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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昼夜收麦子

作品名称:力量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7-07-03 07:10:29      字数:4431

   三十一、花胳膊用人
  
  过去的时代,以农耕为主,农户都说“麦黄一晌,蚕老一时”。廖家三十亩麦子长势较好,到了收获期,逃荒要饭的人知道廖家有个女婿花胳膊力大无穷,不敢轻举妄动。机灵鬼胡青说得好:“花胳膊不打人,威名在外。”胡青用手扒拉着头发,咧开笑嘴有事没事都给人夸口说,“花胳膊是我的好朋友。他小表弟家里我都知道。”
  有个叫田喜的人,呲着大门牙听了胡青的话就对胡青说:“那你去,找找花胳膊,让咱给廖家帮忙收麦子,一天给几个杠子馍吃就不用挨饿了。”
  胡青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田喜,身材魁梧,脸庞宽大,手臂壮实,一脸真诚。其实,胡青心里也没有了把握,拒绝吧,怕人笑话自己吹牛,去吧,能不能成?想了想就咧开嘴说:“我去问问。”胡青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廖家门外,托管家送话进去。
  花胳膊正在听媳妇讲故事,管家门外传话:“有人找你。”花胳膊走出门来,看见是胡青。还不等他问话,胡青就上前说了来意。花胳膊听后低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堂主,要用人员外就有个回话。”
  花胳膊心想,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就看胡青运气了。他来到上房廊下,没有进得上房屋子,隔着窗户向里面喊话:“爸,家里割麦用不用劳力?有人想给咱家做活。”
  廖员外听到说话,慢慢从屋里出来,站在房檐台上,看了看天空说:“还知道我是当爸的呢,头一回叫我。有几个人?”
  “一个!”花胳膊的脸感觉红到了脖子。
  廖员外双手背在身后说:“恐怕要三四个人,加上你俩哥,有三四天就能收完。”廖员外站在房子门外说。
  “还有我哩。”花胳膊抢前一步说。
  廖员外把抬着的头慢慢转动过来,看着他说:“你得看场,碾场,拿回来的麦子放在场里也有抢粮食的。场里跟地里不同,在场里的麦子可是现成的粮食。”廖员外心中早有安排。“让他等着,我这就到堂上去见,我咳嗽一声,你就领他进来。”
  花胳膊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地出门,笑嘻嘻对胡青说:“等会,老掌柜的给你回话。”功夫不大,花胳膊听得厅堂里面有咳嗽声,他便领着胡青进门。
  “老爷,我是胡青,灞桥人。”胡青常年在外边跑生活,见啥人说啥话,进门来了个先介绍了自己的办法。
  廖员外坐在厅堂上,抬了抬眼皮,用眼睛扫了一眼花胳膊,又看着胡青说:“噢——!今年,是得用三四个人,要能会割麦子的,能会拉车子的。”廖员外面容带笑,手里握着水烟袋着说。
  “有有有,老爷,我有马,能拉车,也能套马车,还有五六个人,我给你挑三个美劳力,每天给杠子馍吃就行。”胡青的嘴巴长得漂亮,抿嘴像笑,说话像笑,张口自然像笑,廖员外见了也觉得喜欢便说:“你去挑人,一天三个杠子馍,晚上两个菜,稠穰穰包谷瑧管饱,收完,一人一斗麦。来了就找他排活。”廖员外用手指了花胳膊。
  胡青没想到事情就这么成了,心里特别高兴地道:“那成,我去挑人了老爷!”转身出了大门又蹦又笑去了城河边,把消息说给他的伙伴们。城河边每天都坐着不少闲人,这些人里,很多人没事就在城河边的大树下坐着,也有人看见有吃东西的就跑上去抢,抢了就边吃边跑,有人是等能混饭吃的差事就抢着做。胡青有活干的时候去做活,没活干也得吃饭,就也在这里等活干,他认识了一个叫“乔棍棍”的要饭的。乔棍棍家里房子大,能栓拴马住人,没有人去打搅。胡青挑的第一个人就是乔棍棍,第二个人,也是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的人,有力气,靠给人做活打发日子,他叫田喜。再就是田喜的好朋友杜刚。
  田喜听了也开始佩服胡青,田喜说道:“不成想胡青还真有本事。”第二天,胡青带着几个人来到廖家门外,花胳膊出来一一认看,见田喜不到三十岁,长得身体魁梧,肩宽背厚,方脸黑发,两道浓眉下二目有神,鼻平口方,就是两颗门牙常在唇外受风。个头高大,衣着简单,腰细臀大,脚上穿一双草鞋。
  杜刚年纪比田喜小些,个头中等,看着结实,头上有短发,脸圆耳大,小鼻子小眼,口唇红厚,身穿短袖衫,脚登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
  乔棍棍一身破布衣,身形廋,腿脚长,胳膊上袖子布裂开,腰间用草绳紧了,蓬头乱发,脸却是白净,前额宽平,下巴尖小,两耳飞花,鼻子上粘着头发,手指细长,指甲不剪,油黑一手,走路很快,脚上用破布包着,在破布上绑了许多绳子。
  花胳膊看了看说:“都先收拾收拾,今天就开始下地割麦子,路远,去了不回来,到时候有人送水送饭,不要扎堆,各人割各人的地,我照地给粮,能割的,完了给一斗粮食。到了地里,五丈一个人,我也去,家里哥哥也去。剩下的事,胡青,有啥事都找胡青。”
  “那个,那个代湾人,割麦的镰刀呢?”胡青叫喊起来。
  “噢——等着!”他脸一红,心想把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花胳膊领着大家进地,胡青心里高兴,就和花胳膊不停地套近乎,见花胳膊低头不语,胡青就扯开嗓子唱起了秦腔:“爸亲戚唻妈亲戚,没妈没爸没亲戚,长乐坡下大脚婆,衣裳破烂裤裆破,生下五个小哥哥,少吃么喝苦过活,亲戚见了远远躲,没人前来认老婆。老大编筐换来馍,老二织鞋混生活,老三是个拐疤锤,老四种地不收割,老五当了县太爷,红袍锦缎裹老婆,把她接进大县衙,送礼的亲戚比驴多。安排老大乡公所,老二管理治安着,老三收费人人怕,老四街上开烟馆,银元埔平草草窝……”

  
  三十二、廖员外关店

  廖员外在城门里开得一家石器店,经营磨盘,门墩,石桌石凳,石碗石槽,蒜罐辣椒罐。房上的石兽,石鸟石花。石匠们送来的石器,他按价收了,再卖出去,日子也红红火火。谁承想人们开始吸大烟,修房的少了,卖房的多了,这些东西就不好卖了。他把店交给两个儿子看管,自己回家。两年多,只卖不收,到现在也基本上销售得所剩无几。眼下的形势逼人,空中老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日本人轰炸机到处扔炸弹,全国人民都知道,廖员外也心存不安。老婆没事也说些看法:“城边上住着,打仗也不好受,万一有事,还是山里稳当。多亏你把小女给了山里,往后还有个退路。”
  廖员外半天不说话,想来想去拿了个主意:“收了麦,把石器店关了,给小女些银元,让他们给你在山里修座房,真动枪了,就进山。”
  “你也别说,我也这么想过。”老婆子坐在炕上扇着扇子说,“山里有窑洞,也不会这么热。”
  廖员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几步说:“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两个儿子媳妇孙子,难哪!”他看了看老婆子,“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石器店是不想再开了,卖石器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有钱的就吸大烟,还把吸大烟看成是光彩的事情,看成有钱人的事情。多少人不建房子了,都开始卖房子,卖地,有人把娃娃都卖了。大烟改变社会了,改变社会了!”
  “唉——大烟的劲就是大。”老婆子犹豫了一下问,“听说乔财东一家子抽大烟都死完了,得是的?”老婆问起城河外,东南角的乔家来了。
  “都四五年了,你才知道?吸大烟是乔家二老婆子她兄弟给教会的,乔掌柜又教他孙子娃吸大烟,他老婆子教他儿子吸,大老婆见都吸大烟,只有她做饭也抢着吸。乔掌柜家里散了佣人,都没有人做饭,没了钱,粮食都换大烟了,也不知道是饿死了还是气死了。大老婆上吊死了,二老婆抱着娃娃跳井死了,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为了吸大烟,你打我,我打你,把老大打死了;老碎吓跑了在外面要饭一走几年不见人,掉进城河就没上来;大儿子把媳妇都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就剩下空房子。”廖员外“嗨”了一声。
  “你又不说,我又不出门,事情传到我这,还是儿子回来说了,我才知道。”老婆默默地说,“好好的日子,咋就出来个大烟?咱家地里的大烟呢?”
  “可惜了乔家东南角那一大片土地,留下个碎的,跑出门要饭,也不耕种,把成百亩地荒在那里,听说回来了,到处跑生活。”廖员外讲,“咱家那点大烟地,都犁了,种啥也不成。撂着。”
  “哎——惨情得很。”老婆眼泪汪汪地说,“多好一家人。”
  “石器店我这几天就去处理,能卖就卖,不能卖算了,往后就看飞机往哪儿飞,做好进山的打算。”廖员外说完走出门去。

  
  三十三、昼夜收麦子

  花胳膊和胡青一伙人到了地头,见俩哥哥领着廖家三个长工早已割去一大片,老大见了吩咐他们留着绿点的麦子,哪里黄了从哪里割。花胳膊见地头有不少麦子绿,就找到远处一块,分给他们,自己也找了块地,开始干活。太阳越来越热,田喜脱掉衣服,光着身子割麦。逃荒的几个妇女也跟着走到地里,就坐在地头,等他们割了麦子,起来捡拾他们割过后,掉在地里的麦子。年轻的女人也脱掉上衣,胸前的大奶头上,有铜钱大的黑晕,弯腰时,双奶下垂,让麦杆扎了一下,疼得叫道:“哎吆吆”,胡青见了也脱去上衣喊:“生过几个娃了?”
  “要你管!”那妇女冲着胡青瞪眼。
  “一看你的奶奶和大脚片,就知道生的不少。臀宽屁股大,顺产生男娃。”胡青笑道。
  “不要脸。你老婆没长奶奶!”妇女瞪着眼睛说。
  “天气这么好,你干脆把裤子也脱了算了。”胡青挑衅地说道。
  “脱了你能养活了?”妇女也不示弱。
  “谁不知道你那个眼眼子!没深浅!”胡青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田喜几个都笑了起来。几个妇女转身去了离他们远的地界。
  乔棍棍看起来瘦小单薄,干起活来也不赖。等家里安排管家和婆子送饭来的时候,已经割开了中间的通道,各人有了各人的区域。
  账房先生大家都叫管家,带来话说:“员外让门婿叫人往回搬运,晚上不能放在地里,会像往年一样被人拿走了。”
  田喜,胡青,杜刚和乔棍棍每人一个杠子馍,有咸菜,有小米稀饭可以喝,还有开水两大瓦罐子。每人一个碗,田喜笑着说:“还是跟着掌柜的有饭吃。”
  “四哥,本来我没有想到找你,田喜出了这主意,以后有活就叫我。”胡青吃着说着。
  乔棍棍也不说话,抱着馍只是吃,直把自己吃得噎住,胡青忙端了稀饭给他喝了,这才停了一会。
  “这是没吃过饭?急死呀!”杜刚在身后蹬了乔棍棍一脚。
  廖家俩哥哥和长工慢慢过来,先给长工们一人一个馍,管家和长工们都熟悉,把咸菜递给他们,两个哥哥和花胳膊,管家,婆子坐在一旁看他们吃。
  最后,剩下的,两个哥哥让花胳膊吃,花胳膊让他们吃,管家说:“门婿回家吃,他要回去看场,你们在地里,回不去,早上送饭来的时候就没有给他带。”
  听了管家的话,他们俩才一人一个杠子馍吃起来。胡青说:“还是员外家里的公子有教养,我那儿子日他妈,不管有人没人,见了饭先抓住吃,穷人要不出个好崽子。”
  “那你也不管?”田喜问。
  “管个屁胡子呢!我说了声,我老婆子就护着,娶歪老婆子,闷得跟啥一样,狗日的总以为她能行。把娃害了!”胡青越说越气。
  “跟我婆娘一个式子。自己人说好话听不进去,村里人挑拨话,一听就准,连个好歹话都听不出来,还嫲瞇的当家哩。没办好过一件事。”杜刚也说起自己家里的事。
  “没啥办法,大脚婆娘瓜子妈,自己不行瞎管娃。你没看,为啥要娶小姐不娶大脚妹子,家教!”田喜喝了一口饭说,“我老婆子有家教,娃,我妈就不让她管,管娃不能情感用事。快吃,吃了饭好干活。”
  两个长工和田喜他们由廖家两个儿子领着,花胳膊回到家里看场,胡青套车从地里拉麦子,到了天快黑的时候,花胳膊套着大马开始碾场,家里婆子,小脚媳妇,廖员外都出来上手,在月亮下,堆起麦草,腾出不少粮食放在场里。夜里,胡青和两个长工套车拉麦,其他人吃饱了睡觉,田喜还在地里割麦子,直到半夜才回来,廖员外急忙安排人送了田喜吃的。大家都睡在麦草垛边上,只有廖员外自己不睡,他在喂马的时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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