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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阴曹地府

作品名称:颜真卿结缘北泉寺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7-07-04 08:45:57      字数:9936

  1
  
  色空回来走到云梦,道听途说,安州西北有座白兆山,山里有座白兆寺,另有一座栖霞庵。他到那里打听个遍,也没有要找的沈氏。师师太告诉他:“信阳、桐柏与朗山县交界处有座肥驴山,山上有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寺院里有和尚和尼姑,尼姑群里有个姓沈的,年龄、长相、身材、个头和口音,都和你描述的沈氏相似。不妨过去看看。”
  他很兴奋很激动,谢过师师太,马上憧憬未来:“如果真是她,呵呵!我就发达啦!这事儿不能叫方丈表叔和颜大人知道,不能三一三剩一,我要直接进京找德宗领赏,至少得弄几十个金元宝花花;另外,再弄个县令当当,要当就在云梦当,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来。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笫一把,先烧黄香客栈,把老板娘娘俩打个半死,再卖到妓院去,有仇不报非君子。笫二把,积极鼓励兴办妓院,一方面可以增加税收,把县衙统统扒了重新建,既有政绩又赚钱;另一方面,还可以隐定社会治安,有效减少强奸案,减轻我办案压力。笫三把,大力提倡男女平等。这个世道太不公平啦!重男轻女太严重。我要以身作则,重点抓好以下两点:首先,要把牡丹姐赎出来,用八抬大轿抬到县衙,当个主簿啥的。谁敢说啥?她老武能叫顽(婉)儿当内舍人,我为啥不能用牡丹姐?其次,我要坚决统统辞退原班衙役,招聘一批二十岁上下的女衙役。然后,我也二十好几了,也该成亲成家了。汪妮当犬婆,妙韵当二婆。哦!差点把六姨娘给忘了,估计该坐月子了,滿月后,可以把孩子撇给老爹,偷跑过来当奶妈。呵呵!”
  这天黄昏时分,他骑马来到肥驴山下,山下是条南北方向的大路。迎面过来一个黑衣白皮少妇,骑头黑而肥的叫驴,一步踩不死个蚂蚁地走过来,竟然踩死了一只蹲在路中央的野兔。快走头碰头了,也不给马让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高声吟唱:“性欲色欲无色欲,了了生缘驮黑驴。我驮黑驴出三界,离苦得乐莲花开。”
  驴马擦肩而过,过去一丈多远了,他调过马头追黑驴,越追越远,瞬间驴和她都消失得无踪无影。马“咴咴”叫着,不知是啥意思,是为主人遗憾,还是为自己错过钟情?
  “呵呵!她是人还是鬼?是神还是仙?是佛祖还是菩萨?是马带我转身,还是我勒马调头?马咋会撵不上驴?明明黑驴驮着她,咋说她驮着黑驴?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他心中疑团翻滚,不禁打个冷颤,打马夹腿一声“驾”,赶快离开此地。
  他跑到死兔跟前一声“吁”,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拾起兔子掰腿瞅瞅,果然是只公的,遂叹口气说:“托生人好色,托生兔子和马也风流?常言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莫非是踏兔警告我的?这事儿我懂!就是把持不住,谁有啥办法?除非当太监去。呵呵!沒用!太监也吃对食呀!说来说去,还是人家老二说的在理儿,‘食色,性也’。”
  再朝前跑出里许,看见山坡上有个“啪啪”甩鞭的老头儿,他“吁”一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问:“大叔(见物长钱,见人短命,喊大叔比喊大爷好听)!这离肥驴山还有多远哪?”
  他牧鞭指着俩黑驴吃草的山坡说:“这就是肥驴山!”
  “呵呵!这山名好奇怪呀!”
  “奇怪啥?”他牧鞭指着正在吃草的两头肥驴说,“你知道它娘儿俩吃的啥萆不?”
  “不知道!”
  “听说过驴撅嘴不?”
  “嗯!听说过,没见过,就知道驴不喜欢吃,看见就撅嘴。”
  “正好相反。正是因为特别喜欢吃才撅的嘴。这种草,特别是根儿,鲜美爽口,人吃人胖,驴吃驴肥。”
  “那咋还撅着嘴呀?”
  那头母驴“呗吧呗吧”地叫起来,好像在回答这个问题。
  老头儿翻译说:“驴说,俺娘儿俩连叶带杆吃完了,嫌不解馋,又啃土里根儿,啃了一嘴泥,俺能不生气吗?搁你你不撅嘴吗?”
  “呵呵!有点意思!你和驴的意思是……”
  “这山名给这草有关系。你看看!这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都是驴撅嘴。天快黑了,我这俩驴贪吃,撵都撵不回去。”
  “我听说,附近还有一座瘦驴山,不知道真假?”
  “真的!”他牧鞭指着东北方向,看着如眉如黛的远山说,“那就瘦驴山。一肥一瘦,遙相呼应,相映成趣。”
  “为啥叫瘦驴山呀?”
  “你问我,我问谁也?”
  因为山长的像头瘦驴?或是山上的草,驴越吃越瘦?《确山县志》记载:“瘦驴山位于县城西南五十里。”当地山民传说,给张果老倒骑毛驴有关。
  太阳落山了。色空按照牧驴老头儿指引的方向,顺着山沟走,寻找上山的路。山沟在柏林的掩护下,阴森可怖,阴风“嗖嗖”,阴气袭人。忽然,隐约听铃铛叮当响,而且越来越响,枣红马四蹄抠地,不肯前进半步,“咴咴”叫个不停。突然,闪出一队人马,白马、白帽、白脸、白袍,都扛着长而宽的白刀。
  两眼一律闪着冷绿的光,每人左右肩上各放着铁盏灯,幽兰的灯火随风摇曳,似灭非灭,一股浓烈呛人的死尸味扑面而来。
  面对突如奇来的白色恐怖,吓得他差点跌下马来,赶快拽着缰绳岔往一片乱坟地里,“呃呃”地干哕着,再也不敢抬头看,等铃声渐远,才敢回到路上。
  骑马朝前走到一箭远,碰见一个枪苗挑着野鸡的猎人,马上问:“大哥!刚才那队骑马的,个个肩上点着灯,刮恁大的风,不掉也不灭,咋回事呀?”
  “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走,我咋沒看见呀?”
  “你真没看见?”
  “真沒见!”他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啦!你一定是碰见阴兵了。阴兵要是吹灭肩膀上的阳灯,谁看见谁倒大霉,轻点儿的害埸大病,重的要命,当埸就被阴兵带走了。有一年闹饥荒,我老婆到乱坟岗子里挖野菜,就碰见过一回,回家得埸大病死了。”
  “你别吓我啦!我看见的可是真人、真马、真灯。”
  猎人并非危言耸听,古往今来,时有发生,正史就有记载,这叫“阴兵借道”。这种现象往往出现在地域偏僻的地方,而且阴气较重。阴兵借道有四种类型:一是阎王爷巡察阳间,阴兵开道;二是军队阵亡,士兵的怨气不散,再加上天时和地理环境形成的;三是大灾大难死了许多人,阎王爷派阴兵到阳间带走灵魂;四是阴曹地府发生战争,冲出黄泉在阳间摆战埸。猎人的老婆,碰见的是笫三种情况。色空碰见的是笫二种情况。这里前不久发生血战,李希烈的淮宁军大战官军,战死者不论官军或叛军,都有怨气。
  夜幕降临了,山间的仲春之夜,依然寒气逼人。灰白的雾霭,弥漫翻卷,缠裹着树林山坡,打湿了他的僧衣,阻隔着他的视线,十丈开外,雾腾腾迷茫茫。脚下的小路像一截羊肠,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着,由粗渐细,细成一条缝衣的灰白线。
  “嘎嘎”的叫声,不知是禽还是兽,干脆嘹亮。突然传来猫头鹰的笑声。他心头一紧,挤出一身冷汗,头发稍齐“唰唰”地支楞起来,像斗鸡炸毛,像与黄鼠狼拼命的刺猬,心里说:“听爷爷说,能听猫头鹰叫,不听猫头鹰笑。猫头鹰一笑就要死人了。”
  猫头鹰笑并不是迷信,而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猫头鹰是食肉动物,凭借特别灵敏的嗅觉寻找尸体。当猫头鹰发笑时,有两种情况:一是它嗅到腐烂的尸体味道,二是嗅到了即将成为尸体的味道。肉体是由酸碱盐组成的电解质,当动物快死时,电解质加速分解,也就是新陈代谢的分解速度大于合成速度,从而散发出死尸味道。当猫头鹰嗅到了尸体味道,却又无法找到,就发出焦急的叫声。这种叫声就像笑声,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无可奈何的笑。根据千百年来的验证,色空有将死的征兆,因为猫头鹰从他身上已经嗅到死尸味道。
  一轮冰冷的圆月爬上山头,月光皎洁如水。狗的叫声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他打马爬上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包,举目环顾,发现肥驴山上有一片灯光闪烁。再往前走走,依稀听见“笃笃”的木鱼声。凭经验,那里应该是座寺院或尼庵。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人就有希望。
  他这才敢松一口气,拍拍麻木的屁股,揉揉僵硬的腿,蹲在马鞍上尿一大泡。然后,沿溪操小道,摸索着朝灯光走去。突然,一道高深的黑墙,挡住了去路,山坳的灯光看不见了。爷爷的话响在耳边:“碰见鬼搭墙,把自已的鼻子捶淌血,把血舍在黑墙上,黑墙很快就散了。”
  他赶紧把鼻子捶淌血,甩在黑墙上。黑墙依然黑,依然高深。这时,又听见西边的一汪深潭里,传出“啪啪”的拍水声。爷爷的话响在耳边:“这叫鬼拍水,千万别靠近!”
  他心倞肉跳着,想绕到黑墙尽头,走了好大一阵子也没走到尽头。他迷路了,摸进一片麦地,麦起身了,差不多没膝深,麦地里有座高大的新坟。
  他骑着马,绕坟转了一圈又一圈,麦棵被踩碎,踩进泥土里,形成一个环状。爷爷说:“这叫迷魂阵。”马喘着粗气,不时打着响鼻,马也很累很恐惧。转到东方鱼肚白时,忽然发现,一个白脸白袍的人,端坐在坟头上,两眼射出绿光,伸出半尺长的舌头,“嘿嘿”地长笑不止。他“啊”地一声从马上摔下来,沒有弹蹬就死了。
  2
  黑无常(黑无常值夜班,白无常值白班)押住色空的灵魂来到一座土地庙,向白发苍苍的土地爷出示了由阴律司颁发的《勾魂证》。
  土地爷上下打量着他,说:“报上姓名来!”
  “小的姓信名道,小字天理,大号呵呵,法号色空,资福寺的俗家弟子。”
  土地爷反复核实后,用朱笔在《生死簿》上勾销了信道的姓名,又在《勾魂证》上签上“准予放行”,并且加盖了公章。
  “这公章咋像磨偏的驴蹄子?”色空壮着胆子问。
  “别提啦!从这枚章的磨损程度,你就可以想象我的工作量有多大。远的不说,安史之乱那一阵子,盖章就把我的手累肿了。最近李希烈们又杀人如麻,过手的鬼魂数以万计。唉!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掏力不落好啊!前天的前天,监察司下来检查工作,说我玩忽职守,把关不严,造成了许多冤假错案,不但通报批评,还降级使用,扣发月饷。”
  土地爷诉完苦,领他走到阴森可怖的地道口,道口上方写着“黄泉路口”四个黄色篆字,旁边立一通青石碑,高丈许,碑上镌刻着《阴阳偈》:“误入红尘逐名利,黄泉路上始觉悔。阴阳交接将转轮,来世是否托生人?”
  默读后,色空问:“敢问公公,来世托生的事谁当家?”
  “当然是阎王爷啦!”
  “阎王爷收礼不?”
  “阎王爷清政廉洁,秉公办事,对行贿受贿深恶痛绝,谁给他送礼,当面撂出去。得罪了阎王爷比害眼都厉害。该托生畜生的罚你托生人,而且专找贫苦人家投胎,叫你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
  “公公的意思,做鬼比做人好?”
  “这还用问?你仔细想想,为啥人一生下来就哭?”土地爷卖个关子。
  “为啥?”
  “来到人间活受罪,谁不哭?”
  “既然阴间比阳间好,那为啥人死的时候不是笑,而是哭?”
  “恁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是哭自己,而是哭亲人,自己快要脱离苦海了,亲人还要继续在阳间吃苦受罪,能不伤心吗?”
  “呵呵!我奶临死的时候哭着说,‘俺还不想死呀!’这又咋解释?”
  “你奶不想死是怕你们伤心,怕你们受罪,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土地爷叹口气又说:“这么给你说吧,世上只有两种人临死的为自己哭:一是作恶多端的人,怕打入十八层地狱;二是有误会,怕没钱给阎王爷送礼,而担心叫他(她)再托生人。”
  “在阳间,有很多搞阴谋鬼(诡)计的人,想必阴间的小鬼、判官,包括十大王爷都更阴吧?像我恁善良的人,恐怕更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黑无常说:“别拿阴间比阳间,阴间从来都没有搞阴谋鬼计的,更没有为非作歹的。阳间搞阴谋,阴间搞阳谋。盘古爷开天地之前,天地不分,阴阳不分,人鬼不分。之后,天是天,地是地,阴是阴,阳是阳,人是人,鬼是鬼。”
  “我们阴曹从小鬼到判官到十大王爷,都是搞阳谋,更没有胡作非为的。可以说,阴曹地府是一片净土,是真正的理想王国,是平安、和谐、幸福的家园。”土地爷的描绘令他神往。
  黑无常说:“你们阳间有句俗话,叫作‘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知道因为啥不?好人一生积德行善,阎王爷就格外关照,提前叫他(她)们脱离人生的苦海,到阴间享受天伦。相反,那些恶贯满盈的祸害,阎王爷故意叫他(她)们在人生的苦海里多挣扎几年,然后再打入十八层地狱。”
  经他俩这么一说,他解除了后顾之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迫不及待钻进黄泉地道。
  2
  黄泉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不想做人,又不想做鬼,不人不鬼的在游荡、徘徊。路两边一马平川,望不到边的彼岸花盛开着,有花无叶,像血染的地毯。黑无常触景生情,仰天长叹:“花叶生时两不见,相念相惜终遗憾。”看来,掌管生杀大权的黑无常也有郁郁情结呀!
  黄泉路的尽头,横亘一条又宽又深的忘川河,河上架一座三层架构的奈何桥,桥由青石条构成,上层过善者,中层过善恶兼有者,下层过恶者。
  桥头旁边有座亭子,亭子里支口大锅,一个叫孟婆的老妈子在熬孟婆汤。该汤是用忘川河水加彼岸花和曼珠沙华熬成的。过桥者喝一碗,忘掉生前的一切,才能有资格过桥。当然也有拒喝的,他(她)们既不想做人,又有人间牵挂,仗着水性好,便跳下河游向对岸。但是,他(她)们没有一个能游到对岸的,眼看游到岸边了,又被巨浪冲走。有几个后悔的,游拐回来,同样被巨浪冲走,永远在河里挣扎。
  他不想喝,看见河中的情景很害怕,不得不喝。正喝着,看见亭里堆放着鲜艳芬芳的彼岸花,趁孟婆和黑无常说话的机会,偷一朵掖在裤腰里。
  喝完汤,孟婆领着他来到一座镜台前,这就是照孽镜。镜里马上映照出他善恶的一生,他是善恶兼有者。
  孟婆打开中层关卡放行。过了奈何桥,再走里许,有一巨石,像倒立的圆锥,石上镌刻的“三生石”大字,赫然醒目,能映出观石者的三生。
  传说女娲曾经遗弃一顽石一泥丸,顽石是补天剩下的一块,丢弃在青埂峰下,即《红楼梦》里描写的那一块;泥丸是造人用剩下的一块,丢弃在忘川河边。盘古爷开天地后,这块泥丸一直吸收着日月的精华,久而久之,渐通灵性。一天深夜,轰然一声巨响,瞬间幻化成石,直冲云霄,把天攮一个大窟窿,大有飞升而去之势。石上有两道彩纹,把石柱分成三部分,似有概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娲大惊,急忙施展魂灵符,才把这块无限疯长的怪石封压住。自从女娲造人以来,姻缘轮回的神位一直空缺,女娲灵机一动,遂封该石为“三生石”,并赐法力三诀,将其三世命名为前生、今生、来生。然后,又在石上平添一条姻缘线,让该石又掌管三生姻缘。
  他仔细观察了自己的三生。前生竟然是头公猪。
  他垂头丧气,走着想着:“怪不得喜欢寻花问柳,原来是公猪托生的。公猪?这块石头太神奇啦!咋会恁准?我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性奋’,原来是本性啊!世上什么最悲哀?当男人没尝到女人慈味最悲哀。什么伦理道德?狗屁!统统都是愚弄老百姓的。从朝廷佬儿的三官六院到小老百姓的三妻四妾,说明什么?那些言必道德的伪君子,和立着贞节牌坊当婊子的有啥区别?”
  3
  色空糊里糊涂被带到阎王殿的审判司。两边分别站六个着着黑衣的无头鬼,每鬼都执一根红黑兼半的丈二刑杖,刑杖一端杵在血红的地板砖上。无头判官正襟危坐在审判台后,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阎王爷要求判官上班要讲普通话,以便方便勾通)警堂木“啪”地一拍,吼:“跪下!”
  两边的衙役鬼们一齐喊着“威武”,又一齐捣着刑杖发出“咚咚”的共震声。
  “啊嚏(阴气太重,司长感冒了)”判官问:“你叫个啥啦?”
  他跪答:“小的姓信名道,小字天理,大号呵呵!法号色空,资福寺打杂的俗家弟子。”
  判官连“吸溜”两口,“呸”片茶叶在地上,问:“据黑无常汇报,抓你时,你正躺在一座新坟边上,是因为盜墓被杀吧?”
  “小的冤枉。估计是被叛军追杀。”
  “叛军?安史之乱还沒平息?”
  “这回是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王武俊他们。颜真卿大人托小的给荊南节度使张伯仪送信,叫他攻打安州。小的从荆南回蔡州,拐到肥驴山碰见鬼搭墙迷了路,吓死在一座新坟前。小的一辈子积德行善,连老婆还没娶上嘞!求大人开开恩,放小的回阳间吧!”
  “你真是帮颜真卿做事?坐下说话!”
  站一旁的黑无常给他搬个凳子坐下。
  “千真万确。判官大人也知道颜真卿?”
  “我就是颜真卿的堂兄颜杲卿啊!”
  “啊!你真是颜杲卿大人?”色空惊讶惊喜不已,激动得站起来说,“这真是缘分哪!您堂弟被造反派头子李希烈关押在资福寺里。”
  “李希烈是安禄山的干将?”
  “不!不!您老进来不久,安贼就被史思明杀死了,又不久,史思明的儿子又把史思明杀了。”
  黑无常提醒说:“颜大人有所不知,安禄山、史思明是阎王爷亲自提审的。”
  “啊!我说我咋没印象,原来是这样!狗咬狗,一嘴毛。活该!”
  “呵呵!大唐已经换了四个皇帝了,从玄宗到肃宗,到代宗,到徳宗,走马灯似的,一代不如一代。奸相卢杞把持朝政,蛊惑德宗,德宗昏庸,怨声载道,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狼烟四起,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兵力最强。卢杞怂恿德宗,诏令颜真卿大人到蔡州抚慰李希烈。李希烈威逼利诱,让大人当他的宰相,大人不从,就把大人关到资福寺里。”
  “我弟他身体好吗?”
  “不好!吃不好,睡不好,条件给大牢差不多。”
  “唉!这都大唐的宿命啊!还沒安生几年,这又跳出来个李希烈。”黑无常插言。
  颜判官说:“劳烦你和方丈多关照我弟。另外,回去问问他,看他知道颜岘的消息不?”
  “不用问了,我知道。颜岘跟着颜大人到蔡州,也被李希烈关起来了。至于关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不必担心!李希烈对颜岘还算客气。”
  “为什么?”颜判官吃惊地问。
  “关键时刻,他救了李元平的命。”
  “李元平是他儿子?”
  “不!不!李元平被俘之前,是汝州别驾,叛军攻占汝州,抓住他。他就叛国投敌了,当了李希烈的御史中丞,又认李希烈为义叔。”
  “这个无耻无骨的小人!颜岘就不该救他!”
  “呵呵!大人误会啦!当时,李元平被小鬼缠住了,半死不活的。颜岘用法术驱鬼,趁机折磨他,差点把他整死。”
  “岘儿好样的!我们颜氏家族世世代代个个都是好样的!你回去打听打听,岘儿在哪关住,捎话给他,叫他以季明为榜样。我坚信,叛匪必败!大唐必胜!”
  “既然大人如此痛恨逆贼,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大人掌管着生死大权,叫卢杞、李希烈早点死不中啊?
  “这个……我不当家。谁生谁死,阎王爷说了算。不过,我可以建议。”
  黑无常说:“这个容易,阳间重名重姓的不下万千。我估计,叫卢杞、李希烈的肯定不在少数,就把卢杞和李希烈当替死鬼抓进来。到时候,我给白无常一合计就成了。”
  “叫李忠臣、李元平也抓进来吧!”
  “好主意!审判时,我心里有数了,就这么办!”
  “我还有一件事劳烦大人。”
  “说!”
  “您知道沈氏的下落吗?”
  “哪个沈氏?”
  “她是颜真卿大人要找的女人。有的说她出家当尼姑了,有的说她死了。”
  “你说是她呀!沒死,肯定没死!不过,这个女人的身份很特殊,要注意保密呦!”颜判官收拾着案上的卷宗说,“好啦!我也不留你了,你的阳寿还长着呢,赶快回去吧!无常代我送送。记住我交代的事!”
  4
  走出审判大厅,黑无常建议说:“既然来了,来一趟不容易,我带你上街转转看看,看能买点啥土特产,权当公费旅游啦!”
  “我二亲舅是《阴影》杂志社的主编,姓胡,大家都他叫胡编。呵呵!我想买点东西瞧瞧他。”色空说。
  “好哇!我正好有事求他帮忙嘞!走!”
  “开玩笑,你神通广大,有啥事儿办不了哇?”
  “听说他给崔府君(阎王爷的助手)关系不错,是铁哥们。当个无常,阴里来,阳里去,要多辛苦,就有多辛苦。叫你二亲舅给崔府君好好说说,给我弄个副判官干干吧!”黑无常说,“这回你帮我,下回我帮你。阎王爷要你的命时,我随便抓个给你重名重姓的顶一下就成了。”
  “呵呵!没问题!二亲舅肯定管帮你这个忙。不过,杂志社在哪,你得领我去!”
  “鼻子底下是大路,咱走着问着。”
  他俩来到主街上寻找。阴间的街景和阳间的大同小异,房舍俨然,干净整齐,青一色的小瓦房,街道两边的门市一个挨一个,叫卖声此起彼伏,赶集上店的小鬼熙来攘往,讨价还价,鬼话连篇,一句也听不懂,更奇怪的是,所有的鬼都没头(有头一般人看不见)。
  他介绍说:“我们阴曹的鬼,绝大部分是饿鬼,注册的就有三十六种。你譬如……”
  他打断他的话,指着街边一个破灶台说:“你看!你看!从锅台里出来一个黑鬼。”
  “那是一个迦婆离镬身饿鬼,浑身黑如锅铁,经常亲近懒惰的妇人。因为她不做饭,这种鬼就躲在冷灶里。那个灶台废弃了,原先是一个食血饿鬼开的血汤餐馆。”
  “我就喜欢吃猪血炖豆腐,自从到了资福寺,就再也沒吃过了,馋死我了。”
  “食血饿鬼啥血都吃,包括经血。因此,那些经期的女人,往往被食血饿鬼附身。”黑无常指着迎面走过来的一个鬼问,“你知道这个是啥鬼吗?”
  “不知道。”他摇摇头答。
  “他叫针口饿鬼,肚子特别大,嘴特别小,像针眼,喉咙也细,看见东西想吃,就是吃不下去。他生前悭贪嫉妒,雇凶杀人,不行布施,死后,阎王爷就叫他做针口鬼,叫他饱受饥饿的煎熬。”
  他听不懂鬼话,鬼也听不懂他的话。黑无常边走边问,走街穿巷,到处找《阴影》杂志社。
  黑无常上前给一个正在舔食醉汉呕吐的一滩秽污的饿鬼打招呼,问:“《阴影》杂志社在哪?”
  那个饿鬼头也不抬,趴在那“呜呜”两声,摆摆手,大概意思是:“不知道!别问我!”
  他一阵恶心,问:“他咋吃人家哕出来的脏东西?”
  “她叫食吐饿鬼,生前贪吃美食,而且吃独食,有好吃的,既不叫她男人吃,也不叫儿女们吃。”
  他俩看见一家饭店,门头上高挑着酒幡。饭店生意兴隆,宾朋满座。有一张八仙桌子,八个小鬼正在吃酒划拳,从他(她)们的声音、手指、身材、服饰判断,其中有两个年轻女鬼。夹菜喝酒,送到胸前上方,就不见了酒或菜,就像魔术里玩的割头换相。那俩女鬼浪声浪调,调情卖春,和几个男鬼喝着交杯酒。
  黑无常介绍说:“坐在那俩年轻漂亮女鬼中间那个男鬼,是个老色鬼,名叫欲色饿鬼。他不喝酒,也不夹菜,从‘唧唧’的响声,就能判断出来,他正趴在女人脸上吮吃胭脂嘞(贾宝玉就是欲色饿鬼转世的)!”
  他俩从酒馆出来,再无逛街的闲情逸致,匆匆走出大街,穿过小巷,来到一座小山前。迎面绝壁上有一个天然的阴森森的深洞,洞口上方写着“地狱”两个张牙舞爪的血红大字,洞口两边各站一个饿鬼,脖子里盘踞着一丈多长的赤练蛇,蛇头高昂,左右摆动,摆幅较大,不时吐出黑而长的信子,发出瘆人的“嗤嗤”声。他俩走近时,俩蛇几乎同时“呼”地一声喷射出两股毒液,扬程一丈多,洞开的血盆大口吓得他俩倒退好几步。他差一点跌倒,多亏黑无常一把拽住。
  他惊魂未定,捂住“嘣嘣”跳的胸口,问:“这俩鬼太吓人啦!他叫啥名儿?”
  “他叫执杖饿鬼,头发蓬乱,长唇下垂到胸口,长耳朵,大肚子。有时在地狱洞口站岗,有时到刑审堂对受审鬼执行杖刑,凶残至极。”
  “我在瘦驴山沟,碰见了鬼搭墙,又高又黑,顺着墙走,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把我吓个半死。那是啥鬼搭的呀?”
  那是碰到疾行饿鬼了。这种鬼专到夜间出来,身体靠墙而横行,而且脚不挨地,一夜行千里,喜好搭黑墙,迷惑阻碍夜行人。我正想问你嘞!你深更半夜里到瘦驴山干啥呀?”
  “哦!哦!肯定是那队骑白马的阴兵搭的黑墙。哎!你们阴曹真有阴兵吗?”
  “当然有啦!不过,那不是什么白马,而是纸马。”
  “他们肩膀上的灯咋是兰火头哇?更奇怪地是,大风刮不灭。”
  那是鬼火,只有鬼才能吹灭。哎!听说过鬼吹灯么?看见鬼吹灯,就要找阎王爷报到啦!你看见他们吹灯沒有?
  “没吹!”
  “所以说,阎王爷不收留你。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在地狱门外左侧,有一座巍峨的宫殿,这是地藏王菩萨常驻的“法令堂”,又叫“冥光初转堂”,初转堂的墙壁上写着:“地狱不空,誓不为佛”八个血红大字,赫然醒目。这里是地藏王菩萨专司超度那些行将入狱,或者正在受刑的罪鬼,只要有一念忏悔,就可以申请到“法令堂”接受开示。
  地藏王菩萨为了普度灵体,曾对阎王爷说:“但凡地府任何受刑的灵体,若心生一念,忏悔于刹那,就可以来我‘法令堂’听法,暂不受刑。”
  “法令堂”外聚集着很多的鬼。大部分都呈暗灰的颜色,也有暗青色的,暗红色的和黑色的。颜色不同,代表着忏悔的程度,黑色代表一刹那的忏悔。
  出了城门口,黑无常握住他的冰冷的手说:“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后会有期!”
  他过了奈何桥。孟婆盘问:“你咋又拐回来啦?”
  “抓错啦!和我重名重姓的就有好几百。”
  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人在河边徘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瘦如干柴。
  “请问大哥,你是从那边回来的呀,还是打算过去呀?呵呵!”色空关切地问。
  “我是从那边过来的,阎王爷不收我,说我有头没脑子。”
  “呵呵!只要有头,就有脑子。阎王爷不想收你才胡乱说的,你也信?唉!管它有脑子没脑子嘞!知道能喝稀饭,能说话都中。看你瘦得三级风刮跑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荒坡野地里活受罪,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我不回,我怕刺客杀我。”
  “刺客?你是被刺客杀死的?你叫个啥?”
  “我叫鱼得水,在洛阳红牡丹驿馆被刺客杀死的。唉!如果我不给颜大人调换房间,也死不了。”
  “颜大人?哪个颜大人?”
  “就是颜真卿大人呐!”
  “你知道是谁杀的你不?”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内鬼给刺客报的信儿。”
  “谁?”
  “甄诚。”
  “有证据吗?”
  “当然有哇!我和甄诚、颜岘,还有娄效儒,一起到白马寺玩儿。甄诚借故小解,等了很久,我去找他,看见他慌慌张张、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的样子。我就悄悄吊在他后边,看见他在一棵古柏下和一个小尼姑嘀咕,交头接耳后,就匆匆离开了。”
  “你又没听见他俩说的啥,咋肯定是和刺客接头?”
  “你想啊!如果互不认识,会接耳吗?”
  “当时,你咋不问问他是谁?”
  “唉!都怪我太麻痹大意了。”
  “你和我一块儿回阳间当面指证他。不然的话,他一有机会还会给刺客通风报信儿的。”
  “我无脸再见颜大人了。你回去给颜大人说,甄诚就是卢杞安插的内鬼。”
  色空告别了鱼得水,顺着黄泉大道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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