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之分卷四

　　14主场:小九家
　　治丧现场，猛闻得一阵嘈杂的声音和人头攒动。其中有男人的叹息，更有女人的悲泣……
　　此时天色渐晚，在小九家整个陷入一片忙乱和灰暗之中。倒是老四还算沉着和有主见之人，这时他扮主角，开始在安排处理杨氏的后事……
　　一会儿去街上冥品店联络店主，请来了法场道士和唢呐乐队，一会儿又见他召集几个族兄族弟，吩咐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都来帮帮这个小九，有人还现购了一副黑漆棺材抬来了……
　　随之哀乐奏响，老四又组织几个男人，搬头抬腿地将杨氏的尸身从卧室挪到堂屋，且放一张竹板床让她躺着。再由族家几个管事的妇女忙手忙脚，用一块红布帕遮住了杨氏快要变形的面孔，又在尸身旁点燃了一盏煤油灯……
　　看来在小九家，人多力量大，那场面虽有点嘈杂混乱，可丧事办得也算有条不紊。
　　
　　15主场:老四家
　　镜头重回到老四家。却看那毛儿，因为闻听得隔壁九叔家吹喇叭、鸣鞭炮，异常热闹，既满怀好奇，又有些惧怯，正疑疑惑惑也打算朝那边过去看看时，却不想撞着龚氏又回来了。龚氏刚好也是来找他。
　　龚氏招呼说：“哎呀，毛儿，你往哪儿去？你且跟我回来。不幸你杨婶已经过世了，本该也让你见见她，为她披麻戴孝嘛，可据道士讲，你的属相又与杨氏犯冲呢，所以暂时你还不能近到她身边去。”
　　说着她把毛儿拽回家中，且自抹了一把眼泪，将一股麻线和一块白布帕帮别在毛儿胸扣上。而后拍拍手，来到堂屋上方神龛边，不由点了一柱香，还下跪拜了拜，然后又得赶回去忙活了。
　　临走她还不忘叮嘱毛儿。
　　龚氏说：“你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就是你暂时还不准进到隔壁小九家去看杨氏殓尸呢。你就老实地在家里多呆一会儿，或者自已去寻玩的吧。”
　　就这样毛儿一颗好奇心被挡了回来。起初他还听话，不敢到处乱走乱动，可也实在寂寞难耐，不由也走到神龛边，反将龚氏刚点的一柱香给拔了起来。
　　
　　16主场:老四家
　　傍晚。哀乐在隔壁一阵阵地奏起，同时伴有鞭炮。这让独自呆在家里的毛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把刚拔起的那柱香也没当玩耍就扔了。可正在又发呆的当儿，忽有个亲戚领来一个小女孩穿堂而过。毛儿熟悉这小女孩，正要扯住她耍耍，可不料女孩家长拍开毛儿的小手，不准他们玩耍了。
　　家长吹促说：“小燕儿，快走吧。没功夫让你跟毛儿玩，你还得去见杨姑母最后一面，等会儿殓尸进棺材，就永远见不着啦。”
　　眼瞧着女孩儿蹦蹦跳跳地随家长而去，毛儿似乎不觉得她是去奔丧，而是哪里有好玩的，故而魂不守舍，一个心早也跟着走了。
　　终于，毛儿委实百无聊赖，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儿也跟了过去。
　　
　　17主场:小九家
　　从老四家到小九家也就几步远，拐个屋角便到了。那时小九家人多影杂，且各有各的事，并没人留意到毛儿跟过来。
　　此时毛儿被院子里的哀乐队吸引了。可能是祭奠葬礼已经进入重点或高潮，那哀乐队竟比通常奏得更带劲，什么长号、唢呐声此起彼伏，发出一串串忧伤哀婉的音符，远远飘入耳膜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竟牵引着毛儿先往这边凑过来。
　　这时夜幕降临，治丧现场却灯火通明。而因为小九家被截了电灯，几盏焟烛和煤油灯都在壁上挂着，使得人影幢幢。毛儿也看不到父母在哪里，便站在吹鼓手旁边，好奇地还摸了摸那长号和唢呐，可毕竟没什么趣味，也没人关心到他，于是他便孤寂地走进了人流，准备进堂屋。
　　可毕竟他人小，眼前全是大人们的双腿和影子，而不见一张人的面孔。由此倒宛如行走在一个无人世界。
　　这时的镜头完全局限于毛儿个人的视野，故而尽管场面上人多影杂，可他一概视而不见，充耳未闻。倒是当他渐渐靠近了中心现场，忽然发现那位原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杨氏真是死了。当时杨氏正仰躺在一张冰凉光滑的竹板床上，浑身穿着一套花衣服，可能因为僵尸，使得瘦骨嶙峋。
　　在她额头上方点了一盏煤油灯，那火花一闪一跳的生怕会熄灭。而由于有灯光照耀，毛儿便见她头上插着一支金发簪，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玉手镯。只是不知面部为何盖了一块红布帕，竟使得不见五官。
　　这时毛儿靠得很近，突然有一种幻觉，好似年青慈爱的婶母杨氏又活过来了。她的幻影竟从竹板床上坐起，然后招呼毛儿的乳名，甚至还表情戏谑。
　　杨氏问：“毛儿，嘴馋了吧，想吃糖果么?”
　　她也不知从哪里真能拿出糖果来……
　　其实这一切都是毛儿眼前的幻觉，但也活灵活现。于是毛儿鬼使神差，触景伤情，突然伸手，竟将盖住杨氏脸上的那块红布帕给揭了起来——
　　猛听得背后一个妇女在尖叫。
　　妇女惊呼：“哎呀，不得了啦！这小毛儿犯冲太岁，该死了，该死了！”
　　毛儿立即吓坏了。而再看杨氏那张脸，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那幅尊容，这时别说漂亮，简直没有了慈眉善目，竟然狰狞恐怖得吓人。他可赶紧扔下红布帕就往外面撒腿奔逃。
　　随后那场面肯定是乱了套。有人赶紧捡回红布帕重新给杨氏盖上脸，而大多数人都在斥责毛儿顽皮不懂事。当然还有人祈祷并劝慰亡故的杨氏能原谅小孩童的无畏和无知，切莫同他去计较。
　　听他们的言语，俨然活脱脱英年早逝的杨氏已经成为厉鬼，生怕她还会怪毛儿冲撞而追着来索命讨债呢。
　　那时还见龚氏扑通跪在杨氏尸身旁叩头下拜说:“贤弟妹，想你平日里蛮喜欢那小毛儿，虽然这回他冒犯冲撞了你，而你也该原谅他的不尊不敬，你可不要怪他，更莫去害他。他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可千万还要保佑他的平安健康才是啊！”
　　
　　18主场:老四家
　　晚上。那时毛儿早已吓得丢了半个魂魄，仓皇逃回了自家。
　　而正当他惊魂未定，偏又闻到了母亲龚氏回来的脚步声，以及还看到了她那张铁青的脸。于是毛儿绻缩一团，只等着接受惩罚。
　　可谁料龚氏见了他并没开打，只是恨恨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就当是教训了。只是她临来又走的还抛出一句话。
　　龚氏说：“你这孽障，怕你闯祸你偏闯祸。你现在好好给我呆着，等会儿还会来收拾你！”
　　毛儿暂时躲过一劫，可仍不得轻松。于是摸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觉得母亲那指头印还在。于是头脑也便发晕发热。
　　从此毛儿仍有一种恐惧，也打不起精神，觉得非常倦怠，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
　　穿插。当晚在小九家，还举行了殓尸和封棺仪式，一群大人和和孩子都进行了团棺祭奠。唯独把毛儿排除在外。于是他一副可怜相，绻缩在家里还觉得寒战。
　　穿插。随后小九家又摆了几桌酒席，主要是用于招待所谓的“八仙”们大吃大喝。但龚氏趁机仍用大碗给毛儿盛了一份饭菜来。谁料毛儿却没味口吃，他眯缝双目，完全一副打盹欲睡的样子。
　　于是龚氏也不强求，先将饭碗放在桌上，又把毛儿拽进了房间，帮他脱了衣服，又把他抱上了一张大床。这时候毛儿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还真如眠梦一般。
　　且听龚氏爱怜地说：“好小子，干嘛一下子又自在了。敢情你也是受了惊吓，原本贪玩好动的劲儿都去哪儿了。也罢，现在你恐怕是玩累了，那么我就把你抱到床上去，让你独自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吃饭再贪玩也不迟。”
　　说着她真就将毛儿弄上了大床，且帮他撩下了蚊帐。回头又去忙她的活儿了。
　　
　　19主场:老四家
　　可说毛儿虽然躺下睡了，却迷迷糊糊地睡不安稳。包括龚氏抱他上床都有知觉。以至龚氏离开，他的思绪也似随她跟到了小九家去……
　　他满脑子开始又幻化刚揭开杨氏蒙脸的红布帕那一幕，以及杨氏突然张开一副扭曲变形、狰狞丑陋的面孔来吓唬他，使得他在睡梦中都发出梦呓般的惊叫。不久，躺在大床上的毛儿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叠化。此时的毛儿思维混乱，就像有分身术。一边他正躺着，一边脑细胞不能入眠，却总能感知外面的情况……
　　由于隔壁小九家仍在举行奠礼，所以还有一些亲戚陆续赶来奔丧。毛儿在睡梦中便感觉总有些人会经过自家的堂屋，这让他多少也壮了些胆子。
　　可忽然间，他好似觉得从人流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竟然酷似杨氏。
　　他也不知她从哪里来。好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同时她还拽住了龚氏的胳膊肘儿，兴奋地喊着姐儿。
　　杨氏说：“姐姐，毛儿呢，我可要去找他呀！”
　　稍后就见龚氏听命于她，领着她像影子一样朝毛儿睡着的房间走过来。
　　且听龚氏说道:“哎呀，这坏家伙今天闯了大祸，竟然躲在这儿睡觉呢。”
　　这时毛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觉得身边寒气袭人。然而脑子犯迷糊，仿佛觉得这是杨氏在找他寻仇来了。
　　毛儿颤栗了一下，内心独白:“不好啦，我惹上杨氏了，刚揭了她遮面目的红布帕，她的亡灵便追着我来了。杨氏诈尸了，我可怎么办呢？”
　　好在当时仍见龚氏的身影站在旁边，这让他还沉得住气，还能那么安静地躺着。
　　可接上又似听杨氏说：“哎，这小子可是躺着都不老实，瞧他一个小人儿却霸占着一张大床。现在我要同他睡一块，把他挤到一边去。”
　　糟了！这事可让毛儿的心惊到嗓子眼了。他想喊龚氏，却也喊不出，想动，又似动不了。只好听之任之。稍后就见杨氏果真还爬上了床，并把他推得打了个滚。
　　这时说毛儿是糊涂又清醒，他好像是与鬼同卧，所以也只是假眯装睡。可不巧杨氏躺在身旁，忽然还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从头顶抚过鼻子，直接又压在他的胸脯上。这可就让他几乎憋过去。
　　毛儿嘴唇动了动，可眼睛仍闭着。
　　毛儿独白：“不好了，大概婶母杨氏不放过我了，怪我冲撞了她，所以阴魂不散，打算索命报怨来了。”
　　然而，他感觉这鬼也很平静，除了一只魔爪压迫他胸口，也没有其它举止。于是毛儿尽量屏住呼吸，生怕哪里会去触动她。
　　这时毛儿也真能装，其实他可真吓醒了，却仍佯装一动不敢动。他也想骗鬼呢。只是自己紧张的心跳，仿佛就像墙上挂的一眼石英钟。
　　时间在紧张中不断熬过。他忽然猜想这女鬼如此安静，或者也在等着什么动机。于是毛儿充满想像，忽觉得自己又分身了。他的另一个身影正走向村头露天广场，且经过那冥品店旁，最后停在那看一部电影叫《画皮》……
　　电影里面的情节是王生把一个女鬼领回家，在夜里又把女鬼惊扰了，这个魔鬼便张牙舞爪地扑向他，然后掏心挖肺，将那些血淋淋的内脏甚至塞进嘴里全部吃了。那咀嚼之声分明还清晰可闻……
　　毛儿简直惊呆了。他从影视当中又回归现实。回头瞧女鬼却似乎并没他想像的那么凶恶可怕。她可仍那么安然。或许鬼也贪睡，听那咀嚼之声其实是那酣睡的女鬼在打呼噜，甚或还在错颚磨牙呢。
　　但毛儿从表情看仍没有放松，而是紧张极了。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场景，就是外面的月牙儿早已爬上房梁，时而又隐入浮云。而待到月亮隐去时，毛儿趁着屋内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谁，倒趁机想到了逃跑。
　　他睁开一只眼睛偷瞄自己所处的环境。那是一间狭窄的居室，中间放了一张大床，等于是将整个房间隔断了。由此床两头都是墙壁。
　　却说时值秋季，外面多有蚊子。故毛儿睡的大床还吊了蚊帐。而大床款式老旧，除了南面上床的地方平敞开口，偏又被女鬼躺着拦住，而其它三面却有二尺多高的木栏板，加上四面挂了蚊帐，这等于就把逃路封死了。但毛儿仍没有死心，因为瞧北面仍是个空缺，只要悄悄提起蚊帐，翻过木板护栏，不是也能逃生吗？于是他冒险行动了。
　　就在那时，他还又暗暗瞟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鬼，见她长发蓬松散乱，骨骼瘦削如薄纸，且穿得花衣裳，更深信这就是杨氏的僵尸躺在身边。幸好天还未明，趁她没有发觉，他便悄悄地伸手拉起了压在床垫下的蚊帐裙摆，又慢慢地使力抬起她那条压在身上的胳膊，见她还没有反应，才平移了一下身子，终于钻出帐外。
　　随后仍不敢出声，又悄悄翻爬床檐护栏。终于双脚落地，才猛然往堂屋里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