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之分卷三

　　9主场:小九家
　　却说杨氏仍在抱枕而泣，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到日暮西山，哭到天昏地暗，再哭到泪都干了，甚至气息都没了……
　　那时小九早不在家，在外面溜踏一阵，直至天色渐晚，路上的鸡犬都已归巢，他才又转了回来。
　　可刚回到家里，见杨氏的房间相当平静，反倒心生疑窦。他本想掀布帘探头瞧瞧，可因为夜色什么也没看清，便又缩了回来。
　　他始终没有踏进那挂帘子的房间，倒是顿觉肚子饿了，便独自从灶房壁厨里端出一碗剩菜，又从屋角地上寻出半瓶白酒，再坐上桌面自斟自饮起来。
　　然而这时在房内，杨氏突然坐了起来。她也没顾小九在外面喝酒，而是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时屋里屋外暗淡无光，而她却似看得很清楚，竟打开床头橱柜翻出了一套新衣裳。她将新衣服穿在身上，接着又挪到梳妆台前，坐下去照起了镜子，同时她觉得不够，又打开了梳妆盒，且拿出眉笔和口红慢慢涂起来。
　　仿佛在黑暗中呆久了会感觉一片明朗。此时已至深夜，天空悬挂起一轮缺月。那弯弯月牙，时不时地还会被云层遮蔽，故使得疑云诡异。
　　那时，屋内屋外正洒满银色月光，而杨氏借此倒能够更好地梳妆照镜。她将身影一直映照在玻璃镜中，又由于时不时地扭动身形，那镜中影子倒有如鬼影一般诡异莫测。
　　一般说晚上照镜子，那情景就够吓人的。而杨氏这样梳妆打扮还没完没了。光画眉和涂唇膏这几个动作就反复不停地做了几个时辰。直至中途她还会将自已满头长发披散开来，又几次摘下那枚那副高占送的金发簪和玉手镯在手里把玩，随后插上戴上……
　　所有这一切，恐怕让胆小的人看了肯定心惊肉跳。
　　夜色变得愈加深沉，可也见外面月色如昼。偏是这时，忽见苍茫的夜空飞来一队流雁，它们组成人字梯队，由北往南飞行。谁知后面又跟来一只不慎掉队的，它既飞得低，也叫得惨，可即便它拼命了，也恐怕难赶上队伍了。
　　在夜的静寂中，唯那几声雁鸣尤为凄厉哀冤……
　　
　　10主场:小九家
　　深夜，由于几声雁叫，使得全村都似蒙上了一层凄凉悲戚的哀婉色调。
　　小九突然停住，诧异说：“唉哟，这是什么声音？是落群的雁叫？可这叫声好凄厉纠心呀，若胆寒的人闻听，还以为有鬼在叫呢。可我偏不惧鬼。”
　　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大概此时他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借着酒劲，勉强站了起来。他怀疑地来到杨氏房前，侧耳听了听帘内的动静。
　　小九自言自语：“喔，刚才好似听到鬼叫鸟叫，我都毫不畏惧。可侧耳听到杨氏在房间里没有动静了，倒让我心都提起来。——哎呀，怎么在房间里会变得那么死寂呢。不好了，杨氏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预感大事不妙，使得两条腿都在筛糠似的打颤，想迈都迈不动了。
　　或许这也与喝酒有关系。此时他正两眼迷蒙，腿上又乏力，说不怕还似又有些害怕，终于鼓起勇气，掀起了门帘了——
　　可刚探头还怕会撞上鬼似的……
　　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待他刚要探头，却不觉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小九惊呼：“哎呀，撞鬼了，不好了，杨氏上吊啦。”
　　显然，此刻在他眼前晃悠的，竟然是一具悬梁自尽的尸体黑影。他再也顾不得胆怯，立马冲了上去，猛抱住杨氏的双腿，呼天抢地地呼喊起来。
　　小九哭喊：“天啦，杨氏上吊啦。这可怎么办呀？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是我害死了杨氏啦！”
　　原本室内有一支白炽灯泡，却因欠费电源线被掐断。也就在灯泡和电源线两头垂吊的地方，只见杨氏正用一条布带套住脖子，悬挂在了旁边。
　　此时屋内黑漆一片，可小九却看得很分明，由此他抱着杨氏垂掉的双腿不放，但闻那一阵咆哮也够绝望而悲哀了……
　　
　　11主场:小九家，三更天
　　三更天。杨氏僵直的身子仍悬在一条木梁上晃荡。而小九手脚无措，只好一直抱着他媳妇的双腿呼号，等待外面的救援。
　　小九呼喊：“哎哟，天啦，这可真是造孽呀！干吗要干出这种不理智的事？你这不是害人害已吗?快来人呀，救命呀！”
　　小九只顾疯狂地呼救。果然还惊动了左邻右舍。尔后有许多乡邻闻讯赶来。当然最先赶到现场的还有龚氏。
　　这位大嫂边焦急边念叨：“哎哟，我说昨夜怎么屡屡听到鸟叫声，这可比鬼叫都碜人。果然在小九家便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等她赶到现场，虽然气喘吁吁，耐且眼前看不太明白，可仍协助小九，先将杨氏从悬梁上解了下来。
　　随后其他乡亲赶来了，她便央求他们，赶紧去请医生。
　　一会儿果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乡村医生，背负一个诊疗箱，也或提了一件什么仪器，连奔带跑地赶到了。
　　
　　12主场:小九家
　　却说二位大夫来了，转即对昏死过去的杨氏进行了抢救。
　　显然抢救过程颇为紧张而复杂。譬如给杨氏打心肺复苏针，做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然而病人仍那么昏迷不醒……实在没法子，有人提议非得采取粗暴手段。于是有位医生将带来的一个类似电熨斗般的医疗器械，好像熨衣服那样不停地击打杨氏的胸脯部位，使得就像一具会弹跳的僵尸，可也没让她起死回生。
　　听医生们诊断说：“这倒奇怪了。若说她死了吧，可还有很微弱的一丝生命体症。瞧她眼角还有泪痕，摸体温尚存热度，甚至肌肉肤色未改，还有弹性。可这也不说明她就活着。毕竟她在悬梁上吊了很久，已经造成心肺窒息，恐怕大量脑细胞都因缺氧而死亡，像她这样恐怕要抢救过来也会是个植物人。所以当务之急只好跟她的丈夫和相关亲属做商量，眼看我们对她的施救也尽力了，但限于医疗条件，如果还想采取进一步施救，那就必须呼叫120救护车来将她捎到大医院去动手术了。然而有话必须讲明白，即使送往大医院经过大手术，恐怕也不能保证她的生命就能存活了。”
　　小九立时傻眼了。他望望医生，望望龚氏和乡亲，再望望躺着的杨氏。此时瞧杨氏的状态，恰如医生所讲的，说她死了，她似乎还有一口气悬着。若说她还活着吧，可浑身软瘫，尤其目光呆滞，毫无神采可言。
　　于是小九表态：“既然不保证她的生死，何必还要再折腾她。而况我山穷水尽，根本也拿不出钱去请救护车和送她上大医院去抢救，哪就让她听天由命吧。”
　　这时龚氏和众亲戚也说：“对呀，如果要呼叫救护车和送往大医院，恐怕后续费用是个天文数字。可看小九的家庭状况，如此贫困不堪，哪还拿得出更多的钱去救治杨氏啊!而况刚听医生说了，即使化了钱也不一定能把她救活，甚至反让她死在外面了。而按照本地的风俗，人若要死，最好还是死在家里，切莫死在外头。不然到时她连尸体都运不回村，反让她成了孤魂野鬼，这样她的死就更悲苦可怜了。”
　　小九最后作主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哪就让她留在家里等死吧。生死由命，本身也是她自找的，如今我便顾不得许多了，除非在家里还去多服侍她几天，直到看着她最后死去。也但愿她不会怪我无情才好。”
　　就这样医生们可没说二话，最终撒撒手一副失败的神情离开了。
　　
　　13主场:老四家
　　闪回。前面几段情景，不过是听龚氏的讲述。而老四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才不由叹息一声。
　　老四激愤说：“哎呀，怎么事情一下子弄到如此田地。可看几位医生不是来了一趟吗，怎么没本事把病人救活了才走呢。这到底是胡弄人还是敷衍鬼啊！”
　　龚氏说：“这也不光怪医生，他们尽力了。问题是杨氏是自寻死路，她一心求死，恐怕是谁想救也救不了她。”
　　老四说：“那么现在怎么办？依你说这回杨氏是死定了？”
　　龚氏忽有些伤感，便凑在老四耳畔悄悄说：“老四啊，你或许不知，杨氏已经成那个样子，等死恐怕也就这一时半会的事。我们还抱什么希望？不信，就打杨氏上吊过来的几个晚上，我可似听到有鬼在呱呱呱地叫唤呢，这莫不就是杨氏的灵魂出窍了。”
　　老四说：“你又在胡谄呗，这世间哪有灵魂哪有鬼？你只不过听到晚间几声田鸡或流雁叫，便疑神疑鬼啊！”
　　龚氏说：“可不管怎么说，我可真怕噩耗传来，担心发生的事很快就会发生。而一旦祸事发生，还有一个问题要提请你注意，就是小九家里穷，恐怕办丧事的钱都没有，这样难得你在外面打工挣的那些钱，恐怕都要拿出来资助你这位穷兄弟了！”
　　老四叹一口气说：“唉，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谁告我和他做了兄弟呢，一奶同胞啊！”
　　不料他刚把话说完，忽听得一片急促脚步声。只见小九正慌慌张张地撞门进来，且带着哭腔呼喊不停。
　　小九说：“哎呀，四哥呀，龚嫂呀，你们倒也去我家里看看吧，杨氏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西归啦！”
　　老四应声：“啊，这么快？”
　　顿时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凝固。
　　稍后老四缓过神，才又问：“何以见得杨氏就死了？不说她总有一口气不断吗?或许她仍是昏迷不醒?”
　　龚氏插话说：“她也算是冤魂，故而死而不僵。可坚持了这么久也够啦！”
　　小九说：“确实，这回她可是真死了。我瞧她睁着的瞳孔都放大了，头也折向了一边，如今只怕尸身都凉啦！”
　　闻听此话，老四再坐不住，起身便要冲小九家去。而小九是来通风报信的，自然还得再带头回去。
　　当时龚氏也吃惊不小，但表面比较平静，忽想起毛儿来了，又不由举目四顾——
　　却见那毛儿又调皮捣蛋，竟搬凳子垫脚，爬上了一个壁厨，正在伸手抓取菜碗里的小咸鱼往口里塞呢。
　　他可满嘴巴都被几条小鱼干填实了，那样子真像一只偷食的馋猫儿。可由于攀得高，脚上打滑，不仅自己险点摔跤，反使壁橱里一个小碗碟滚下来打碎了。
　　龚氏气得大叫：“哎呀，这小家伙，刚逃过一顿皮鞭，现在又来招打。怎么还攀菜橱里偷起吃的来了，难道是做父母的没让你吃饱吗？——喂，你还不好好给我呆着，要不是家里遇到事情，我还真要揍你一顿。”
　　这时刚好有一位女亲戚来串门。
　　女亲戚嚷:“哎呀，龚嫂，听说杨氏咽了最后一气，是真的吗？”
　　龚氏说:“是真的，这不我正要过去看看吗。”
　　女亲戚说:“是该过去看看，毕竟杨氏和我们都是近邻，过去送送她也好。”
　　接着龚氏又用爱怜的目光扫了一眼毛儿，也顾不得去教训他，便随亲戚一同往小九家走去。
　　继说那小毛儿，一时间大人们都走了，他反倒寂寞了。
　　似乎外面总有脚步声奔向小九家，于是他想玩也没兴趣，不由倒显得呆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