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七章下

第二天的早上，我起床已经八点半了，也没人叫我，赵明给我打了一份早餐。吃完了后，牛班便催我去买菜，并且告诉我要在十点半之前将菜买回来。今天九点钟要飞行训练，他告诉我要动作快一点，否则一会机场封闭了就得绕远路了。我没有洗漱，便跨上那辆老旧的破车出发了。
当我穿过机场的一个出口，意外地碰到了李班，他正把守着路口不让行人穿行。我们聊了几句，他听说我现在给连里买菜很是羡慕，告诉我说这里有很多猫腻——能赚一些钱。我听有些恍然大悟，于是告别了他，兴奋的去买菜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初夏的太阳照在大地万物，到处霞光流彩。整个世界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泛出淡淡的光泽。我沿着浑浊黄色的渭河向东行进，而渭河滔滔的向东流去。到了渭河大桥，过去就到了自由市场。
我推着自行车在市场上转悠，各色人等都有。有早上出来买菜的市民，多半是老头儿、老太儿。倨傲的肉贩子，表情麻木的菜贩子，还有焦虑不安的农民正推着车子不停地叫卖。我穿着军便服在市场上转悠，不敢随便的花钱去买。只有一百块钱，但是很快我就被市场上的小贩们认出来了。于是香烟从四面八方递了过来，都在说道：“解放军，你是哪个连的？”我心里有些飘然，哪怕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权力也足以令人神清气爽。我爱理不理的对他们说道：“汽车连的！”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这些人也知道汽车连人数比较多，门清！
天水虽然是中等的地级市，但是从军事意义上讲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这里连接着甘肃、陕西、还有四川，并且绕开了秦岭天险。所以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驻军很多。陆军有一个团，空军有两个团级单位，外加一个导弹旅和一个野战医院。
而驻军这么多将近一万人，就意味着一笔巨大的生意，至少在这些小贩眼里是这样的。在交往中他们早都把各个部队的内部情况，和建制搞的清清楚楚。所以我一报我是汽车连的，就引起了人们不小的欢呼。
我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着，又过了一会来了个穿着齐整些的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递给我一根香烟，说道：“老弟，过来一下咱俩拉拉话。”我不知道他是啥人，当然不会过去。他不卑不亢的给我点上烟，说道：“没啥事的，别怕，我的摊子就在那边。你去看看，喝点三炮台好不好？”三炮台是天水喝茶的一种样式，一种盖碗茶。用冰糖，桂圆，还有花茶泡制而成。我讨厌他说“别怕”之类的话，就真的推着车子跟他去了。他是一个肉档的档主，租了一间门面，一家人都住在里面。他请我坐下，给我泡了一杯三炮台，真甜呀!我喝了以后想道。
他抱着自己的茶杯，看着我笑道：“老弟，咱俩交个朋友，呵呵！”我面无表情的喝着三炮台，并不理他。但是他并不在意我的轻慢，说道：“我过去也是当兵的，181团的，八七年的兵。”我淡淡的说道：“陆军呀，你是哪儿人呀？”他笑道：“我是陕西泾阳的人。”我听说他是陕西人，觉得很好奇，说道：“那你咋不回去，泾阳比天水好到哪儿去了！”他点了点头，又说道：“老弟今天要买些啥，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单子。”我于是将单子递给他了，他拿着单子默默地看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老弟你坐着，我去去就来。”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快点，我马上要走。”
我其实是想把那三炮台喝完，这茶真是泡的很好….
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了拿着大包小包，放在那里，又从自己的肉案子上切了块肉。“你看看是不是要这些东西”。他对我说道，又递给我打好的白条子。“总共花了八十五，我填了九十七块钱的单子，呵呵！”又将一块五花肉放在我的自行车的筐子里，然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包都放在筐子里，又顺手将一副猪大肠用草绳结好，递在在我的手上，说道：“这是我给班里弟兄们吃的，要是你天天从我这儿买菜的话，我四五天就给班里的弟兄们送一副下水，你看好吧！”我点了点头，说道：“嗯！”
其实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人家钱都花了，我还能咋办。现在想起来，我那时还真是老实。何况在他这儿买菜确实省心，而且….
我兜里揣着十来块钱，心里计算着照这个速度，每个月能有多少钱。比我妈还赚的多，这就是我的结论。
所以就连蹬着沉重的将近一百斤货物的自行车的腿，也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了二区，我先“拐”了个弯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酒，然后才回炊事班。回到连里牛班将我买回来的菜通通的上秤称了称，基本上没啥问题。然后我又将酒和那副下水取下来给他，说道：“这是我给班里买的，今天就吃这个吧！”牛班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聪明！昨天下棋就看出你是个人物，这么快就门清了！”说着还抚摸了几下我的头，一把推开，就愉快地在菜单白条的背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写道——已查收！他回去督促那三个人准备切菜，还对我说道：“你去把早上的泔水去倒去喂猪，然后自由活动吧，呵呵！”然后大声地要吆喝道：“孩儿们干起来！”
我喂完猪，便拿着牛班签过字的白条找司务长签字。一切顺利，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来了，也萌生出种种想法。就像寓言里那个顶着牛奶罐儿去卖牛奶的姑娘，打算卖完牛奶后买个鸡蛋。然后鸡生蛋，蛋生鸡，如此如此不久就会发财。结果一高兴，头一歪摔破了牛奶罐儿…..
我晃晃悠悠的到了军人服务社，买了盒三块钱的烟，又买了瓶一块五毛钱的啤酒——麦积啤酒。便快活的老板吹起牛来了，老板是附近核工业部地质213大队的，有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他是浙江人，当年援建大西北时来到天水的。
他给我讲江南秀丽的山水，并且告诉我他们那里是鱼米之乡，就是解放前农民也穿丝绸的衣服。我便问他道：“你现在都退休了，为啥不回去呢？”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孩儿都在这边，我回不去呀！”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的腔调怪怪的，甚至眼眶也莫名的湿润了。我好奇心大发，也不顾的礼貌，准备继续问他，好知道咋回事。
但是此刻来了个人买东西，也是我认识的人，我过去的新兵班长李建。他看到我在哪儿喝酒，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说道：“李班你咋不值班呢？”李班是来买烟的说道：“你嫂子有点事，托人来叫我，一会得过去！”我顿时眼睛放光，说道：“嫂子在这儿附近吗？那个村子的？带我去玩玩好不，李班！”说着我叫老板，也给李班开了瓶啤酒。李班找了个凳子坐在我对面，说道：“她家是花牛村的，过去不到三十分钟，呵呵！”他喝了一口啤酒，说道：“这玩意像水一样！”我笑了笑不吭气，说道：“带我去玩吧，李班！”李班嗯了几声，说道：“先喝酒吧，喝完就去！”我又叫老板拿来袋瓜子，两个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喝酒。
吃喝完后，我和李班便一起去他朋友家。
从花牛村进去是个土坡坡，两边都是一个个果园，梨树、桃树、还有苹果树。我们走到半山腰村子的所在，穿过一个戏台子，就到了李班女友的家。
这里的女人是不下地干活的，所以我们去的时候李班的女友——她叫王芸香——正在灶台上忙呢。用的是柴禾灶，她正在拉扯着风箱，那锅上煮着一大锅面条。王芸香看我们到了，就赶紧叫她的妹妹给我们端凳子，倒糖水。但我和李班都不喝糖水，于是她的妹妹又给我们煮罐罐茶。
罐罐茶是天水又一个特别的饮茶方式，简单说就是用普洱或者沱茶掰下来一小块在一个小罐里煮。这样当然是茶汤特别的浓香馥郁，是当地老农的最爱。她的妹妹又特别的老实，给我们狠狠地敲下来一大块。结果茶浓的喝不成，又没有吃中午饭，所以我们随便得呷了口茶便不再喝了。他的妹妹十五六岁瘦小而苗条，做完这一切后便搬了把凳子在门口，笑眯眯怯生生的看着我们。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的来回转动，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和她的姐姐一样有着古铜色晒得很是均匀的皮肤。班长看着她坏笑了一下，说道：“芸娣，你男人来了没有？”这女孩儿听了脸顿时飞红，低下头扭捏的捏着自己的手指。
于是李班指着她对我说：“芸娣现在已经订婚了，聘礼都收了，再过上两年，年龄到了就结婚。我觉得很有趣，便问道：“男方是哪儿的，多大岁数？”李班笑着说道：“就是这个村子的，说不定一会就到….到时候，你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