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岁月如织 第一章下

我手舞足蹈的走在回家路上，什么也不能派遣我胸中的寂寞。我故意走在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呼啸咆哮的从我身边过去。我甚至想要是飞跑过去和他们撞一下会咋样，但是我不敢。我亲眼目睹过一次车祸，死者被撞的脑浆流了一地，汽车的保险杠上也有死者的牙印。太恐怖了，我不想我是这样的，尽管我深信人死后是毫无知觉的。
我穿着父亲留下的黑色毛料的中山装，那一年很流行中山装，这中山装被我搞的脏兮兮的——而这件中山装是父亲比较喜欢的。
来去的车呼啸咆哮，我慢慢地走着，肚子很饿。日头完全看不到了，但是天并没有完全的黑暗。云彩有些乌黑，那是因为天渐渐的黑暗。在天边的最西头，还有红色的晚霞，云彩被镀上了金边。但是月亮越发的升得高了起来，在半是黑暗的空中有了些许光辉。我又点起了一根香烟，边走边抽着。看不见路的尽头，我很累，但只得这样走下去。我的钱都用来买烟了，没有钱坐公共汽车了。春天的风柔和的吹着，我流的汗也被吹干了，很是舒服。我将中山装的扣子全解开了，享受着春日的的傍晚，只是肚子饿得很。我于是加快了脚步，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的走去。我想这时候有一个人在观察我的话，他一定觉得——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一定像只披着重铠郑重其事的天牛。其实大部分人又有什么实际上的区别呢，我们是这样的没有个性。
哦！芸芸众生……
时间毫不犹豫的逼近夜晚，月牙儿逐渐变得皎洁起来，上弦。我的肚子愈发的饿了起来，走的也越来越快。摆摊的小贩都出来了，卖着各种吃食。各种吃食散发着香气，而我想上厕所。我走的更加的快起来，脚踝也累得发疼。但我并不放慢脚步，这人间的饮食的诱惑是我忘了做白日梦。我快速的继续走在路上，毫不怜惜我的脚踝骨。我想今晚家里吃啥，是菠菜面吗？我尽管不是很喜欢吃面，但是现在我的肚子却是饿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弟弟去上晚自习了，而母亲对我说：“当兵的事已经成功了，在天水当兵。”我没有说话，我现在突然觉得对当兵的兴趣已经有些消退，无所谓了。于是母亲接着说道：“后天出发，你们这批兵里，就你一个去天水。到时候我请个假把你送过去。当兵了…”母亲叹了口气，缓缓的看着我接着说道：“当兵了，从此以后大家都拿你当大人看了。所以你要好好干，不要让人看轻了你。”我并不太了解这话啥意思，也没有去过天水。但是《三国演义》我是看过的，诸葛亮每次进攻中原都是绕远从天水转进陕西的，而且大将姜维也是在天水兵败而投降蜀国的。还有其他的故事，像伏羲氏就是在天水，而且秦国的祖先最初就是居住在天水的一个小部落，他们替周天子养马。陕西是西北五省最发达的城市，西安是西北五省最大的城市。所以我虽然没有去过天水，但是想来天水因该是一个不大的城市，因此我鄙视天水，天水人。
今天晚上真的是吃菠菜面，我不太喜欢菠菜面。我就不喜欢吃面，况且菠菜面吃起来黏糊糊一点也不筋道，不好吃。但是我吃了很多，肚子太饿了，没有办法。
到了第二天我没有出去，因为母亲让我在家里好好收拾东西。我换上没有领花帽徽的军装，将被子打好包。我说过，我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所以早就会用背包绳打包了。我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叫我和弟弟起床，而他给我们计时，谁要是起的慢了就会挨骂。我说过他得了癌症，胰腺癌。所以总是处在疼痛中，有时候他就会找岔子收拾我们。我的弟弟长得和父亲极像，因此他喜欢弟弟。我是老大，又不是一个很机灵的动作敏捷的人。所以总是挨骂，挨打，简单地说我是他的出气筒。他生病的六年我不断的挨打，我身体也不是很好，每年冬天都犯支气管炎。老是睡不着，白天又必须起床，所以总是昏昏沉沉的。我不是给自己找借口，也许我读书不成懒散灰心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打完包收拾好行李，就没啥事了，我一个人在家心不在焉的看电视。
每一天都是这么的长，墙上的时钟摆来摆去。很是无聊难熬，我喜欢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与其说我学习不好，不如说我偏科。我的语文很好，也看了很多闲书。小时候还没有上学时，我就一个人凭着一本新华字典看完了《西游记》。我是西游迷，吴承恩的粉丝。但我的志向并不是想做一个文学家，我的志向是做一个政治家。做一个政治家首先要会演讲，所以政治家也因该是个文学家，我就是这样理解的，这就是我认真地学习语文的缘故。其实说这些有啥用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我也有。语文不是一门学问，或者因该说是技巧。项羽说过：“书，足以记姓名……”
我看着窗外马路上的人们，他们走来走去。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穿着新换的春装，五颜六色滚滚而动。不知道啥时候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车。我焦急的等着母亲，还有一会她才回来，可是我已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了。我不知道她买上去天水火车票没有，要是没买上的话怎么办？我开始有些担心了，现在我已经穿上军装了，也开始对当兵有兴趣。我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觉得军装不是很合身，有点肥大。我对自己的形象还是很满意，尽管我志向远大，想要当一个政治家。但是，至少是现在我又开始对当兵感兴趣了。当时流行穿军裤军衣，还有军帽。这一身崭新的军装令我很时尚，或者说令我自以为很时尚。况且还要去天水，那里是收服姜维的地方。不知道天水是一个怎样落后的地方，我像所有的大城市的居民那样，怀着一点点轻蔑的意思猜测着，但也充满了向往。
但是母亲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很难熬。实在是没有啥事做，我在屋里转来转去。那时候也没有手机，我也找不到母亲。后来我找了本书看了一会儿，但是我根本没有心情看书。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时钟摆去摆来的声音;街坊里也突然很安静，这个街坊都是一个厂福利区的，现在几乎住户们都去上班了。只有屋外有下象棋敲敲打打的声音，于是我想：要不出去下下棋。我认识这个街坊里几乎所有的棋摊的擂主，这是我最近不上学的功绩。但是这些在棋摊上游戏的多是些退休的老工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他们玩到一起。我想穿着这一身新的行头给他们看，而且想告诉他们——我就要当兵去了，并且明天就走。
我又想起了我的那个长着俏麻子的同桌，想起了高挑纤瘦的她走路的样子。现在下课了，我是不是该找她一下。我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悲壮的感觉，这一走就是四年呀。刹那间我忘了我不是去当兵，去曲线就业，而是去参加一场伟大的祖国战争。我不是三十岁不到就扛着将军的肩牌像拿破仑那样荣归故里，就是在一次冲锋中倒在敌人犹如雨点般倾泻下起来的子弹中。而且我还不是倒在自己的阵地上，而是倒在敌人的阵地上。我想象着忍着巨疼流着血水用最后的力气，将“八一”军旗插在敌人的阵地上，才慢慢的倒下。尽管这个场景并不算稀奇，事实上在当时在大量的战争片里你都能看到如此壮烈的场面，我的想象力与之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我的思路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岔，于是我忘了去找我的同桌，而沉醉于有关于将军和死亡战争的浪漫英雄主义的白日梦里。我在小小的房厅里来回踱步，犹如关在笼子里的豹子。还不停的自言自语，因为既然我成为了一个将军，那我就要像一个将军那样说话做事。我试着低沉的用缓慢的语速对着不存在的听众演讲，我还在空屋子里不停地挥舞着胳膊，做出种种华丽夸张的手势。记得有一部苏联老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上面的列宁就是边大声疾呼，边作出各式有力的手势。我反复的看过这部电影，当然也是因为当时也就只有这几部不多的外国电影，说句老实话，里面的列宁实在令我着迷。他真是一个伟大的演说家，不仅能够说出如此雄辩的话语，而且还能做出这种种权威有力的手势。假如我是他的敌人的话，一定会被他的语言撕得七零八碎。我傻傻的想到，幸亏我不是他的敌人，尽管我很羡慕他所处那样的一个乱世出英雄的年代。
想着想着，我完全的陷入到沉思中。我就那样在穿衣镜前，傻傻的呆了几个小时。直到母亲开锁的进来，才将我从理想的九霄云外拉回到晚饭桌前。
今晚吃昨天没有吃完的菠菜面，黏乎乎的一点也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