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十六章下

那几个警卫连的上来就把女孩手里的马瓢夺了下来，有一个受伤了，就被带去治伤。指导员不吭气只是叫人把两个女孩子押走，于是两个女孩子嚎啕大哭起来，她们的老乡也开始鼓噪起来。于是，食堂里又开始吵闹起来。
指导员也不做声，带着那两个女孩子还有带来的警卫连的人，分开人流走了。
我们不久回到了宿舍里，大家没啥事做，刚吃进去的那点饭很快就失去了效用。真是饿呀，于是人又开始焦躁起来。大家都装着看书，心却不知道在哪里。这样自习了一会儿。突然几个兵，就是那两个女孩子的老乡拿着武装带跑到我们宿舍，愤愤不平的说道：“炊事班太黑了，走，去揍死他们！”小裴问道：“咋黑了？”那几个兵说不上来，只是说：“把我们的伙食都克扣了，拿钱不买时令菜，反倒去买各连的剩菜！”
于是大家反倒不吭气了，小裴倒是说了句：“揍他娘的！”然后转过脸来，冲着我们挤眉弄眼。
大家都讨厌极了小裴，不说话就好了，为何还要煽风点火？而且，他还自以为这是权谋，真是傻到极点了。
于是那几个兵就走了，大家不在说啥话了，有些人跑去看热闹。最后我也坐不住了，而且也有些饿了。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就跑出去看热闹。其实也没啥热闹可看，我们徒劳的在指导员的办公室与炊事班之间逡巡。
王兵也出来了，我去的时候他正攀上指导员的窗台上向里张望。我把他叫下来，两个人商量着晚上再翻墙出去吃饭。王兵又拉了个兰州兵，叫王浩。半带调侃的说道：“阔少爷，王浩！”我看那个王浩果然有些“料”。戴着一副树脂近视眼镜，当时光配一个树脂眼镜就要千把块钱，除此之外眼镜腿也是金的。我于是对王浩说：“看看你的眼镜！”王浩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脱下了眼镜给我看。我掂着这幅眼镜，果然沉甸甸，看着王浩一连钦佩之色。王浩更加的不好意思，于是我们三个商量着晚上出去的时间。
到了晚上我们来到约定的地点，然后快速地翻了出去。三月多的山丹非常之冷，雪下的呼呼的，我们冒着雪快活的走着。
那个老板看到我们三个来了，我们都是熟客。他连忙招呼我们坐下，于是三个人快活地吃了起来。于是，那老板说道：“你们三个家里是做啥的？”于是，我们边喝酒边告诉老板，最后我调侃自己、调侃老板道：“怎么样呀，都是根正苗红吧！”那老板呵呵的笑了笑，垂头不语了。
过了一会儿，天渐渐的晚了，其他的客人也都走了。我们叫老板过来坐着，大家一起坐着喝酒。老板看着我们越喝越沉默，后来这个面红耳赤将近四十的汉子，告诉我们他的母亲是西路军的。
我们顿时肃然起敬，就问他当时西路军大败的情况。原来西路军的残部，被马步芳、马步青的枪骑兵逼进了山丹城。最后在城快要被攻破之际，部队将剩下的女兵嫁给当地的百姓，谁要是收容了西路军女兵还额外的给些大洋。这个老板的母亲就是当时留在山丹的，我们听了，都很好奇，立马问道：“那现在有啥待遇呀？”|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啥待遇都没有！问谁要呀，张国焘吗？”我们都稍微懂一些历史，便不敢再说下去了，于是安慰他道：“徐向前元帅、和许世友上将都是西路军出来的，总有一天还是会给你们一个待遇的！”老板叹道：“从解放前盼到解放后，从建国到改革开放，都没盼来啥，倒是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到家里抄家！”大家于是不知道该说些啥了，于是王兵说道：“喝酒！”于是，大家无言的喝了点酒。吸取了上一会教训，这次我和王兵没敢喝太多。倒是王浩喝得不少，他把自己的金眼镜藏好，然后晃晃悠悠的和我们一起走。他一路上不停的大笑，见人就要烟，我们路过——路易.艾里的博物馆。于是王浩跑上去，对着博物馆外面的大招贴画，哈哈大笑还尿尿。我对王兵说道：“这咋办？”王兵笑了起来，说道：“有办法。”他拍拍自己的口袋，还给我看了一下，原来他把背包绳也带出来了。
于是，我和王兵哈哈的大笑起来。
风呼呼的吹着，风呼呼的吹了一会儿。我们被吹得透心凉，所有的酒和刚吃过的肉，以及一点点热量都没有了。我们疲惫的走到了围墙的后面，王兵先爬了上去。他把背包绳放了下来，我在下面用背包绳将王浩捆好。他在上面拉，我在下面推，终于将不断大笑的王浩拉了进去。
一到了里面，王兵狠狠地给了王浩一下，于是王浩终于停止了笑声。
我们悄悄的回到宿舍，悄悄的睡了下去。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出去跑操。然后连里召开了大会，正式处理那两个女孩打架的事。一人一个行政记过处分，同时当着整个教导队念悔过书。我们这才搞清楚事情是咋回事，原来两个女孩只是吃不饱饭，又去打饭，结果互不相让。
当我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也终于对整件事情失去了兴趣。但是之后伙食明显的好了起来，至少能够吃饱了。
到了六月时，还下了一场雪。
七月以后，山丹的夏天来了。这里的夜空煞是好看，没到晚自习的时候，我就默默地看那些星星。看着一颗一颗的流星划过，看着大熊星、人马座在天上赫然挺立。还有银河渺渺，织女牛郎灿然相隔。
从莫种意义上说，我对着这支军队已经丧失了信仰。这个我的祖辈，我的父辈，以及我深爱、效力的军队。我看的一切都和我的常识相左，我从内心里怀疑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这支部队已经丧失了荣誉感、丧失战斗力！
我们被敌人无声的震慑压垮了！
你不能想象这是一个经过长征，在平型关靠着简陋的武器就将坂垣师团一举歼灭的部队。那时候我们才真是什么也没有！
快到八一了，王浩找到我，要求我参与一个节目——演一个小品。
我们自编自导了一个小品，大概讲了是一个老头子被小偷抢走了钱，然后解放军叔叔上来搭救的故事。获得一致的好评，后来考试结束了，我没有考上。
再回到部队前，我决意去趟兰州，去夏官营军区大院转转看看，王浩和王兵都要我去兰州。
于是，我就去了，顺便还可以到高鹏哪儿混一阵子。
我和王兵先去王浩那里，在大院外等他，王浩是军区警卫连的。这天王浩到后门去站岗，我们就在前门等他。反正他还要回来换上便服，然后再一起出去。
等了很久，大约有一两个小时，王浩还没有来。我和王兵便跑到军区大门口的服务社里买东西。
我们买了两瓶沙棘汁，外带一盒烟。屋子里有个老头，穿着一身旧时的确良的军装，满头白发身板笔直地坐在那儿和老板一起聊天。王兵突然想买一套军用的夏装鹿皮飞行夹克，于是和老板讲起价钱来。
那老人瞪着一双牛铃般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三个人讨价还价。一双圆眼睛咕噜噜的转来转去，不时的在旁边插嘴进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帮老板说话。大概无非是这夹克质量有多好，有多保暖穿上出去有多体面，等等！
我们看他是老人，不想和他计较，只是装没有听见。可是过了一会儿，老板还是死活不降价。这件夹克眼看就买不上了，可是王兵非常喜欢这件夹克。不由的口气软了下来，用一种几乎是哀求的声调，恳求老板。甚至用上了苦肉计：说是他今年没有考上军校，如果就这么复原了，那就真是一点念想都没有。所以、但是、可能的说了一大通。还拿出自己的钱包，我其实常常的笑他，说他的钱还不如他的钱包值钱。于是，他就把他光鲜的钱包给那老板看，而且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但是做了这一切，也不能使老板减些价钱。我们只有干看着那件皮夹克叹息，最后王兵生气了，骂道：“老子们切了肾，来买好不好？”
其实这件皮夹克也不是很贵，不过就是三五百块钱，可是当时就是拿不出来钱买。我兜里还有些钱，可是不敢给他，给了他我就没法回家了。而且我计划回去时，还要请王兵、王浩吃顿饭。
老板听到王兵骂了起来，眼睛也瞪了起来，准备开骂。王兵更加激动，虽然老板还没有骂出口，但是王兵已经抽出了武装带。我看着十分的着急，因为这是在军区空军的大院。要是打起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人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