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八章上

我们正和芸娣聊得开心，可是她突然不说话了，垂下头来赤红着面孔。我转头看去，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跑跳着进来。李班看到了，冲我诡秘地挤了挤眼睛。我想这就是芸娣的未婚夫吗？
天水地方真是邪，说曹操，曹操到。
芸娣再也不说话了，她到灶房里帮姐姐煮面去了。我们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他大概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军装，一顶崭新的制式软帽扣在头上。还刻意地折叠出怪模怪样的样式，后来我知道这是今年天水最新潮的军帽折法。但是他的脸似乎没洗，眼角糊满了眼屎，鼻子上甚至还鼻涕流过的痕迹。
我来到天水三个多月了，已经习惯这里人的邋遢。没有水，或者说水很珍贵。大家就比较脏，毫无办法。其实我也强不到哪儿去，我现在懒得洗澡，懒得洗衣服。
但是眼前这个大男孩实在有些脏，而且来看自己的未婚妻，也因该稍稍的打扮一下。芸香将风箱交给妹妹，走出来招呼这个男孩子。她请他坐下，请他喝了一杯浓浓的糖水。那个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将随身带来的一些水果放下，又拿出烟来让我们。我笑眯眯地半是戏弄半是认真地朝灶房里面喊道：“芸娣，出来吃东西！”
芸香将水果洗好，说道：“芸娣，我来吧，你出来玩一会！”
芸娣红着面孔走了出来，默不作声的拿了一个水果，便又钻到灶房里了。这个男孩的到来搞得大家都没啥话说。于是李班便问芸香道：“你叫我啥事？”芸香说道：“没啥事，就是今年的小麦刚下来，昨天才磨好，叫你来吃头茬的面。”
六月的天气，天水格外美丽。到处都是浓烈的绿色，万物生长郁郁葱葱，风随时的来来去去。我们在半山坡上，芸香的家的院子里向下俯瞰。机场的全景都在眼中，一架架战机起起落落，巨大的轰鸣震动着耳膜。再向远处，那便是黄褐色的渭河，滚滚东去悄然无声。我起身看着对面同样黄褐色的山丘，些许的绿色的云烟点缀其中。
大家默默的坐在初夏的风中，无话可说，只有芸娣拉风箱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男孩儿终于忍受不住这无语默然，于是说道：“我先走了….”他走到灶房，向里面说道：“下次再来看你，芸娣！”芸香替妹妹应答：“再坐一会嘛，吃过饭再走。”那个男孩儿，看看芸娣又看看芸香，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了，不了，我走了！”
说着就快步的走了，也没有和我们打个招呼，而且到了门口时还绊了一下。李班看到那男孩如此，就笑着说道：“就是嘛，吃了饭再走！”那男孩稳住重心后，有些慌张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芸香坐下来对着李班说道：“哥，我想去机场摘点荠菜、灰灰菜啥的，可以不？”李班笑道：“这也算个事！你不要去摘了，我现在天天都在机场上没收那些擅自进来的人的荠菜。你啥时候要呀？到时候来取就好了！”芸香顿时不高兴了，说道：“不要你的，我要吃，自己采就好了！”李班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道：“那我陪着你，呵呵！但是今天不行，等不飞时再说，你看看好不好？”芸香点了点头，便进去捞面条去了。我们四个，一人一个粗瓷大碗，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太阳逐渐的走到了天之中央，院子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着。还有一株粗壮的皂角树，光影斑驳时光悄然。
面条很好吃，非常筋道，调料也很简单只有辣子、醋和些盐。我和李班的面条里还卧了个荷包蛋，只有我们有。
吃完后芸香要给在果园的父亲送饭，我们便回连队了。
回到炊事班牛板随意地问我去哪儿了，我便告诉他。他嗯嗯了两句，就午睡了，我照旧提了泔水去喂猪。
泔水桶很脏，有臭气。我小心翼翼的提着，免得臭水溢出来。
喂完猪后，当我回来时，班里所有的人都在睡觉，我没有事，便在院子里逛来逛去。这样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军人服务社，我要了瓶沙棘汁又和那个老板聊了起来。我注意到店里来了个小伙子，穿着灰白色的中山装，下面一个蓝色的军大裆，还戴着一顶军用软帽。非常的新，而且折叠的古怪。比芸娣的男友还古怪，或者说新潮吧。我问老板这是谁，老板有些伤感的告诉我，是他的儿子。
这时候他的儿子凑了过来，也和我们一起说起了话，但是我看到老板默默的走开了。他的儿子非常老练，或者说油嘴滑舌，我注意到他抽烟很凶。
他抽烟不是一般的凶，一根接一根，不一会自己的烟就抽得差不多了。就问我要了一根烟，他把手里的整烟续在还没有掐灭的烟头上。他的手指焦黄，还冲着我发笑，露出一口焦黄甚至是漆黑的牙齿。
而且他很瘦，面容枯槁，脸色青灰倦怠。
我们越聊越投机，于是他对我说道：“能带我去部队里看看。”他声称虽然离得这么近，但是从来没有到部队里面去逛过，于是我对他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带你进去！”他连忙说：“好呀！好呀！”于是，我便带着他起身回班里，我看到他临走的时候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果罐头和一盒烟。他的父亲则躲得远远的，于是我们就走了。
回到炊事班，马元超，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马元超掏出那盒烟，给大家打了一个通关。他很快的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因为他很会说话，人又很谦卑。他总是殷勤得看着你，眼睛忽闪忽闪的很认真的听你说话。而且，他替自己的父亲甚至答应我们要是我们暂时没钱了，可以到他那里赊账。我们听了很是高兴，于是大家更喜欢他了。过了一会牛班带着弟兄们去做饭了，班里就剩我和他了。他看了四周无人，又发现我们炊事班离连里很远。就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有大拇指盖那么大，是一团黑色的疙瘩。我不知道是啥东西，便问马元超。马元超诡秘的坏笑道：“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抽了它要啥有啥！
鸦片！！！
但我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把自己那盒烟的的锡箔纸拆了下来，用火柴点了，这样就把锡箔分离出来，然后他把火柴的套子也卸下来，又问我：“有没有蜡烛？”我不知道他要做些啥，又想知道他准备做啥，于是给他找来了蜡烛。当我拿着蜡烛回来后，他已经把罐头打开了。于是他把那块黑疙瘩放在锡箔上，点着了蜡烛并隔着锡箔加热那个黑疙瘩。慢慢地那个黑疙瘩竟然变成了黑亮亮的液态物，并冒出烟来，他就用含着火柴盖子的嘴将冒出来的烟吸进肺里。每抽一口，就抽口烟卷，然后喝一口水果罐头里的汁水并吞咽下去。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全是他抽的那玩意儿的气味，尽管他是那样的贪婪，似乎吸进了所有的那玩意儿冒出来的烟子。屋子里的那一种诡秘的气味，和他的样子陶然自得，看着看着我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寒意。
过了很长时间吧，我看了看表足足有半个小时，他终于抽完了。这时候他抬头看着我，似乎有些疲倦，说道：“我歪一会儿，有点累。”说罢，他呲着那口黑牙冲我笑了笑，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睡过去了，或者只是假装睡过去了….
他睡着后不久，我便打开门窗想让这味道散出去。不过好久，我心里觉得那味道还在，我不明白——我为啥突然的恐慌起来。然而我困了，就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过去，睡得真是香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睡醒了，而马元超已经走了。天也完全的黑了下来，满天的星斗闪烁，而明月不知何方？小路蜿蜒曲折，大路笔直坦荡。
赵明悄悄地把我拉到外边，神神鬼鬼的掏出了一点东西，竟赫然是下午马元超抽的那包东西。对我将道：“你猜猜这是啥？”我摇了摇头，睡眼惺忪的说道：“不知道，今天下午我看到马元超就在鼓捣这玩意儿。”赵明呵呵的冷笑了一下，说道：“这是大烟，马元超给我的....”
我听了后不觉骨头发凉，说道：“快把这玩意丢了！”赵明神色夸张的说道：“你傻呀？这么一小包值二三十块钱呢！”说着他将手里的大烟包，一抛一接的说道：“算了，你回去睡吧，别给别人说！”我早就想离开了，于是告别了他，就回去班里了。
回到班里，大家已经睡了，发出各式各样的鼾声。我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床上，想道：“明天再去北道买菜时，买本书吧，好久没看书了.....
又过了一会儿，赵明踉踉跄跄的回来了。我吓了一跳，问他咋了。他一边重重的倒在自己的床上，一边不耐烦的说道：“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