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织】岁月如织 第三章上

参谋长是个瘦小的汉子，有一脸动人的笑容。操着口轻微南方腔调的普通话，就像所有离家很久的人那样。他温和的叫我进去，但并没有叫我坐下。我将行李放在地上，歪歪斜斜的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看到了，轻轻喝了一声，道：“小伙子站直了，打起精神来！”我不由自主的将身体正正，站直了，就像体育课里学到的那样，立正了。参谋长笑了笑，说道：“不错，小伙子，好好干！”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于是站得更直。他看了我母亲一眼，得意地笑了笑，我的母亲也会心的报之以会心微笑。
于是我的母亲站了起来，对缓缓地参谋长说：“那我走了，孩子就交给你们了……”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赵鑫，我走了……”但只是说着，而没有挪动脚步。参谋长看着我们说道：“小赵，你去送送你妈。完了找小李，就是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然他带你去新兵连。明白没有？”我点了点头，但是参谋长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于是我仿佛想起来似的，应声道：“是!”就像我在有关军事的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参谋长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底下头开始办公。
我将行李寄放在小李那里，然后和母亲一起走着。一路上并没有说话，很快地就又来到了大门口，母亲对我说：“你回去吧，我两点钟就坐火车回去，你弟弟在家里没有人管。好好地在部队，好好地表现。”我点了点头，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慢慢的远去，我便转身回去找小李了。我问了人，在司令部的楼里找到小李。他正在他的小小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吃苹果，看到我来了倨傲的说：“一会有顺车到新兵连，我已经给他们说好了，你到时候过去就好了。”说着给我开了个介绍信，递给我道：“拿着这个去找新兵连的连长，他叫王建民，老王！”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看着我突然地笑了笑，从床底下找出一个苹果地给我，说道：“你是哪儿人呀？”我告诉他我是西安人，他夸张的惊呼了一下，说道：“是老乡呀，我是洛川的！”然后伸出熏得有点焦黄的手，用陕西话说道：“伙计，有烟没有？”我拿出一盒刚才送母亲是买的烟——红塔山——拔出来两根和他一起抽了起来。他一边问我是西安那儿的，一边又说道：“哥们，把你的烟多给我留几根，反正你到新兵连也抽不成烟。”我淡淡的笑了笑，倨傲的像大城市——西安人——那样很爽快的给了他五六根烟。他摘下帽子，将这烟放到大檐帽里，又冲我诡秘的笑了笑。
这就是我来部队上的第一课，原来老兵都是将烟放在大檐帽里……
我还没有戴大檐帽的权利，要通过新兵训练，然后宣誓后才能正式授衔并换上八七式军装。
我抽了口烟问小李道：“你叫啥名字呀，哪年的兵呀？”小李说道：“我叫李江林，去年来的，八九年的兵。”我说：“哦！”小李吐了口烟，说道：“等你们从新兵连里出来，我就下连了。先去司训排，然后可能——最好是分到汽车连。”我问他：“司训排好吗？”他说道：“这里回地方能用到的技术就只有开车，别的技术回到地方都基本上用不成。”我恍然大悟，佩服的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的有了主意。这时候小李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小李一跃而起，抄起电话，嗯嗯了几声。然后捂住电话的话筒对我说：“哥们，车到了，快拿上东西开路。”说着他放开电话筒对那头说道：“我们马上过去，一会见！”他走了过来，一把抄起我的背包，催促道：“快快快！”
我们来到司令部门前的篮球场，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辆老式的，苏联送的嘎斯车停在那里。驾驶楼里坐着三个人，小李对我说：“到后面大厢上去，快上，快上！”说着顺手将我的背包丢在大厢上，我于是往上爬。他看我笨拙的样子叹了口气，在后面将我轻轻一托，搞得我差点摔倒在大厢板上。他在地下吆喝了一声，说道：“好了没有？”又跳起来，看看大厢板上的我。于是跑到驾驶楼那里说道：“好了，走吧！”
司机丢给他一根烟，他麻利的脱下帽子接住，挥了挥手。于是排气管剧烈的响了一通，我们的车摇晃了几下就发动了….我想好久，为啥其它的烟没有从他的帽子里掉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这辆破车，说它是破车一点都不冤枉。一路上不停得出状况，不是的突然熄火，就是挂不进去档。于是我被叫下来用摇把重新启动，或是做其他的事。这个破烂货比我的年纪还大，也是当年苏联援建时送的，现在都已经是九十年代了还在凑合着用。
但是一路上的景色确实美丽，花牛村零零散散的坐落在一座极小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红色的桃林，白色的梨花夹杂在一起。是极鲜艳娇嫩的的红色白色，大片大片的，在柔和的春风中摇曳颤动。花牛村的对面就是我们部队的机场，都是些老旧的飞机，歼6型飞机——米格19。就比抗美援朝使用的飞机强一些，后来我听部队上的老兵说这种飞机造价只有几百万，还不如一辆好汽车值钱。但毫无办法，当时正处于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瓶颈阶段，一句话没钱置家当。
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
很快的来到所谓的二区，就是基层连队所在的营房区。那车猛然的停下来，害的我像滚豆子一样，差点在大厢板上跌了一跤。那司机下来帮我把行李取下来，然后说道：“这层楼四楼，你去吧，我还有事。拜拜！”说着忙不迭的回到驾驶楼，拿出摇把一边咒骂着，一边发动着车子。我背着行李拿着司令部的介绍信，扛着行李磨磨唧唧的上了四楼。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四楼就是新兵连，门口站着个警卫。我注意到他穿着的军装和我一样都是五六式，同样的没有领花帽徽……我将介绍信给了他，让他帮忙找一下连长或是指导员，因为他不让我进去。很长一会儿，我焦灼忐忑的在门口站着。连里现在没有人，都出去训练了，而这个该死的哨兵既不让我进去，又不帮我找人。我想了想便拿出那盒红塔山，递给他一根烟。那个混蛋还谦虚了一下，然后看四下无人，就将烟点起来面色也同时和缓多了。他对我说道：“不着急，现在大家都在训练，你急急忙忙的找到他们就得马上训练。现在就这样吧，在这儿混一上午等他们回来了，正好吃饭….然后再去。”我想了想也对，就安下心来和他慢慢地聊起天来。我俩抽着烟，当然是我的红塔山，胡乱的聊了起来。
他叫顾勇，安徽颍上人，我们是同年兵。他比我大三岁，今年十七岁。
我看了看表才十点钟，烟也不够了。于是我对他说：“我出去买个毛巾牙刷，东西先放在这儿，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他扬了扬眉毛，一脸狡猾的样子，说道：“你要去买烟吧？给我也带一包。他妈的新兵连不许抽烟，我这一上午一根烟都没抽，旱死了！”我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了两元钱，快步小跑的下楼去了。
四楼，三楼，二楼，一楼。
我按照顾勇指点的，到了二区大门口的军人服务社。给他和我买了几盒烟，然后一路小跑的回来了。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我看着顾勇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暗暗的笑了起了。顾勇接过烟还有找零，迫不及待的拔出了两根烟。我们俩又点上了烟，顾勇深深的抽了口烟，然后长长的吐出来，说道：“他妈的！快一个礼拜了，累死了，也没烟抽，真是难受！”我于是就继续和顾勇继续攀谈起来，我问他道：“我听说新来的要给班长洗衣服，是不是真的？”顾勇看着我说道：“有那不要脸的给班长洗衣服，他妈的，马屁精！”他又狠狠地抽了口烟，说道：“龟孙！我不洗，我才不洗。自己的衣服都没人洗，还给别人洗！”我附和的说道：“对，对！”然后又问他：“听说在新兵连里抽烟，被他们抓住了，就将烟丝泡在开水里给人喝。有没有这事？”顾勇想了想，将烟灰吹掉并说道：“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咱们连里倒没这事，抓住后顶多罚立军姿（就是立正站在）五六个小时，我没有亲眼见过。”我听着当时就有点害怕，心里想道：站五六个小时…..我有些担心地问顾勇道：“咱俩不会被抓个现行吧，呵呵！”顾勇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他们回来都要喊操的，声响大的全世界都能听到。”他看了看我，说道：“现在几点了？”我应道：“刚十一点。”“那就是了。”他说道：“还早得很呢？中午吃饭才回来。”说罢还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