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十四章上

回到了天水已是春天，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我又回到了炊事班，继续烧火买菜。赵明回来了，他明显的变得胖了。赵明给我说，他基本戒掉了大烟瘾。因为大烟一旦上瘾是很难戒掉的，身体上还好说。主要是心瘾难戒，一旦回到原来的环境中就很容易复吸。炊事班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尽管这样悠闲的时光令人慵懒。
一九九一年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新的一年开始，大家都晋级成上等兵而我已经是下士了。大家很羡慕我获得了三等功，肖钢不厌其烦地问我有关边境上的事，听到兴奋之处便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傻笑起来。
我给他们带的东西，他们也很喜欢。都是进口货，印度产的....
我给刘颖也带了礼物，一瓶印度产的劣质香水，但她很喜欢。因为这到底是进口货。总之，皆大欢喜。
我发现我和刘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也许她也发现了吧，但尽管这样我们还是经常在渭河边一起散步。就像崔健唱的那样——谁都不知道，到底是爱，还是赖！
有时候我会爬上二区后面的土山，俯瞰天水。草地已经连成一片，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真是所谓锦绣大地。人们和车辆犹如蚂蚁一样慢慢地静悄悄的移动，那黄色的渭河，无休无止滚滚东去。有一次在一座无人的小庙里，我还偷偷的将里面供奉的小陇山山神的牌位偷走。我还新近认识了一个军械股的哥们，我俩便拿上半自动步枪装些要过期的子弹偷偷地跑到山里打猎。但是没有很好的成绩，早就没有大猎物了，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次，我打上了几只小鸟，也被枪轰的不能吃了。
再有一个月时间，就要进入司训排了....
开始有了些传言——说是我们场站要划给六师。六师是个甲级战斗师，满编师据说是空军英雄林虎副司令员的老部队。而准备和我们在一起搭配十八团，外带飞行中队据说是中央军委直属部队，有一部红机子直通军委办公室。大家都说要真是这样的话，军纪一定很严格。于是就有人开始谋划着调到临潼场站，或者别的地方。又传来消息老站长准备转业，六师要派新的站长来。
我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上边，这和我没有啥关系，我只当四年兵就好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和我不相干。
很快这些传言就很快就得到印证，因为老站长确实转业了，而且我们确实也划给了六师。新站长姓王，东北人。意外的是随着六师来的，十八团有一批和我同年的西安兵。当然我们场站也来了——确切的说是，和我一个厂子的老乡，叫高鹏。我们和快成了莫逆之交，或者说我把他当成莫逆之交。
高鹏是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人，仿佛谁欠了他三吊钱一样。而且由于他常常的愁眉苦脸，所以在他的额头上有结成一团的疙瘩，看起来更加的愁眉苦脸。他被分到汽修所炊事班，和我们只有一墙之隔。我们常常的一起玩，我在这里确实太寂寞了。
高鹏非常喜欢音乐，唱歌唱得很好，而且他还喜欢听秦腔。有时候隔壁花牛村会请来不知道哪里的草台班子唱秦腔。他就会跑去听，而且整晚整晚的夜不归营，好在修理所的指导员是西安人。
高鹏不知道从哪里拆了个车载的录音机，只要一闲下来就躺在他的床上听歌曲，他最喜欢赵传的歌。高鹏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常常到处借钱，但比赵明强些的地方是，他不抽大烟。有好几个人都跟我说过，高鹏在外面骗吃骗喝的事。但我不信，或者说装着不信，
日子平淡如水，而我越来越不耐烦了。
我们连则来了一些湖南兵，其中一个叫裴俊，尤其令人讨厌。因为他喜欢毫无边际的吹牛，比如他说他家在解放前是袍哥，他的爷爷是袍哥的长老、国民党的团练；解放后又变成了警察，他的父亲是当地警察局局长。还有他最喜欢的还是毛主席，湖南人以毛主席为骄傲原本不错。但是生吞活剥毛主席的理论，实在是令人不快。比方说他吹牛道：“如果我们和美军打起来，因该放他们进来，用空间换时间，等他们士气衰竭时再予以反击！”说着他拿着烟卷，用手指比划着，仿佛一个拙劣的演员在扮演毛主席，但是，他入戏了！
我的看法和他不一样，我是个唯武器论者，我觉得现在解放军的任务因该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很明白的道理，我们经过四十多年的经济建设，好歹有了些坛坛罐罐，如果打碎了，就算赢得战争也得不偿失。我的看法是导弹部队或者空军部署起来，是极其复杂的工程作业，我们因该趁其部署了一半的时候，首先对敌展开攻击。我临时想当然的编了一串古文，来描述我的观点。后敌而发，先敌而至，击敌于半渡间！裴俊显然被我的古文烫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这连串的古文出自那里。于是我得意洋洋的丢下还在冥思苦想的裴俊，走了。
高鹏和裴俊本来关系不错，于是裴俊就借了高鹏的录音机去听，谁知他三搞两不搞将高鹏的录音机搞坏了。
我十分的不喜欢裴俊，现在正好出了这事，那就有理由揍他了。于是我串联了所有的西安兵趁他休假时在外面来围堵裴俊。
但是裴俊却不在，总之我最近过的心不在焉。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轻飘飘的溜走，我们都分配到了司训排。
但是，我又和赵明分到了一个班。
赵明忍耐了不久，又开始复吸了.....当然跟他自己有关系，但是更可憎的是马远超，是马元超阴魂不散的纠缠着赵明。
司训排也是封闭式管理，我们根本出不去，倒数马元超隔三差五的来到司训排看赵明。常常带着一条烟，至于这烟里有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我此刻对于赵明抽大烟的事已经失去了兴趣，事不干己高高挂起。
有时候李班回来看我，还有牛班，牛班已经入党了。他们和我的班长很熟，时不时替我请假，带我一起出去逛。但无非是喝喝酒。看看录像啥的。我意识到我该有一些改变，但是在那里改变，怎样去做却不得而知？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而我也考虑不出来。
我最近喜欢上了司汤达的《红与黑》，简直可以说这本书是我的圣经，我前前后后看了十五六遍。
而当我看完第十七遍的时候，司训排结束了。我和司训排长商量一下，或者说给他买了一条烟。然后我就分到了导航连，这里是大家都不想来的地方，因为开车的机会少，但是比较清闲。
导航连散落在二区附近的各个小点上，基本上没有啥事，我想好好的看看书。
我最后被分到了雷达站，管两辆车，一辆雷达车，一辆灯车。
站里只有三个人，我，山东兵金河，还有一个湖北兵王博。
金河是个老兵，他掌管着站立的财物。王博和我是同年兵，他是从六师过来的。我们一天的定量是一元九毛六分钱，而当时一斤肉要一块八，再扣去粮油就基本上没啥了，伙食不是一般的差。我们那时候饭量都很大，结果往往就是吃不饱。我常常的听到王博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唉声叹气！
终于有一天，王博和金河为了伙食吵了起来。这里没有领导，两个人越吵越凶，终于拳脚相加。我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他们分开，王博吃了点亏，鼻子被金河打破了。于是，他气呼呼的塞住鼻子，跑到外面去了。金河有些得意洋洋，对我卖弄的说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把那小子屎揍出来了。”我只好不断的点头，说道：“嗯嗯嗯！”
吃过晚饭后，我和金河准备保养测试雷达车。我负责车辆保养，他则打开雷达测试，我很快的搞完了。便在旁边观看金河在哪儿测试，一会儿他告诉我哪儿飞过一只鸟，哪儿飘着一个气球。然后又打开设备收听台湾的短波。
“中共空军的弟兄们，中共空军的弟兄们！”那边的播音员用一种忸怩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着。然后又说了投奔台湾的价码，比如驾机过去，是多少多少金条，游泳过去是多少金条。我俩听的哈哈大笑，台湾人确实拿我们这些——中共空军的弟兄们当土鳖！
就在这个时候，王博突然的冲了上来。在我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拿着我的加固车轮的扳手，狠狠地给了金河一下。
金河哼也没哼得就倒了下去，而我也惊呆了。看着倒在地上的毫无知觉的金河，不断地抽搐着并且吐血，就像得了羊癫疯一样。
王博也惊住了，过了一会儿，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看到他目露凶光，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