。但李隆基的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武霓裳擦去眼角的泪痕，她想起姑祖母的一句话：强者，就是把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武霓裳站起来，就穿着一件薄衫冲出去，向着刚想上銮驾的李隆基大喊：“李隆基，你站住！”
　　李隆基刚想伸出去的脚又马上伸了回来。居然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真是胆大妄为！他一步一步逼近武霓裳，浑身充满杀气，但武霓裳仰着脸毫不畏惧。杨桂旗已害怕到极点，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第二个，急忙想按下武霓裳下跪请罪。
　　但武霓裳正气在头上，用力把母亲推开了去。杨桂旗没站稳跌落在地上，武小芸赶紧来扶她，害怕地躲到了杨桂旗的身后。
　　而几乎与此同时，武霓裳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李隆基靠近他时，抬手就朝着李隆基的左脸狠狠扇了过去。李隆基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么当场扇耳光！
　　所有人都震惊了，高力士也手足无措地捂住了嘴巴。李隆基也懵了，这是什么情况，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女人吗？
　　但李隆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武霓裳就冷笑一声，冲着李隆基吼道：“李隆基，你听着，今天不是我侍寝，是你侍寝！你们李家的男人，注定是我们武家女人的俘虏，命里注定，逃不了！我既然来了，这后宫就是我的天下，你注定是我的裙下之臣！”
　　李隆基彻底火了，这侮辱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他们整个李家的男人！他是谁，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难道还真的不敢拿一个小女子开刀？他抚摸着自己的左脸，下手还真狠，他逼视着武霓裳，怒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就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一样！”武霓裳迎着李隆基的目光，毫无后退之意，“你，还有你的祖父，都一样，都注定是武家女人的俘虏，要不然你怎么连看我都不敢看，这么快就想溜？难道不是怕吗？”
　　“你！”李隆基举起手刚想扇下去，却见武霓裳不闪不躲，竟然还对着他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急不可耐想杀人灭口？那来呀，不过你别忘了，我死的时候就是你痛苦开始的时候，不是我舍不得你，是你舍不得我！没错，我们武家的女人是阴毒，是奸诈，可没办法，你们李家的男人就是戒不掉，你身上流着你祖父的血，你和他一模一样，都逃不了武家女人的魔咒！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折磨武家的女人，姐姐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可你偏偏要往死里整，为什么，因为你害怕，你知道你戒不了所以就百般逃避，你是个懦夫，你连你祖父都不如！”
　　“放肆！”李隆基早已不自觉把举起的手放下，时而背过身，时而怒目相向，可又怕自己要真的生起气来岂不恰是证明武霓裳说对了？他掐着腰，来来回回地挪着步转圈，其他人早已在地上跪成了一片，连王珮蘅也是，整个院子好像就剩下了他们两个。最后李隆基实在忍不了就吐出了这两个字。
　　李隆基他一直不明白，祖母到底有什么好，到底是哪里比旁人强，竟然能让祖父，那个他视为李家的耻辱的那个男人，那个不顾江山不顾天下，不顾其他人的性命，甚至都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在自己驾崩之前竟然把军政大权都交给祖母，说什么“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听天后处分”，难道他不知道让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掌了权会给他的子孙造成什么后果吗？要不是他的那个决定，他李隆基，还有各位兄弟叔叔伯伯们就不会那么多年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都是他造成的，他是李家的耻辱！
　　可现在，武霓裳居然把他比作他一直鄙视的人，还把他的心结这么公开地给说出来，偏偏还八九不离十，他又羞又怒又惭又急，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要证明，他向所有人、向天下人证明，他必须要证明，他不是他的祖父，他不会中了武家女人的魔咒，他们李家的男人也绝对不会是武家女人的俘虏，他的祖父是个例外，是唯一的一个例外，这个耻辱他必须要为他自己、为李家的男人讨回来！
　　李隆基冷笑两声，围着武霓裳转了两圈，还凑到了她的耳根下闻了闻，武霓裳不躲不闪，李隆基道：“武家的女人？哼，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嘛！武霓裳，朕告诉你，朕不是朕的祖父，你也不是你的姑祖母，李家的男人也绝不是武家女人的俘虏，你，包括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的来侮辱朕，来侮辱我们李家！哼，好哇，你不是不服吗，朕给你这个机会。”
　　李隆基一招手，高力士立即上前听命：“武霓裳，朕记得你姑祖母刚进宫的时候就是个才人对吧？好，来呀，武霓裳，封为才人，明天起开始侍寝，不用准备寝殿了，就在紫宸殿伴驾，好好的来陪陪朕，等过几天朕玩腻了，就直接扔荒山上去跟你姐姐作伴，想来那些饿极了的野狼野狗，应该更喜欢活人的味道！小武则天？哼，永远是别人的笑谈！”
　　武霓裳倔强地盯着李隆基，眼里射出两束杀气。李隆基不管不顾，又道：“武霓裳，朕就看看你们武家的女人都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不过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候绝望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就等着亲手把自己喂给野狼野狗吧！”
　　李隆基说完，甩袖上了銮驾，但高力士请旨，说是武青云罪大恶极，事关重大，请允许他留下亲自处置。李隆基想了一下就准了。但他已是满肚子火气，早就没了心情再去欣赏赵依依的舞蹈，便没去宣微殿，径直回了紫宸殿。赵依依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李隆基，只好落落寡欢，坐在床上一宿无眠。
　　而武霓裳注视着李隆基的銮驾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她心道：姐姐，你该瞑目了，好歹她争到了一个才人的名分，终于开始了，任何事只要有了开始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