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蝴蝶《十三下》

　　临近中午时，震三山让刘喜到街上买烟。刘喜走到街口，东张西望地寻找那个经常在附近卖烟卷的小女孩。
　　“大哥，买烟卷吗？”这时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从刘喜的身后传来。
　　“原来是你呀！”待卖烟卷的女孩走近，刘喜才惊喜的发现是二丫。
　　“小点声！”二丫用手指着龟本次郎和钱眼镜领着几个日本兵匆匆出走的背影，做一个捂嘴的手势。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林海县城的？你怎么卖起烟来了？”刘喜压低了声音，却抑制不住发自心里的兴奋。
　　“我和三当家已经来了两天了。三当家发现在宪兵队附近有一个卖烟的小女孩，就把烟摊买了下来。让我扮成卖烟姑娘，在这里来回走动，方便与你联系。也方便观察情况。”二丫一边收钱，一边把一包烟卷递给了刘喜：“大当家和二当家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把二当家约出来与三当家见个面？”
　　“这几天不论我说什么，二当家只是哼哈地应对，也不作明确的表示。看来他对我有戒心。我让他出来还真有点困难。”刘喜犹豫了片刻，面呈难色。
　　“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骗也得把他骗出来！”二丫看着刘喜磨磨叽叽的样子，有些泛急了。
　　“有了！你在前边那家饭店的门前等着，我去把二当家‘请’出来！”二丫的一个“骗”字触发了刘喜的灵感……
　　“大当家，我进院时碰上钱眼镜了。他让我转告你：龟本队长让你到他那里去一趟。有事和你商量。”刘喜把烟卷和剩钱递给了震三山。
　　“他没说是什么事吗？”震三山在接烟的同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钱眼镜没说。对了，我还碰见二当家了。他身体好象不舒服，说是在大牢时落下的病。要去药铺抓点药。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在震三山要去见龟本开门之际，刘喜好象想起来什么，急忙做了补充。
　　“我知道了。”急于出门的震三山心不在焉地扔下一句话，就朝龟本的办公室走去。
　　刘喜也跟着出了门，直到看到震三山进了东跨院，才朝王老黑的住处快步走去。敲开门，对迎上来的王老黑说道：“二当家，大当家觉得你刚从牢房里出来，身体需要恢复。最近伙食不好，让我在对面街口那家馆子定了一桌饭，给你补一补身体。让你现在就过去。”
　　“那馆子叫什么名啊？”王老黑有些疑惑。他知道震三山从山上带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
　　“二当家你笑话我？知道我不识几个字！我带你去不就得了。”刘喜还真就没注意饭店的牌匾。
　　“那就走吧。”王老黑看不出破绽也只好跟着走出了门。走在后面的王老黑磨蹭了一会，察看震三山果然没在屋里。这才放心，紧追几步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刘喜。
　　二丫挎着烟箱站在饭店门口，看到刘喜和王老黑朝这边走来，心中暗喜。当相互能看清脸庞时，二丫转身进了饭店。刘喜和王老黑刚到饭店门口，伙计就把门拉开：“二位先生，雅间有人恭候。请！”二人顺着伙计的手势所指，推门就进了雅间。
　　“三当家……”王老黑被眼前的雪蝴蝶惊呆了。
　　“别出声！快坐下！”没等王老黑喊出声来，二丫从门后闪出，在关门的同时枪管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腰。
　　“二丫，把枪收起来，二当家绝不是软骨头！”雪蝴蝶迎过来，把椅子搬到了王老黑面前：“王大哥，你受惊了。”
　　“哈，哈。你就这么信得过我？”王老黑笑着坐了下来。
　　“如果我信不过王大哥，我们也不能冒死把你请到这里来了。”雪蝴蝶果敢的话中，充满了对王老黑无限的信任。
　　“你们有话在这里慢慢说。我立马就得回去，免得时间长了让日本人生疑。”刘喜觉得接上了头，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那也好。回宪兵队大院千万要小心！”雪蝴蝶又对二丫说：“你替我送一送刘喜。”
　　“三当家，我知道你对大当家的作法不会赞同，也不会把我们扔在林海不管。”虽然雪蝴蝶没有说明来意，王老黑已经猜出了她来的目的。
　　“王大哥，咱们边吃边说。”雪蝴蝶把筷子递到王老黑手中。又为他斟了一杯酒。
　　王老黑把震三山如何被怡香楼老鸨花姑出卖，又如何被红牡丹劝降的祥细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就不回宪兵队了，咱们今天就回松树岭。”
　　“那不行！”雪蝴蝶想了片刻：“咱们回到松树岭，弟兄们如果问起大当家，我们怎么回答。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震三山让人把情况传到山上，他的那些死党把队伍拉下山去找震三山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镇三山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再说，这里离宪兵队太近，外边‘陪侍’你的特务也不好打发，枪一响咱们谁也走不了。”
　　“我看很难。大当家的心思已经不在松树岭了。他现在的想法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他想要过的生活与以前不一样了。”王老黑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字字真切。他是在告诉雪蝴蝶，震三山已经不是以前高举抗日义旗的震三山了。
　　“王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所要做的绝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松树岭，为了松树岭的弟兄们。”雪蝴蝶完全理解王老黑的表述。说句心里话，仅以震三山在怡香楼嫖娼被抓这一点来讲，雪蝴蝶比吃了苍蝇还恶心。能够亲手狠狠地抽他几个耳光，才解心头之恨。可为了松树岭的生死存亡，她不能不理智地处理事情。
　　“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找个机会把他叫出来，你和他好好谈谈。也许真能让他回心转意。”王老黑沉默了片刻，最后也同意了雪蝴蝶的想法。
　　“王大哥，这事还是你和他谈合适。如果他有悔意，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到了林海，正准备营救他。如果他死心塌地地投靠日本人，你就当是提一个建议式的想法，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会在暗中帮助你的……”雪蝴蝶合盘托出了经过缜密思索的计划。
　　三天后的中午，震三山经不起王老黑的再三“邀请”，来到林海县城最大的酒楼——山珍饭庄。他俩被伙计让到了与一号雅间只有一木板墙之隔的二号雅间。两个人叫了四个小菜两壶老白干酒。对饮起来。三杯酒下肚，王老黑渐入正题：“大哥，咱们在这里是不是太委屈了？日本人整天派人监视我们。就连三当家的来信都要拿去仔细研究。再有，日本人说让我们组建特别行动队，都一个多月了，一不招兵买马，二不拨款发枪。昨天又说一时难以凑那么多人，让我们尽快把松树岭的弟兄们召唤下来。谁能保证日本人对我们的弟兄不下毒手？即使日本人不加害我们，还是让我们和别的山寨去拼命。他们与我们何怨何仇？这有悖于江湖规矩和我们的做人原则。大哥，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王老黑，你这话我不爱听！”震三山说着把筷子重重地扣在桌子上：“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安乐享受吗？要说玩命，我们那一次下山砸响窑不玩命？就是这样，在山上从来也没过上好日子。不仅整天提防着日本人来攻山，还要时刻准备着其它山寨的偷袭。生活也没有保障，不是缺东就是少西，今天没衣，明天没米。下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算对得起跟咱们俩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了。”
　　“许多弟兄都是看在我们竖起与日本人势不两立的旗帜，才上山入伙的。他们都背着日本人的杀父之仇，扛着恶霸老财的毁家之恨。我们要让他们投靠日本人情理难容。”王老黑看震三山摔筷子，声音也高了许多。
　　“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就是现实利益！”震三山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把钱眼镜劝他投降时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道不合，不相为谋。咱们兄弟一场，好聚好散。你走你的光明路，我过我的独木桥。”把话说完，王老黑似乎轻松了许多。
　　“你想走？没那么容易！”震三山十分清楚，一旦王老黑回到松树岭，召唤松树岭的人马下山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气急败坏的震三山掏出手枪指向了王老黑。
　　“是谁在这里练胆呢？竟敢背叛皇军，想走？行啊！就是有一宗，那得把脑袋留下！”侦缉队队长钱眼镜和两个便衣特务端着手枪破门而入。原来，龟本次郎对震三山和王老黑并不放心。让钱眼镜监视他俩的行踪。钱眼镜为此专门配备了四名便衣特务，全天候负责盯梢。今天上午，王老黑看见怡香楼花姑的使唤丫头去了钱眼镜的住所，而后钱眼镜就跟着走出了宪兵队。他判断一定是花姑找钱眼镜有事，中午肯定不回来吃饭，趁这个机会才把震三山硬拉出来。没想到老谋深算的钱眼镜临走前，特别命令两个便衣特务盯紧目标，有情况尽快到怡香楼找他。这两个便衣特务跟踪到山珍饭庄门口，其中一个就骑着自行车到怡香楼给钱眼镜送信去了。当钱眼镜赶到山珍饭庄时，恰好震三山和王老黑吵了起来。
　　“大哥，你看到了吧。咱们兄弟之间有点小误会，还用他们来干涉吗？”面对三个黑洞洞的枪口，王老黑非但没有惊慌，还用手指点着钱眼镜质问震三山。
　　“老钱，这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兄弟间自己解决！”震三山也觉得钱眼镜此时出现有些蹊跷。
　　“震三山，我告诉你这是在‘满洲国’的林海县城。不是你为所欲为的松树岭。王老黑背叛皇军，犯的是‘国’法！不是你能处理的。”钱眼镜对震三山斥责后，示意那两个便衣特务动手拿人。
　　“不用你们动手！老子能走！”王老黑用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震三山的变化。以往的震三山那能容得别人的这般羞辱。今天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任凭钱眼镜的斥责。没想到震三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王老黑对震三山也彻底丧失了希望。他用力地甩掉便衣特务抓前胸衣服的手，迈着坚定的步履走出了山珍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