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连载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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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志鹏接到电话，让他到公司开会。他赶到公司，进到会议室，见各单位一把手都在，魏书记、周书记也在场，会场气氛显得异常严肃。魏书记见人到齐了，示意身旁同志关上会议室大门，这才轻声说道：“现在开会，请大家注意听，不要做笔记。”魏书记拿起文件，传达中央关于林彪事件的通知，听到林彪叛党叛国、摔死在蒙古国温都尔汗的消息，赵志鹏感到震惊，会场上也是鸦雀无声，直到魏书记传达完中央文件，大家仿佛才回过神来，会场发出一阵阵“嗡嗡”的议论声。
　　虽然传达的是中央文件，赵志鹏还是感到突然，就在不久前的纪录片和报刊杂志上，还出现林彪手举语录的身影，九大党章里也写着“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赞扬他“一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最忠诚、最坚定地执行和捍卫毛泽东同志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穿着军装紧跟在毛主席身后、手里总是拿着毛主席语录的林副主席形象，还是那样记忆犹新，转眼间，揭露他阴谋夺取最高权力、策动反革命武装政变、谋害领袖的罪状，一条又一条。虽然感到突然、不理解，但对于赵志鹏这样的普通党员干部来说，他们满怀着对党中央、对毛主席朴素而真挚的无产阶级革命感情，党怎么说，咱就怎样干……按照公司安排，他在厂里进行了传达，号召全厂干部职工认真学习领会中央文件，投入到“批林整风”运动中。
　　
　　星期天，赵志鹏早早起了床，到厂里走了一圈，回到宿舍，还不到10点。见隔壁的张师傅在屋前洗衣服，他问道：“张师傅，有时间吗？帮我理个发。”
　　“有，我这就帮你理。”
　　“不着急，你洗完衣服，再帮我理。”
　　道泽睡了个懒觉，洗漱后，用煤油炉下了碗面，吃完面，出门洗碗，见张师傅正给赵志鹏理发，招呼道：“赵厂长、张师傅。”
　　张师傅笑着点点头，继续专心理发。
　　赵志鹏问道：“才起床？”
　　“昨晚睡得晚，今天干脆就睡了个懒觉。”
　　“加班呢？”
　　“要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啊。”
　　“辛苦啦。”
　　“份内事，应该的。”
　　看着身旁的这位爱将，赵志鹏情不自禁夸奖道：“道泽，我一直很欣赏你，既有文化，又不古板，既开朗，又不张扬，工作中更是有心人。”
　　与赵志鹏接触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和肯定，道泽笑道：“感谢领导的肯定。”
　　赵志鹏说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从不说违心的话。就说你写的那篇关于五厂的专题材料吧，经推广后，反响很大。拿我们厂来说，转炉的操作人员在施工中，发现主煤气管道设计在天桥上存在安全隐患，最后改为地下埋设。再比如，转炉的氧枪系统结构复杂，如果冷却水温度和氧压掌握不好，容易造成氧枪自动跳出，针对这一问题，操作人员在施工中，有意识地了解设备性能，注重岗位技术训练，很快掌握了操作要领。”
　　道泽谦虚道：“那是人家经验好，我只是做了宣传推广。”
　　“所以我说嘛，你在工作中是有心人。”
　　说话间，张师傅已经为赵志鹏理好了发。见大家都在，赵志鹏提议道：“难得今天有时间，道泽，你把王凯叫过来，我这还有点好东西，咱们四个单身汉，一块打打牙祭；吃完饭，再玩玩升级。”
　　道泽高兴的附和道：“好啊，好长时间没玩了。”
　　道泽把王凯叫过来，四人分头行动。屋外，赵志鹏和道泽的两个煤油炉齐上阵，一个多小时的忙碌，小圆桌上摆上了平时难得吃到的油酥花生米、炸虾片，午餐肉煮的黄花汤，外加食堂打回来的二个菜和一盆米饭，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完午饭。老赵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吩咐道：“道泽，你在我写字桌靠床抽屉里，把扑克牌拿出来。”
　　道泽找出扑克，见抽屉里面有一张赵卫身穿军装的照片，大半年不见，照片上的赵卫，已长成英俊的小青年，道泽对屋外的老赵说道：“赵厂长，赵卫这才大半年没见，都长成英俊小伙子了，你看他，穿上军装那个神气劲，别提了。”
　　说起儿子，赵志鹏也是一脸的自豪，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小子，就爱军装，他穿上军装，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抽签结果，道泽和王凯对阵赵志鹏和张师傅，老赵的牌技就像他的性格，富有冲劲，道泽和王凯则稳扎稳打，他们俩率先给老赵他们戴了帽。技术科的老余过来，给老赵当参谋，道泽客气礼让道：“余科长，你坐我这，我这方牌好。”
　　赵志鹏连忙摆手：“老余，你别过去，这一局，要靠你这个高参，帮我们扳回来。”
　　
　　办公室电话响起，道泽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行政科吗？”
　　“行政科。”
　　“我是三车间的老彭，在我们厂区外施工的友邻单位，发生了事故，105号电缆沟垮塌，一位工友被埋在下面，请求车辆支援。”
　　“嗯，我这就安排。”
　　放下电话，道泽立即通知厂部医务室做好准备，随即调来一辆解放牌卡车，并随车赶往事故地点。
　　只见一段二米多深的电缆沟，已被垮下的大石及泥块埋了一多半，为避免二次伤害，二十多名工友借助一些简单的机械，正紧张清除垮塌下来的泥土和石块，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当大家把理在下面的工友抬上来，道泽顿时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似乎空气都凝固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位被埋的工友竟是卢友全，是那么质朴、那么善良的卢友全，他大声喊道：“卢友全，卢友全！”可躺在担架上的卢友全已失去知觉，一旁的医生对卢友全进行简单处理后，立即将他抬上车，送往医院。
　　道泽从医生紧张的神情中感到情况不妙，他向身旁的一位工友问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位工友哭述道：“我们已经挖到了二米深，眼看任务就要完成，大家卯足了劲，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垮方时沟底实在太窄，太突然，躲都躲不及，硬是眼睁睁看着那些落下来的大石头和泥块，重重砸在卢友全身上。”
　　道泽和工友们赶到医院，刚进抢救室，便看到民兵连的指导员低着头，静静地站在卢友全的床头，一张白色床单盖住卢友全的全身。看着眼前的情景，大家心里咯噔一下沉下去，谁也说不出话来，这是痛彻心骨的痛啊。
　　过了许久，一位工友终于忍不住，泪不成声地喊道：“友全，你睁眼看看，我是你的老乡，修矿山铁路，那么危险，我们都挺过来了，怎么在小阴沟里，就翻了船呢，不该啊，真不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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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泽和厂工会的红旗，代表厂里来到西昌民兵连驻地悼念卢友全。民兵连驻地，因为失去这样一位质朴、善良的战友和老乡，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中。卢友全生前的床头上，放了一张他的照片，照片前，堆满了工友们亲手为他折的一朵朵小白花；床前，还放了一张小木凳，上面点了一支蜡烛，不知那位工友，还点燃一支烟，放在凳子上的碟子里。
　　民兵连为年仅25岁的卢友全举行了悼念仪式。
　　悼念仪式结束后，厂里派了一辆解放牌卡车，民兵连指导员带着两名工友，护送卢友全遗体回到他的出生地西昌。
　　看着载着卢友全遗体的卡车缓缓驶出民兵连驻地，听到身后工友们的哭泣声，道泽心里也非常痛惜，脑海里不时浮现卢友全站在巨石上抡锤的身影，那么质朴，圆圆的脸，古铜色的皮肤，身上成块状的肌肉，憨笑中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耳边再次响起卢友全质朴、真诚的声音：“等那天我们都回西昌了，一定请你们到我家去坐一坐，尝尝我们那里的坨坨肉。”道泽不禁泪水盈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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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1号转炉投产以来，生产一直不顺，接连出现状况，甚至于被迫停产。公司也派出技术人员来厂里协助解决，可这个问题解决了，又出现另外的问题。看着生产始终不顺畅，赵志鹏心里十分着急，他一面责成生产科与技术科分别与公司相关部门协调联系，自己则带着技术人员，几天来，一直蹲点在生产一线，与炉长、转炉师傅一起，了解情况，分析原因。
　　已经深夜二点多，赵志鹏从厂部来到炉前，炉长告诉他说今天情况还算正常，他还是不放心，走到炉前，询问了当班师傅一些情况，这才来到值班室。一进值班室，见技术科科长老余趴在值班室桌上睡着了，旁边放的一本记录本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一大本，他仔细阅读着，不时为里面的观点表示赞许。室外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惊醒了老余，他直起身，看到老赵，忙招呼道：“厂长，你来啦。”
　　赵志鹏轻声说道：“这几天，辛苦啦。”
　　“我看今天炉状还正常，想整理整理这段时间收集的资料和数据，没想到竟睡着了。”
　　“听说你们对转炉生产中出现的问题，已经有了初步意见。”
　　老余点头道：“这段时间，我们与炉长、操作师傅一起，将生产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作了详细收集与记录，经过归纳整理和对比分析，发现问题主要集中在六个方面。”
　　“哦，说说看？”
　　为表述准确，老余从记录本里拿出一张已经整理好的信签纸：“这些问题主要集中在以下六个方面：一是转炉风机屡出故障；二是350吨的脱锭吊出现漏油，导致其着火；三是半钢炼钢热量不足，造成低温报废；四是吹炼控制不好，导致喷渣、喷铁、氧枪爆炸、粘坏烟罩等时有发生；五是混铁炉使用不好，担心铁水凝结；六是烟尘处理工艺和设备没有过关。”
　　赵志鹏点头道：“你们的意见是？”
　　“最终的结论还有待进一步论证，但我个人认为，以上六方面的问题，既有设计方面存在的问题，也有设备磨合问题，当然，操作上也存在问题。对设计方面的问题，我想只有通过公司与设计单位沟通，采取补救措施；对于设备磨合问题，还需要在生产操作中边摸索，边解决；至于人员操作出现的问题，一方面，需要在熟悉设备技能的基础上，提高操作的准确度，另一方面，完善相关操作规程，减少和杜绝操作的随意性。”
　　赵志鹏点头表示认同：“我赞同你的意见。1号转炉投产后，接连出现问题，大家都很着急。前两天，周书记还对我说，让大家不要太过自责，他说1号转炉环节多，系统复杂，这么多的机械设备，从设计、制造、安装到使用，不管是设备，还是生产管理，肯定有个磨合过程。我知道，周书记是在安慰我们，但我感觉得到，其实，周书记心里也着急。这不，这两天，他也一直跟着冶金部的同志在我们厂里转。我想啊，操作与技术方面，我们自己能解决的，就由你们科牵头，立行立改，下个月20号前完成，你觉得如何？”
　　老余说道：“没问题。”
　　“涉及设计和设备制造方面的问题，你们先草拟个意见，然后交公司，由公司出面协调。今天是周二，这方面的具体意见，周五拿出来，如何？”
　　老周想了想，答道：“加点班，应该可以。”
　　老赵接着又说道：“至于操作标准与规范，上次首钢、上钢帮我们制定的一些规程，现在看起来，仍有不完善的地方，这次一并进行完善。我想，先由你们科与生产科一起，组织相关岗位的工人与技术人员进行讨论，在反复听取意见的基础上，逐条进行修改完善，文字上由行政科道泽把关，争取这个月底前完成。”
　　“好。”老余非常钦佩赵厂长雷厉风行的作风，他进一步建议道：“赵厂长，我们厂投产不久，不论是管理，还是对设备的掌控上，都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今天这个问题解决了，明天可能又有新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开展一次技术大练兵，通过技术大练兵，督促大家进一步熟悉设备性能，掌握操作要领。”
　　赵志鹏点头道：“嗯，我同意你的建议。走，出去看看。”
　　他们来到转炉旁，询问了当班师傅一些情况。俩人蹲在炉旁，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赵志鹏站起来，疲惫地伸伸腰，他抬手看看表：“哦，快7点了，这样，你现在就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我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今天下午3点，在厂部会议室开会，到时，你把今天的想法给大家说一说。另外，我再和公司联系，争取他们到会指导。”
　　老余笑了笑：“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头都是晕的。厂长，你不要只劝我，看看你，满眼都是血丝，你也要休息休息，不然影响效率哦。”
　　赵志鹏笑道：“安排完，我也回办公室打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