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七章上

我们不知道被单独叫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脏兮兮的老兵和我们有啥关系。那个老兵走过来说道：“刘指，是这四个吗？”刘明生指导员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就是这四个！”那老兵简慢的问我们道：“你们谁是谁呀？”于是，我们做了自我介绍。指导员说道：“你们四个今年暂时在炊事班…这是你们的班长，牛宏伟。”我们四个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啥好，分到汽车连的喜悦立刻飞的无影无踪。指导员看了我们这幅表情，安慰我们道：“今年干得好，明年一定优先考虑你们到司训排学车，好吧！”牛宏伟看着我们还是不挪窝，生气的吼了一声，说道：“快走呀，磨唧啥呢！”
无可奈何，我们四个便提着行李跟着他走了。
来到炊事班牛班长让我们把行李规制好，一边说道：“上届炊事班都去学车了，你们好好干。”我们很快的收拾好行李，便坐在床上听他接着说道：“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入党，你们来就是为了学车，所以大家都要好好得干互相支持。”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先告诉你们，干的好不一定能去学车，干得不好肯定学不了车，你们要是想学车就得过我这一关！”于是他开始分工，他和王乐一组，赵明和肖刚一组，而我负责买菜和喂猪还有就是烧火。
我至今不明白牛班长为啥这样分活儿，现在回想起来，大概的原因因该是：我当时年纪最小，看起来是个娃娃脸只有一米六零的个头，所以他觉得我干不了那些活的缘故吧。
这样分工完了后，他又说道：“头一个礼拜，大家一起做饭。下个七天起，每组干一天歇一天。听懂没有？”我于是问道：“那我咋休息？”牛班用一种半是讽刺，半是玩笑的口气说道：“你天天休息，不用干活！”
我听着有些不明白，又不敢再问。牛班把我带到储藏室里，那里有辆破旧的自行车，对我说道：“你试试这个车子，不行的话就到那儿修修，回头找司务长报销。”我苦恼的点了点头，把自行车推出来，在炊事班的院子里试了试，还行……
我试完车子，就又回到班里。赵明胆子大些，过了一会他问道：“牛班，下来做啥，出操吗？”牛班不耐烦的说道：“想干啥就干啥，四点开始做饭，到时候回来做饭就好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自己给自己准备一套工作服，干活儿时不用佩戴领花、帽徽啥的，而且这里也不用出操，把饭做好就得了！”大家听到这里不由得欢呼起来，于是都出去玩了。但我没有出去，我和牛班长在一起聊天。牛班给我讲了不少老兵连和汽车连的情况，以及各个领导的秉性脾气。
别看牛班穿着邋遢不修边幅，但却喜欢下围棋这项雅戏。我也喜欢，于是两个人就下了起来。我赢了他不少局，他很诧异，因为他自认为是高手。据他自己说，还在师里拿过名次。但我不觉得他下的怎么好，因为他根本不会打劫。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都回来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便开始干活儿。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窗户却被人轻轻的敲打发出砰砰的声响。牛班叫我去看看谁来了。
我一看心里赫然一紧，这哪里是人呀！
原来是几个肮脏的妇人在敲打窗户，一脸的憔悴苍白，在那儿猥琐谄媚的冲着我笑。咧着嘴露出歪歪斜斜牙龈流血的牙齿，上面还沾着绿色的菜叶，非常恶心。我看着不敢开门，于是回去给牛班说了我看到的情况。牛班一边用双手揉馒头，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我说：“那是山上村子里拾煤核的，你把她们放进来吧。”
我无可奈何的开了条门缝，将她们放进来。那几个妇人一边进来，一边的冲我点头哈腰。我看着这几个浑身汗臭味的妇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牛班长默不做声的包了几十个上顿饭吃剩下的馒头，又给她们一人铲了一铁锨的煤块。然后问我们道：“谁有脏衣服？叫她们帮你们洗洗！”说着就去宿舍从床底下找出了一堆衣服，我们也各自的找了些衣服。
然后，那些妇人便专注地洗起了衣服。
我看这些肮脏的妇人，我的同类，被称为“人”的动物。心中有着无限的伤感，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穷的这么被贫穷折磨的人类——我的同类啊！我过去也去过几个地方，像什么北京、上海还有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州。那里的居民多半衣冠楚楚营养充足，干练优雅。而眼前的标本，那些已被贫穷折磨得失去了人的光辉——我的这样同胞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们的国家被称为发展中国家。
她们不说话，不诉苦，承担着不能负担的沉重。而且用一种温顺乖巧的目光期待着看着你，仿佛自己做错了些什么，也许她们唯一的错误就是不会诉苦。就是这样一个坚忍不拔，默默忍受的群体铸就了我们这个金字塔般的社会的最坚实的底层。然而，她们得到的只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这折磨来自于天地自然，这折磨来自所谓的高尚阶层！
牛班看着我，又看着那些妇人，充满讽刺意味的说道：“看呆了吧，没见过吧，长了见识吧！”我不知道该说啥好，几乎是喃喃自语的说道：“他们为啥会穷成这样？”牛班一边揉着面，一边说道：“这里不比南方，南方不管是山上山下只要刨一个坑就能出水。而这里山上只有开涝池收集雨水才行，根本没有余水去浇灌庄稼。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满是荒凉。
那几个妇人正认真地给我们洗衣服，并且爽朗的低声交谈着，不时地压低了声音发出欢快自得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了在新兵连里那几个秦安兵的话——金甘谷，银武威，金银不换是天水。
她们认真的洗好衣服，又仔细地将衣服晾晒起来。然后提着装着煤和馒头的篮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她们连张纸也不敢问我们要，就直接将馒头放在那篮子煤块上……
我坐在食堂的空座位上，发着呆看着窗外的白桦林。
牛班喝道：“你做啥呢，快去看看火！”连里的灶头是所谓的吸风灶，一边是鼓风机不停地吹着。牛班拿了一个纯钢的捅火钩子，将我带到灶头的进气口处，说道：“你看着。”说着用捅火钩子将里面的结成一块块的煤渣勾了出来，并说道：“就这样就好了，你隔段时间就勾一回。”我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牛班便回去了，又指挥将肉的皮分离下来。又切了一小块精肉，说是炊事班晚上自己包饺子用的。他说道：“今晚上咱们吃凉拌猪皮，还有饺子。呵呵，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他快活的用手来回搓着，高兴地说道：“赵鑫你一会去司务长那里，把明天的菜金要来….”他看着我挤眉弄眼的说道：“然后拐个弯，去军人服务社买瓶酒，呵呵，呵呵！”显然他被自己的俏皮话逗乐了，于是笑个不停。我赶忙应道：“嗯！”牛班又叮嘱我说道：“不要给司务长说买酒的事，今后都不要说，知道不！”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不禁面有难色。牛班看着我，直截了当的说道：“咋了，不行吗，弟兄们喝点酒玩一玩不好吗！快去，顺便买瓶酒，你要不喝白的，就给自己买个啤的！”
我到了司务长那里，司务长给了我一百块钱，并对我说道：“这些钱最少要买十五斤肉、八十斤蔬菜，要两样各四十斤，明白不！”一百五六十人一天的菜金，就只有百十来块钱。我从来没有买过菜，不知道厉害就满口答应下来。而且还真的，像牛班说的那样拐了一个弯，给大伙买了一瓶白酒。
我像他嘱咐的那样，没有给司务长说，而且还自作聪明的将那瓶酒塞到大裆裤的口袋里。结果反而更醒目了，因为人人都注意到了我的鼓鼓囊囊口袋，好在连里的干部并没看见，司务长也没有看见。
回到班里后，他们把饭也做好了。于是通知了司务长，很快连里的人下来吃饭。当忙完这一切，牛班带着我们做自己的饭，我们很高兴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笑。我插了个空问牛班明天要买啥菜，牛班报了菜单。我又问他：“牛班，现在肉多钱一斤？”牛班说道：“喊是两块五，要是讲价的话一块八就能买下来。”我在心里算计着：一斤肉一块八的话，十五斤肉就是二十七块钱；再加上八十斤菜按五毛钱算就是四十块钱。正想着呢，牛班又补充道：“现在场站规定，中午和晚上必须是要两菜一汤，早上要有两个小咸菜。你每天必须要买二十个鸡蛋做汤，还有咸菜疙瘩各样五斤。”
我听着有点犯嘀咕了，不知道这一百块钱能不能买的上这么多东西。自从我拿上钱后，就听到了这么多的必须，可是谁给我那么多钱？
过了一会儿饺子煮好了，班长把煮好的肉皮凉拌好。大家就开始吃饭、喝酒了，那一晚闹得很晚。
这就是我们下连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