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二章下

中午的菜很好，我们一家三口还喝了点啤酒。吃完饭后，弟弟对我说道：“老赵，一路顺风，我晚上不能送你了。加油！”说着还顽皮地冲我挤了挤眼睛，我点点头，就像个大人那样说道：“你也要好好上学，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他听了，有些伤感，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说道：“嗯。”母亲说道：“赵鑫，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当兵了？”等到弟弟走出了饭馆，我淡淡的说道：“怎么？现在还能打退堂鼓吗？入伍通知书已经下来了，不是吗？”母亲着急了，但是无话可说，只是焦灼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她说道：“你会不会怪我和你爸？我们都是不称职的父母！”我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怪谁，只能怪自己。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回家收拾行李了。”母亲叹了口气说道：“哦，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看看还有啥给你买的。过一会儿，就回家去。”
我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总是和母亲吵架，尽管我并不想和她吵架。我一声不吭的离开饭馆，回家去了。
在家里又看看了行李，其实不用看，就那几件东西。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了悲伤，感觉到自己在这广大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我看着阳光下我的影子，我看了试衣镜中我的摸样，心中有着莫名惆怅。这样的顾影自怜和与之相生淡淡的惆怅，令我很舒服，我就在这种情绪中度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时间。
有时候，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我是这样的。我喜欢折磨自己，喜欢在一种淡淡的惆怅中胡思乱想。我就要登上去天水的火车，入伍通知书也已经下来了。我有些夸张的想
如果这时候退却恐怕要军法从事了，但是我确实有点后悔了。我哀伤的想着，尽管我不知道如果不去当兵，我现在还能做什么？但下意识的觉得，我是不该去当兵的。我突然的怀念起学校，怀念起那些实际上并不熟悉的同学了。我想也许目前学校才是我最好的选择，懊悔，煎熬。我真的是越来越难受的，而不像刚才那样只是淡淡的惆怅。但是挂在墙上的时钟还是坚定的嘁嘁喳喳的转动着，光阴就这样不可阻挡的向着既定的目的行进。但我想，也许我错了，我真的不该当兵去。
我焦躁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屋外的那颗大榆树还在阳光中静静的站立，对面是被酸雨光阴腐蚀的肮脏破旧的招待所。这是一栋苏联援建时的建筑，我们的厂子也是苏联援建项目。很大的一个厂子，七千人，一个电子机械厂。
但我还是走来走去，心里照旧的煎熬。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不可捉摸，心里有着无限的黑暗，我的前途仿佛一下子坠入进去。
于是我恍然大悟，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前途，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角色。一个辍学的少年，或着说是一个已经被学校定性的不良少年。我其实并不怕被人贴上“好”或“坏”的标签，我只是怕这一生过得平庸。我这样想着，与其说是在痛苦的思索，不说在消磨时间。这些年由于父亲的病，由于我的成绩下滑。我的心情早变得坏透了，其实关于我的人生前景，我都想透了。我已经看到了我人生的结局，不言而喻。
但是过了一会，我的心情不再那么糟糕了。大槐树下的野花，在春风中微微颤动，绿色的草如波斯地毯一般。我看着窗外那局促的景色，被破旧的招待所挡住的视线渴望看得更远。大槐树已经长得我这样的身材的两个人合抱，我这时候觉得我身材太矮小了，只有一米六零刚好过体检线。我想出去走走，我看看了表也才两点。
街坊里的人走得精光，都去上班。只有几个退休职工在打牌或是下棋，还有年纪实在大的人，在太阳地里晒太阳。也不说话，只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在哪儿，木木呐呐。看着这些行将就木的人，心中实在是荒凉。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这样的么？春风拂面，也吹到那些老人厚实的棉袄上。那些老人像一堆穿着衣服的偶像，瘫在椅子上毫无活人的神采，只是偶尔糊满眼屎的眼睛眨巴一下。
恐怖！
我还穿着那身新赞赞的还有折痕的的的确良军装。过了一会儿，我想起了兜里有母亲给的一百块钱。我在街上走来走去，虽然中午吃过饭了，我还是觉得有点饿。我买了两瓶啤酒，一些下酒的花生，还买了一包烟。回到家里我打开了啤酒，吃着花生米看着书，金庸的《鹿鼎记》。
又过了一会儿酒劲涌上头来，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黑暗，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睡着了。只是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直到母亲将我叫醒。母亲小心的看着我，笑道：“八点了，先把晚饭吃了，然后准备走吧。”我还有些糊涂，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四周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就从架子床上下来。
吃过饭以后，母亲说：“你准备好没有？拿上行李走吧。”我点了一下头，走到外屋里拿上了行李，说道：“走吧。”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到一颗星星，皎洁的月亮孤单单的挂在天之中央。我和母亲坐在公车上，母亲看着我表情复杂，我看着窗外的稀疏的街灯。两个人都没有言语，公车还在快速的行进，家越来越远……
要来到的终将来到，虽然只是八个小时的火车，母亲还是买了卧铺。我照旧上铺，母亲对我说：“你睡吧，醒好了就到天水了。”我已经睡了一下午，再也睡不着了，但我还是爬上去做出睡觉的样子。其实我是不太想和母亲说话，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想我去当兵的决定让她很难过。
我躺在床上看着着窗外的风景，其实只是黑压压的一片。火车快速地在夜色中行进，我的心无缘无故的沉重起来。不久火车就熄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和母亲被列车员叫醒，我昏头涨脑的起来，跟着母亲下了火车。天水火车站真的很小，我和母亲都是第一次到天水，到了站前广场问了人便坐上去部队的公车。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天水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浮现在我的眼前，这是一座滨临渭河细长的犹如哑铃的城市。一共有两个区秦城区和麦积区，四面是秦岭环抱，还有四大名窟中著名的麦积石窟。我要去的部队，在著名的花牛村近旁。这里以盛产水果出名，最著名的当然是花牛苹果，还有大片的桃林和和梨树林。此时正是三月底，花牛村的桃花林正是开得最鲜艳的时候。大片大片的桃林漫山遍野。红艳艳的，有时候风从四面山的缺口吹进来，满山便滚动起桃花的波涛，又如同红色烟云飘渺。
我的心情也随着桃花林的起伏，无缘无故的变得愉快振奋起来。滔滔东去的渭河浑浊不堪，就像我的黄色皮肤。今后四年我就要在这儿生活了，真是风景如画。母亲看起来也很高兴，因为这里离城市不远，旁边又有如此富庶美丽的村子。
到了部队门口母亲拿出介绍信给哨兵看，于是我们就进去了。我一步一挨的走在母亲身后，背着行囊。过往的军人，我未来的战友都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像我这样一个人来的毕竟是少数。部队的房子很是老旧，但是军纪明显的比临潼差些，那里到底是师部。我看到很多人都没有带帽子，还有些人干脆连领花都没有。至于飞行员就更加随便，穿着条蓝大裆上身是件飞行夹克，手插在裤兜里也不戴帽子迈着八字脚。今天好像是没有飞行训练，我看到人们都在慵懒的散着步。九点了，因该是刚吃完早饭。
我在司令部的外面等着，母亲拿着介绍信进去了。我愈发的不好意思了，就躲在司令部楼背后。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株盛开的桃花。我无所事事的看着这株桃花，心里很是焦躁，不知道母亲进去谈的咋样。
我还能不能当兵，我的心里有些忐忑起来。尽管此时此刻我对当兵的兴趣已经减退了，但是如果当不上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去。我甚至想道，如果我这样回去，不知道家里的我的那些哥们弟兄咋样的笑话消遣我。
四周很是安静，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又离大街很远，是听不到街上来往的汽车声，我甚至听到司令部里发报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很令人紧张兴奋。就像是在一部战争片里常听到的那样，我想起了美国电影《虎虎虎》的情节。我胡思乱想着，在司令部楼后面打转转。
又过了一会，出来了一个当兵的。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大，或者只大一点点，他冲我招着手，问道：“你是赵鑫吗？参谋长叫你，快跟我来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