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禾木乡记事五:我们的工作和生活(2)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6-27 13:33:15 字数:3943
(四)
要说乡村里最有意思的、也能够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恐怕还是组织召开的村民大会。由于春、秋之际房屋里没有生火,里面的气温冰冷冷的,手都伸不出来,比外面要冷得多,而且乡村里公共的用于开会的大场地也不够用。于是,乡里或村里多把有全体人员参加的会场地点,放在乡政府院子里的草坪上。会场很简单,就像许多人在搞一次活动。会场的前面一张木桌子、几把椅子,根本就没有话筒音响、会议牌、会标和领导专用的茶水杯子小毛巾之类的东西。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走路的、骑马的、骑着摩托车的,不守时间,不按要求,次递而来。满不在乎到了会场后,像到了自己的家里,左看右看,打着招呼,笑容可掬,往往是在草地上找个地方,最好是能找个熟悉的能说话的人,结伴一起坐下、躺下、趴下或其它什么姿态。妇女和女孩子们比较文明些,他们总是找块木板子或木墩子坐着。许多小伙子就干脆侧卧在草地上。放眼望去,他们一个个甩着双手,抽着纸烟,没有一个人带个本子和笔,他们是只带着耳朵和大脑袋来了。一般情况下,这二个季节很少有阴天,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在国旗猎猎的响声里,在绿茸茸的草地上,在瞪着眼看着人们仍旧吃草的黄牛边,用不太认真的态度,用似懂非懂的目光,听着干部们张着大嘴喊出来的讲话,听着上级的文件报告或材料的精神。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得很多了,可能只有这里才会有如此的情形,从中央到地方,哪个会议不搞得严肃隆重,哪个领导不正襟危坐,哪个思想理论不重要?而到了这里,在相对隔绝的大山之中,人、狗、牛、马,甚至还有天上的小鸟,都混在其中,许多非常严肃的事情,一旦到了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而自由,不像是传达重要的指示,倒像是在说一件牧民家里打架吵嘴的事情。可以说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与山下的村民相比,是多么的幸福而快乐。
我利用手中的相机,拍了不少这类会议的片子。这些片子现在看起来很珍贵了,因为,村子和乡里都有了很宽敞的会议厅,都有了相当好的会议设备,谁还在外面开会,因此,能在草地上开大会的可能性就要小的多了。
(五)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说说村子里的事情。禾木村以前是山下冲乎尔乡的一个生产大队,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为了便于对图瓦人这一民族的独立管理,才经上级批准成立的一个蒙古民族乡。
这个乡的两个村子里没有一点农业生产的痕迹,由于这里冬季漫长,气温很低,适应种植粮食和蔬菜的生长期不够,只有小片小片的土豆地代表着这个乡的农业。它是活脱脱的一个完整的原始牧业生产体制,除了在规定的时间要打草之外,每家每户大清晨只要把牛哄出栅圈后,就差不多完成了一天工作的一半,直到晚上牛群归家时关上栅圈才算完成另外的一半。我真不知道以前吃大锅饭时的几十年里,这里的生产大队长他们是如何分配工作和让社员挣上工分的。就是村子里的畜牧业,也是一种纯正的自然放牧,可能是与这里的雪厚冬天有关,这里没有放牧羊群的,都是养殖大畜的人家,偶尔也有几家养几只山羊,这是自己家冬天宰杀食用而不对外出售的。
走进村子里的图瓦人家中,看看他们的牲畜情况也是差别很大,有一家只养几头牛马的,也有几大群的。但是,你却发现,这里的人家,没有谁刻意地去争个什么头筹的事情,那怕争着抢着去发家致富的现象也不多。由于牲畜业收入的缓慢和牧草资源的限制,加上他们沿袭数百年天然的放牧方式,有许多人家的实际生活方式和收入水平,仍停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程度。在一些我去过的山区偏远的牧业点里,许多人家的生活只是满足个生存,能保持有饭吃、有床睡、有屋住、有马骑的程度,他们就很知足,也不去更多的劳作。因此,我们觉得,在书写着毛主席语录的木箱子旁边,在嘈杂的收音机电流声里,在贫穷的如同被水洗过的家具铺盖上,全社会的改革开放和生活水平提升的步伐,并没有影响和推动到这里。可以说,现代文明的生活进程在这些地方是停滞不前的。
我们单位是帮扶的牵头单位,和地区的五个单位一起负责禾木村的扶贫,为了做好调查研究,也为了把扶贫做到点子上,我们分别走访了村子内外的近百户的贫困家庭。由村里到村外,由村庄到牧业点,以固定的牧业点到游牧的生活放牧点,几乎说,有代表性的地方我们都走过了。那个地方交通很不方便,牧民有马骑,乡领导有个车,我不能老是跟着乡领导坐他们的车,也不能骑牧民家的马。有一次,为了能方便出行,我向当时的李春光书记提出个人买个能骑的马,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真的给弄了一匹马。当然,我并没有买上这匹又瘦又矮的小母马。第二次回阿勒泰的时候,山里道路上的冰雪已经化完了,整个公路的状况非常好。于是,我把自己的摩托车也带了去,就是想个人外出能多些方便。一年下来,证明了我的看法是正确的,在乡里车辆马匹紧张的情况下,我的摩托车对于方便我们工作真的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我们的走访调查是随机性的,我们有个全乡贫困家庭的资料,这是斯老师不知通过什么办法,从乡里的办公室搞到的,对贫困家庭的走访基本是按着这个资料走的。在走访过的各种各样的不同家庭中,他们贫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开始贫困的时间和所以贫困的事情也非常具体和详细。比如,一家之中有个生病住院的家人,在短短的时间里花光了所的积蓄,而且病还没有治好,将来再犯病时就要卖牛卖马了;比如,一个家庭中有一个在山外上学的孩子,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用,都让这些家庭不得不变买成群的牛马、甚至是房屋;比如,有许多家庭是没有生产资料,主要是草场不够,草场小就不能多养,所以,每年的春天都得赶着几头牲畜到边境线上去放牧,因为那些地方是没有分到小家户的无人地;比如,有很多的图瓦人家庭,本来是小小的富裕户,可是为了能让儿子娶妻结婚生子,不得不变卖掉,因而造成了返贫的现象;还有一小部分家庭让人看了后,心里很不舒服。我们为了动员牧民去村里参与租出,去过山里的几家牧业,当夏天大伙都把家里的马匹牵出去给游客骑时,这几户住在公路边的男人们,却喝得醉醺醺,酒瓶子扔在地上,头枕在马鞍子上,光着黑乎乎的大脚丫子,呼呼大睡着。喝酒不干活的人家虽然不多,但是对外界造成的影响很大,谁只要提到山里的牧民,都会想起他们喝醉不干活。我和乡里的领导们,对问到此事的人们多方辩解,说这些喝酒不干活的人家,也只有那么二、三户,极力想把这种不好的影响压下去。
其实,我们也知道,也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喝酒户,他们不仅把自己的身体喝坏了,把家里喝得穷困了,而且,还有人把乡里和帮扶单位无偿发给他们的牲畜等生产资料也变买了,全部低价卖给别人,所得的钱用于换酒。每逢遇到这类事情时,我们就相当冷静地采取联保监督制度,让醉酒人的亲戚和家人随时随地监督,对劝说不力的,由家人到政府去,要及时报告乡领导,由乡里再派出人员进行解决。
(六)
调查中,我们也发现一些令人非常生气的事情。一些外地来的汉族商贩,为了个人的一点蝇头小利,竟然没有一点人味道,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昧良心事情。
有一件事情记我至今记忆犹新、愤愤不已:有一个从县里来的汉族商贩,为了能在禾木站住脚发旅游财,就租用了一间木头房屋,这家主人是本地的图瓦人,名叫蒙克来,他们先说好一年的租金是3000元,等到年底,商贩有了钱就一次付清。在一年里,他先是向蒙克来送酒喝,然后是给蒙克来一家人酒喝,后来,就大笔大笔地向这一家五口人赊酒欠账,后来又带着他们一家到县里,又是住宿又是吃饭穿新衣服的,弄得大家其乐融融。到了年底要收租金时,这位汉族商立即贩翻脸了,他拿出来所有的账单扔在蒙克来面前,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蒙克来喝酒欠了一大笔钱,不仅收不到租金,反而欠了这位商贩的大笔钱财。最后,他们协商,就把这间出租的房屋顶账给了汉族商贩。
第二年又是故伎重演,蒙克来的第二间房屋又顺理成章地归属了汉族商贩,不到二年时间,倒是这一家图瓦人最后被扫地出门,贫困潦倒地一个个寄宿在亲戚的家里。乡政府和村委会最后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即与商贩进行协商,经过努力,这位商贩同意了,暂时先让蒙克来一家住另一间小房里。在我们走的时候,听说蒙克来的第三个儿子也快喝的不行了,前面的二个儿子都在去年和前年之间喝死了。这个本来幸福的五口人之家,喝到了最后,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也就留下了他们夫妻俩人。
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我经常能见到那个汉族商贩。他说着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带着一副憨厚忠实的假面具,但是他不择手段的挣钱,干着些令猪狗所不齿的勾当,让我对他没有一次给过好脸子。我非常讨厌这个表面上装着一副善良模样、实则是一副蝎蛇心的家伙。有一次,他的车子坏在半路上,尽管他冻得哆哆嗦嗦、扬着手不停地召唤着,而我却装着睡觉的样子,什么也没有看见地就让司机冲了过去。
回来后,我们和乡干部交谈这件事情时,他们显得并不惊讶,在平静之中还告诉了我许多类似的事情。如一些商贩让图瓦人欠账后,有人故意压低价格拿牛马的,有人把图瓦人的木屋子拆除掉拉走的等等,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乡里知道后派出人员在公路上进行堵截,把拆除房屋的木头拉回乡政府驻地,为贫困的图瓦人重新盖建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他们到人口集中地方,能有机会参与旅游经营活动让他们多挣到钱,尽快地能富裕起来。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说,乡政府的很多工作内容、乡干部的很多精力都花在这里,帮着图瓦人与山外的商贩进行坚决斗争。
通过走访,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后,我们也坚定地认为只有抓住旅游的机会,争取管委会的支持,让牧民挣钱,尝到挣上钱的甜头,把村级经济发展起来,这是帮扶的主要渠道。我们二人先是向乡里的领导汇报我们的想法,然后是下山,分别回到单位,以书面材料的形式向单位的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由于有事例、有数据,有原因,有建议,因而很快就得到了领导肯定和支持。回到乡里,我们也把单位领导的想法和我们的打算,与乡领导进行了交流,然后在相互一致的基础上,确定了扶贫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