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蝴蝶《十三上》

　　心绪复杂的雪蝴蝶哭了好一会儿，才稍有平复，也渐渐地收住了泪水。王亮的行为是为父复仇，这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不该来到松树岭，错就错在天老爷不该让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二丫领着风尘扑扑的刘喜进屋的开门声才使雪蝴蝶恢复了常态。
　　“三当家，可见到你了！”刘喜百感交集。
　　“刘喜，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大当家他们呢？”雪蝴蝶明知故问，为的是探知刘喜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一言难尽哪！”刘喜的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二丫。
　　“你说吧！”雪蝴蝶示意二丫离去后，把门关上。
　　“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当家让日本鬼子给抓住了！”惊恐的刘喜从怀中掏出了震三山写给雪蝴蝶的信。
　　雪蝴蝶展开信，震三山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尽收眼底。
　　三当家：我已与二当家见面了。我们俩都觉得拉杆子扯旗，占山为匪不是长久之计。不仅我们看不到前程，就连与我们一起在枪林弹雨中拼杀的弟兄们也没好日子过。所以，我和二当家决定归顺日本皇军。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山上的弟兄们。你想办法把弟兄们拉到约好的地方，再由我和弟兄们说明白。我和二当家的情况，刘喜将祥细告诉你。
　　
　　震三山
　　
　　X年X月
　　
　　雪蝴蝶看罢，顿觉蹊跷。震三山平时称呼自己为“老婆”，信中怎么会如此称呼呢？信中的语言与震三山的语言习惯也有很大差异，显然这封信一定是日本人先写好，震三山照抄的。这一切都验证了王亮判断的正确。但是，震三山是怎样与日本人勾结上的呢？是被捉？还是主动投入日本人的怀抱？这还是一个迷。
　　“三当家，我临回来时，大当家特意嘱咐，让你把详细计划写在信中，尽快带给他。”刘喜也急切地想知道雪蝴蝶对此事的态度。
　　“刘喜，你说大当家让日本人抓住了。你知道是怎么抓住的吗？再有，你回来时二当家有没有向你交待过什么事情？”雪蝴蝶是要弄清楚王老黑对震三山行为的态度。
　　
　　“我在大车店被日本便衣特务抓到宪兵队，大当家和二当家已经在那里了。我不知道大当家是怎么被抓的。大当家交给我信的时候，有好几个日本人在场，二当家一句话没说。”刘喜知道他的每句话都事关雪蝴蝶对下步行动的决策。所以他把语速放慢了许多。而且在加重语气的同时，还带有回忆的神态。
　　
　　“据你所知大当家和二当家住在什么地方？”雪蝴蝶问这话的意图是探试刘喜是否私下与震三山和王老黑有过个别接触。
　　“我带回来的那封信是在大当家早就写好的。我被抓到宪兵队，关了一天一夜，只问我一共来了几个人，另外两个人跑到那里去了。我和大当家，二当家见面是第二天了。没说几句话就把信交给了我。我没去过他们住的地方。我怕回来的路上有人跟踪，我故意黑天走，白天停，拐大弯磨远角，所以才晚回来两天。是不是王大刀和马柱早就回来了？”刘喜怕雪蝴蝶不信，把王大刀和马柱抬出来为自己的话作佐证。
　　“我没见他们回来，想必他们还在林海县城吧。这样吧，让二丫带你去镇上的饭馆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写好信再叫你。”雪蝴蝶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让刘喜先离去。
　　雪蝴蝶让二丫陪刘喜吃饭，把刘喜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刘喜钟情二丫已绝非一日了，曾委托雪蝴蝶给二丫委婉地透过话，只是二丫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往话题上说。当然，聪明的雪蝴蝶看得出二丫对刘喜的感情还需要进一步的培养，还需要经过时间的认证。雪蝴蝶也没有明确地向刘喜转告。其目的是让刘喜好好表现。刘喜也经常利用下山的机会弄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镜子，小梳子和首饰之类的小东西送给二丫。二丫每次也都半推半就地笑纳了。刘喜和二丫兴高彩烈出走的模样，丝毫没有冲淡雪蝴蝶那沉重的心情。凭着女人的特有敏感，凭着对震三山的了解，震三山肯定是因女人而被捉。投降日本人也是不容质疑的真事。只是王老黑的态度还有些拿不准，必须亲自去闯一闯……每一个细节都推敲的差不多了，这才拿出笔来给震三山写回信……
　　刘喜和二丫掌灯时分才从镇里回来，两个人都喝美了，见到雪蝴蝶就是一阵的傻笑。雪蝴蝶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向刘喜交代，看他俩的醉态也只好作罢。把刘喜安置到西屋王亮睡过的炕上，就与二丫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亮雪蝴蝶就和二丫早早地从炕上起来。二丫到后屋招呼房东擀面条为刘喜送行。雪蝴蝶招呼刘喜起床洗漱，并亲自为刘喜准备马具……在送别刘喜的路上，雪蝴蝶不断叮嘱：“刘喜老弟，我知道你很累。事情紧急，没办法也只能再辛苦你一趟！记住，就说把信直接送到山上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松口。这仅关系到大当家、二当家的性命，还关系到二丫和我的性命。二月十八前后，我和二丫就能到林海县城。不用你找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找你联系的。以后的事怎么做，见面时我再告诉你。”
　　“三当家，你放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自打上山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老老实实地活着，也没想安安稳稳地死在炕上。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您和二丫的安全。”刘喜看到雪蝴蝶少有的严肃，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二丫，让刘喜上马吧！”雪蝴蝶回头招呼牵马的二丫。
　　“刘喜，你千万要当心那！可别把三当家的事办砸了！”二丫把缰绳递给了刘喜。
　　“二丫，你就别担心了。我会尽全力的。咱们就林海县城见吧！”刘喜在接缰绳的瞬间抓住了二丫的手。
　　“那你就上马吧！”二丫脸红红的，低着头缓了一下才把手从刘喜的掌中抽回来。
　　“三当家，二丫你们多保重！”刘喜跨上马加鞭而去。
　　第二天傍晚，疲惫不堪的刘喜才赶到林海县城日本宪兵司令部大院。直接去了震三山所住的后院西厢房。正在屋里与龟本和钱眼镜研究组建“剿匪”特别行动队的震三山看到刘喜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眼睛泛着无可明状的光亮，起身离座迎了上去：“喜子，你可回来了。怎么样？三当家有什么话么？”
　　“快给我来碗水。”刘喜坐下后，接过震三山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拿出了雪蝴蝶写给震三山的信：“三当家要说的话全都写在信上了。”震三山接过信，撕开封口，把信展平在桌子上，极认真地认读着。
　　
　　大当家：
　　
　　来信尽悉。你的选择是在为山上弟兄们着想，我能够理解。我依旧会随附左右。可是，有很多弟兄上山前就与日本皇军有生死的过节，一时很难接受，还需要时间来沟通。可能的话，你和二当家回山一趟，当面与弟兄们陈述其理，告以前程。我想弟兄们也会化仇恨为谅解，追随你前往县城为“国家”效命。来信所托，把队伍拉出去。谅我很难办到。五、六百人的队伍听惯了你俩的号令，山中没有你们的坐阵，我人微言轻，施发如此重大命令，唯恐众弟兄不服，引生变故。还需你们回来再作定夺。其它未尽事宜由刘喜当面告之。有事请来信为令。
　　
　　雪蝴蝶
　　
　　X年X月
　　
　　没等震三山把信看完，龟本次郎就把信抢过去递给了钱眼镜。钱眼镜看罢，与龟本次郎叽哩呱啦了一阵后。钱眼镜对震三山命令式地说道：“龟本太君说了，这封信要带回去好好研究再做下步打算！”
　　这几天来，震三山感觉最闹心的是自己不懂日语，与龟本交谈要经过钱眼镜的传译。龟本那不阴不阳的神色让人琢摸不透。私下里问钱眼镜其原故。可不知为什么钱眼镜对自己也一直没有好脸色？这个老东西是不是怕别人与日本人走近了让他失宠；还是我没给他好处，心生不顺。给他那个随身戴的金佛是从佛光寺弄来的，少说也值100块现大洋。按理说也不算少了。怎么就他妈的整不明白呢？对，一定是我手里没有人，没有枪。没有了撑腰的本钱，说话就是不硬气……震三山想到这里，就更加在乎山上弟兄们对他和王老黑的态度。就问刘喜：“你回松树岭时，弟兄们有没有打听我和二当家的事？’
　　“我上山后直接找了三当家，向她报告了你和二当家的情况。三当家也是怕你和二当家着急，写好信就让我回来了。别的弟兄我没见到。”刘喜为了掩饰紧张局势的神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这次回山看到王大刀和马柱了吗？”震三山很想知道王大刀和马柱的情况。因为他俩的态度对山上的弟兄们能否选择下山和他一起为日本人效力会产生很大影响。
　　“我还真问三当家王大刀和马柱的事了。他俩还没有回松树岭。是不是这俩小子跑马观花到别的山上去了？”刘喜也的确不清楚王大刀和马柱与他分别后的情况。只是还没完全从刚慌张的神态中解脱出来。
　　“你进山时连放哨的弟兄都没看见？”生性多疑的震三山感觉不对。
　　“大当家，咱们山上漏哨的时候常有。只是弟兄们的眼睛盯着你们当家的。一看你们要查哨，事先早就有人顶上去了。山上的人都知道二当家被日本人抓住了，你又到县城打探消息去了。三当家的又是女人，他一个人又不敢去查哨。所以，漏哨的事就不奇怪了。”平时犟得连老牛都拉不回来的刘喜今天不知是以那里来的灵性，编得有根有据。
　　“好了，你歇着去吧！”震三山没问出什么破绽，就让刘喜走了。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王老黑自被俘后，受尽了宪兵队的酷刑。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撂。最后，龟本次郎把早已投靠日本人的悍匪林金洞从沙河镇召来参与审讯。林金洞在东北军时就统兵驻扎在沙河镇，他的任务就是“剿匪”，保一方平安。在那个年代，兵匪既是两个互为对立的仇家。又是一对相互寄生的社会怪胎。没有了匪，也就无需剿匪的兵。如果没有了兵，土匪相互之间马上就会产生无休止的火拼。有的土匪武装与“剿匪”的军队暗中勾结，坐地分脏。在土匪之间争夺地盘时，官兵则暗中帮助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一方。林金洞在这一带驻久了，把这一带的土匪头子玩于股掌之中。松树岭刚聚伙时，出山行动比较频繁，竟稀里胡涂地把盘据在桦树沟的土匪头子胡大头一个亲戚的响窑给砸了。胡大头派人要王老黑摆酒赔情道欠。松树岭的弟兄们不甘受此大辱，把来的人痛打了顿，割掉了一个耳朵放了回去。这下可把胡大头的肺子都气炸了。发下重誓：不血洗松树岭，誓不为人。消息传到松树岭，冷静下来的王老黑方知大祸临头了。也曾通过其它山寨从中说合，怎奈胡大头不依不饶。没办法花重金托人找到林金洞，谎称家人被胡大头土匪杀害,请求出兵帮助复仇。恰好上峰催促林团加大“剿匪”力度，尤其要打击名声颇大的桦树沟胡大头匪部。就是王老黑不送重金，此时的林金洞也会出手打击胡大头的。林金洞是个老江湖，王老黑的伎俩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不说破罢了。林金洞不仅拿了王老黑的钱，而且还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王老黑提供的重要情报。成功地伏击了下山要血洗松树岭的胡大头匪部……林金洞在审讯时，当即就揭穿了王老黑的真实身份。龟本次郎没有在王老黑那里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根据王老黑在松岭的威望和地位，料定松树岭的人一定会想办法营救的。所以就下令把王老黑押回林海县城，关进了牢房。可让王老黑万万没想到的是，震三山为了救自己竟也被日本人抓住了。而且还投降了日本人。王老黑虽然走出了大牢，对震三山的崇敬和友情却降到了冰点。而且丝毫也没有减弱他对日本鬼子的仇视。虽然身在县城，也有了些活动空间，但是每天都有好几个特务“陪侍”着，也无法与清静兴民同志会兄弟们取得联系。这几天，刘喜总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对震三山投靠日本人表示不满。王老黑知道这是刘喜在试探他的态度，他装傻充楞就当没听见。在王老黑看来，刘喜是跟震三山从大黑山来的，他们之间的感情绝非一般。刘喜的所做所为肯定受震三山指使。难道还要对自己下手不成……王老黑决心要逃离林海县城，但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刚从牢房出来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才在震三山面前佯称表示赞同他的做法。王老黑虽然没看到雪蝴蝶的来信，但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震三山说的雪蝴蝶也同意他投靠日本人的行为。经过几年的了解，他相信雪蝴蝶是一位深晓民族大义的奇女子，绝不会为这点小利而丧失对日本人的刻骨仇恨。他就是要逃出去，和雪蝴蝶一起重振松树岭的雄风，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