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白主任也不想这样》

　　“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白主任瞧着低头站在他面前，并不时抬眼皮看他的淑丽，脸上的神情有些恼火。白主任不知淑丽今天来他家里找他的真实意图，出于一贯进退自如的处世之道，他只能这样说。
　　就在半个月前，淑丽跟着姐姐淑芳，到了水磨河棉纺织厂厂部大楼人事科。姐姐从拥挤的办公桌的空隙中，侧身走过去找到正在低头填写表格，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额头很光亮的一个男人身边，小声说：
　　“小蒋科长，我们来了。”
　　“人在哪儿呢？”额头光亮的小蒋科长抬头四下打看，然后又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一下，问身边的淑芳。
　　“喏，那不是……”
　　淑芳说着，转脸抬手臂朝科室门口那边指了指。镜片反着两坨白光的小蒋，朝淑丽这边一扫，“嗯”了一声，又仰脸看着屋顶，想了片刻道：
　　“嗯，稍等稍等一下，忙完这一小会儿，我就带她去二厂找那谁，嗯……一切有我呢，放心忙你的去吧。”
　　淑芳犹豫片刻点了下头，这才离开小蒋。她走到淑丽身边的时候，轻轻拍拍妹妹的肩头，朝小蒋那边努嘴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拉了她一把，就走出了人事科。惊魂未定的淑丽想着要朝小蒋那边走过去，但两条腿就是挪不开步儿。
　　看着办公桌、表格、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匆忙进出陌生的人，这种厂机关这种肃静又高冷的气氛，使淑丽心里依旧是紧张的，以至于刚才姐姐扯着她，交代过的那些重要的话语，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后来淑丽真的是很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搞明白，姐姐临走时给她叮嘱的怎么怎么应对那个狡猾小蒋科长的话语。
　　淑芳知道小蒋科长的为人，别看他说的好听：“没事儿，交给我了，你放心走吧，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一离开，他就会变成另一副模样。为了淑丽能分在相对轻松一点的车间上班，淑芳不是没有考虑过，前几天还专程登门拜访过这位小蒋科长，还给他一岁多的女儿买了一个粉色的小兜兜呢。这个“礼”在那时办这点儿举手之劳的小事儿，应该是够分量了。尽管如此，小蒋考虑再三，还是拨通了老班长的电话，在得到老班长“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公事公办”的明确答复之后，小蒋坐下来摸着光亮的额头，庆幸自己没有把马屁拍在马蹄上。
　　小蒋态度的微妙变化，淑芳今天一进大楼人事科见到小蒋那样儿，似乎也有所察觉，怕他耍滑头，所以特意给淑丽交代：“等会儿，要是把你分到大（精纺或织布）车间，什么话也别说赶紧回来找我，到那时我再去找老班长。”谁曾想小蒋这次早有打算，他临时打破常规，把具体的分配权交给了下面，他只负责把人带到。“就算有一天谁来找，我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这是厂领导临时的安排决定”。所以今天一大早吃早点的时候，蒋科长还在为自己的得意想法，时不时乐出声来。
　　蒋科长临时这一变，不要说淑芳就连后来又当了水磨河纺织厂第二书记的白主任，也被他这个矬子科长给涮了。
　　姐姐走了，淑丽立在门边的柜子旁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小蒋科长朝她走过来。科长这会儿总算是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侧过身子对淑丽道：“走，带你去二厂。”
　　顶着太阳迎着小风，淑丽跟着一长队像她一样年轻的男女（女多男少）来到水磨河第二棉纺织厂厂部大厅，刚一站定就有人上来和小蒋科长握手。大厅左侧有一个挂着门帘的大门，不时有人掀门帘进进出出，门帘每掀开一次，就有一股潮水般的声浪涌进，朝她扑面而来令她恍惚“嗡——呼啦——”的噪声，让淑丽后来真的忘记了小蒋科长，给来接她（他）们这些新工的基层领导都说了些啥。
　　总之这天上午，淑丽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相互传递着，最后就到了厂里劳动强度超大、噪音也“嗨”到家的织布车间。脸大嗓门大的车间领导见淑丽身子结实个头又够、人也算机灵，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安排她去做了挡车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淑丽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分到最最可怕的地方了，于是她端着饭缸去找车间领导，告诉他自己是高中生。领导听过后，“嗯”了一会儿，说：“暂时先这样（做挡车工）吧，以后有机会，组织会考虑的。”
　　“挡车工不好吗？”白主任抬眼皮问淑丽，他不解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淑丽原以为自己有白主任拍胸脯打包票这个双保险，哪怕第一步不坐办公室当不了干部，能去一个劳动强度稍好些、噪音不算太大的地方工作也行。就像那个谁的小姨子，眼睁睁就安排在了准备车间。整天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钩子穿线线多好，这就是上班。一长溜的小姑娘靠墙坐着，边扯闲篇边干活，他们的工作就是穿针引线。别人一天下来，在机器的空当中走几十公里的路程，腰酸背痛脚底板发麻浑身累散了架；她们却轻轻松松有说有笑，不到八小时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任务……
　　“上班时间一样，工资也一样，凭啥有人累死，有人闲死？”淑丽越说越不高兴，小嘴嘟嘟着满脸涨红。白主任坐不住，这会儿他起身去给淑丽倒了杯水。
　　淑丽“突突突”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了个八九不离十。白主任感觉到淑丽的嘴巴停了，眼睛还没停，肯定一直在跟着他来回移动。白主任把茶杯放在淑丽面前，就势转过来立在淑丽的右侧，很认真的注视着这个撅撅着小嘴，心里极不高兴的小姑娘。白主任现在很想伸手，去为她摘去衣领下那一根短短的纱线，或者替她拿去头顶上那一小片从车间里带出来的棉绒……但是想归想做归做。
　　“这个小蒋，真他妈操蛋！”白主任此言一出，竟然把淑丽吓了一跳，她不由的往后退了一下。
　　白主任这会儿虽然忍住没有对淑丽“下手”，但一肚子的不悦变成了粗鲁，不慎就从小蒋这里“冒”了出来。
　　“这人呐——”白主任这会儿为了“冲淡”刚才的不雅，去洗了一个苹果，拿过来递到淑丽面前。那样子真挚而亲切，看着现在又变成了大哥一样的白主任，淑丽轻轻吁了口气，尔后只好不知所措地把那个苹果接到手里。
　　“吃吧，”看着双手捧着苹果，依旧愣愣立在那里不动的淑丽，白主任语气温和的说。
　　“这个蒋科长确实狡猾阴险、势利眼、坑人、两面派！”淑丽现在被白刚才骂蒋科长义正言辞的样子，还有现在这温文尔雅的样子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白主任见淑丽拿着苹果不吃，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哦”了一声，转身到窗户那边两屉桌下面的柜子拿出小刀，转身回来从淑丽手里拿过苹果，认真的在那里转着圈儿削起了苹果皮……
　　今天是星期六，一大早淑丽下了夜班从厂里出来，抬头她看了眼明晃晃早晨的太阳，立在原地不动，浑身却像是在微微的晃悠，两只脚如同踩在绵软厚实的海绵垫上。这种在“咣当咣当”机器的声响中，走来串去工作忙活一整夜特殊的疲惫感，自己过去从未有过。
　　“实在受不了了，趁今天明天休息这空当儿，说什么也要去找白主任，豁出去了！”淑丽转身朝水磨河第一棉纺织走去，她要去找白主任，一边走她一边想：“不管是谁，只要是他能帮我调离现在的工作环境，哪怕让我嫁给他我都愿意！”
　　白主任远远地看见淑丽朝她走来，心里猜了八九十来个缘由。等淑丽来到他面前，还没开口说话，白主任就借着轰隆隆机器的噪音，他嘴贴在淑丽粉白的耳朵旁，大声的说：“你先回去歇会儿，等会儿我把这边的工作交代一下，就去你——那——里——”说着白主任看看腕上的手表又说，“现在是十点半，三个小时过后你睡起来了，有什么事儿到我家去说。”
　　听完白主任说的话，淑丽懵懵懂懂点点头转身离去。看着淑丽扭动的腰身，白主任伸手抹了把脸，他的手在鼻子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那神情好像在回味刚才淑丽耳朵里的粉香，还有她脖颈上那淡淡的余温……
　　现在白主任把一个削好皮的苹果，再次递到淑丽手里的时候，淑丽想现在一定要抓住时机再不能错过了，于是她伸出双手，一下子抓住了白主任拿苹果的那只手，俩眼发出炙热的光亮，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出十多岁的男人她说道：“白大哥，只要能帮我离开织布车间，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淑丽说着两只手激动得在不停的颤动，眼看着那个削好皮的苹果，从白主任手里脱落到了地上。
　　这要搁过去，白主任会一把将淑丽搂进怀里，亲嘴摸胸毫不含糊地就操练起来了，可是现在不行。白主任知道这种事儿成了锦上添花，万一不成没准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他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再在这上面出个好歹，说好了遣送回去当农民，说不好判个几年扔进劳改队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不想也不能这样，他要克制自己，于是他说：“等等，你先等等……”白主任嘴唇有些哆嗦的说着。
　　“只要你答应帮我办，多长时间我都能等。”淑丽说着抬起双臂一把楼在了白主任的脖子上。
　　白主任这会儿弓腰直缩脖子往后退，哪知他越这样淑丽越是起劲，不但搂紧了不放，还将那樱桃一样红润的小嘴，“吧”的一下贴在了白主任胡子拉碴的嘴唇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