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十六章上

高鹏不久后就走了，去了兰州。而我也下定决心考试，上军校。有很多麻烦，最主要的是我没有上过高中。语文不用专门学了，可是数理化实在让人为难。现在业余时间很少，因为王站不停地拉练，再加上飞行训练，几乎没有啥时间。
化学最是难学，不仅要背元素周期表，我还得把实验的过程背下来。好在我的记忆力不错。我最喜欢的是物理学，这是用数学表达的哲学。搞一套高中的课本很不容易，到处都买不到。最后没办法，只有和别人共用一套。
刘颖也出了不少力，她到别人那儿帮我买了不少的二手教材。我就剩两年时间了。如果用一年时间复习，顺利的话第四年就可以去考教导队了，然后在教导队里在复习半年，就可以正式考军校了。
我复习了一年，整整一年，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光阴意想不到的溜走，而九二年在不知不知觉中到了，我探了一次家然后回来考试。不久初次考试就通过了，于是准备去山丹二基地的教导队。
我们场站和地勤上的人一共去了十几个人，由带队的干部领着。过了兰州后，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仿佛这辆火车是带我们去向月球，而不是山丹。
山丹是河西走廊的枢纽，汉武帝的马场，他就是以山丹为依托一步一步的赶走了匈奴。然而此刻山丹，我是说二基地却破败不已，二基地是研究战术导弹的靶场。我们走到基地里，大家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接兵的干部指着一排土房子，说道：“你们就住在那里。”
于是，我们就进去了....此时刚过完春节，西北还很冷，山丹更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刮沙尘暴，这里人常常说：对面不见人，风吹石头跑！
当年西路军，大败于次！
还有几天人才能全部到齐，于是我们暂时成了放羊班。
我和裴俊一个班。
裴俊还是那样的夸夸其谈，谈论毛主席，谈论海湾战争，谈论苏联解体，然后是谈论法律，天文，地理。大家给他起了外号，叫博士。
真是活见鬼了，很想揍他，但我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可是暂时找不到。
山丹有种名小吃叫锅边肉，我常常和战友翻墙出去吃。锅边肉实际上就是将煮好的猪下水在大平底锅上用油煎，就像吃火锅一样，边煎边吃。再就是这里做的酸奶也很好，不是工厂做的那一种，是这里的牧民自己做的。做好以后，加上白糖吃味道非常好！
人越聚越多，主要是小点上的人，边远的雷达站的人来得晚一些。
每天晚上都冻的不行，教导队是新组建的连队。没有一点家底，不仅吃得差，而且没有钱买煤。我们盖了一床被子，又加一件大衣。每天听着风呼呼的吹着，和裴俊越来越大的牛皮，慢慢的睡去。
我有一个在家里的同班同学，和我是同年兵，但是他在兰州的混成四旅当兵。也在山丹，意外地碰到了。于是就常常一起的出去玩，或者说一起出去找东西吃。
他的父亲是我们厂的军代表，大校。他叫，王兵。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玩，或者说替他的父亲圆梦，他并无把握考上军校。我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该在最后一年做些啥事，所以就来山丹考学。
那时候我们常常毫无目的的在山丹城里转悠，吃下说不清楚份数的锅边肉。我的心情其实灰暗到了极点，我逐渐的想道到我可能考不上军校了。而考军校是我能改变自己身份的最后的机会，好在王兵是乐天派。
那一日，吹了熄灯号以后，我和王兵从老旧的摇摇晃晃的围墙上翻了出去。然后跑到县城里，快快活活的吃起了锅边肉我俩喝了不少。两个人各喝了三瓶二两五的白酒，然后又继续喝了两瓶啤酒。这才感觉到吃的有些舒服，于是摇摇晃晃的会连去了。我们已经醉的不行，怎么也爬不上去墙，正门有警卫把守。
于是我们不停地爬墙，爬上去掉下来，掉下来爬上去。最后，摔的鼻青脸肿的王兵不在爬墙了，他不断地向后退去，然后冲上去撞在墙上。我不知道王兵是咋想的，我忽然感到荒凉和滑稽。胸中压抑多年的痛苦似乎都借着酒劲涌上来，于是我找来大块的石头扔过去砸在墙上。每砸一下那墙便摇晃一下，那边王兵不停的退后，然后去撞那堵墙。
风在我的耳边呼呼的刮过，在这广大的黑夜里，似乎只有我和王兵两个。风在我耳边呼呼的刮过，我似乎觉得那是谁的绝望的哭声。假如这时候有魔鬼来和我交易，我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但是那堵摇摇晃晃的墙依然坚不可摧，我们俩就那样被堵在墙外。最后我费力地举起一块石头，向那大墙狠命的砸了过去，终于那墙轰然倒塌。王兵看到不由的鼓掌大笑起来，上去踹了那墙一脚。于是我俩从那儿像掉了门牙一样的豁口处垮了过去，然后摸黑回到了宿舍。
我虽然吃了不少酒肉，身上可能有点热气，但是刚才在那里折腾早就化为汗水。再加上风不断的吹着，全身早就透心凉了。
回去以后又是裴俊喋喋不休的吹牛，这时候他正在给大家讲春秋战国、诸子百家。我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着他的话，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我不知道我心中的情绪可以被称作什么，如果非要命名的话，那也许可以叫做——孤愤吧！我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尽量的蜷缩起来，因为这样暖和一点，冷得睡不着！
我很想起来用马扎把小裴狠狠地砸一顿，可是太冷了，我不想起来。不久之后甚至萌生出一种愿望，到哪儿找把冲锋枪突突的打上一梭子，这样才解气痛快。
那堵墙败坏我整个的情绪，尽管它被我砸得稀烂。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于是起来披上大衣去上厕所了。
风沙呼呼的刮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被子打扫干净然后叠好。今天全部的人都已经到齐，于是慢慢的紧张起来。早上出去跑操，然后到大课堂里补习。我心不在焉的听着，这心不在焉是绝望后的从容。
但是基地似乎没有在意围墙的倒塌，只是找了几个民工将残破的墙修补好了。中午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排好了队就一起去吃饭。吃饭时我找到王兵，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虽然这痛快里有一丝悲哀。我们连被追究责任的必要都没有，只有一种完全被忽略的感觉。从家里到社会完全的被忽略了，被忽略了又能咋样？
只有继续地保持沉默，继续的做出笑脸。
就在我们吃饭的当口，忽然那边噼噼啪啪的乱作一团，我看到分饭的大菜盆被人摔到地上，一群人快速地跑了上去，围的水泄不通。
原来是打架了，我和王兵挤了半天才挤进去，有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兵打了起来。我和王兵兴致勃勃问着兴致勃勃的看客，说道：“咋回事呀？”没人理睬我们，大家狂热的叫好。不久在大众的鼓舞下，那两个女兵从桌上抄起了铁瓢互相猛击起来。于是我们更加高兴的喝起采了，而那两个女孩儿打得更起劲了。还有人帮助维护现场的秩序，保持圈子有足够大，不要我们这些看客打扰了两个人打架。
原来山丹这里冬天买不到时令菜，到了秋末时就得在地窖里储备一些菜过冬，放了一冬天没有吃完。就等到我们这些外单位的人来，用我们的伙食钱买他们的剩菜，他们拿着我们的钱去买时令菜。用冬储菜不仅不好吃，而且要丢弃不少。所以我们的伙食既吃不好，又吃不饱。而我们那时大约的年纪是在十八九岁二十岁出头，每天还有大量的训练，所以正常情况下也是吃不饱，何况这样！
一句话，军费不够，养活不起。
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所以常常为了吃不饱而打架吗，事情的就是如此。
没有人来拉架，大家看的都很高兴，个个高声呐喊。每次打闹都很热闹，这次也不例外。我看着那两个女兵打得如此好看，不由得也高兴起来，自己的那点伤感也随着呐喊消失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指导员终于来了，于是外圈的人大声地喊道：“指导员来了，里面的快让出一条路来！”于是里圈的人就更加兴奋，有意无意的挤起来，结果指导员怎么也挤不进去。
指导员在外面半天都进不去，于是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带了几个人过来，大约是警卫连的。在几个人的帮助下，他才勉强的挤了进去。于是那两个女并不打架了，我们也不吵嚷了。一时间诺大的食堂竟然安静得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到，大家都要看看指导员咋样处理！
总之，真正的热闹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