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斜口街护院

　　九，寻找代湾村
　　
　　机灵鬼约下汉子，商量好到梨园找园主。他把粮食送进城里，交给货主。骑马一路赶回，到了长乐坡下，见一妇女背着孩子，胸前一个奶头露在外面，光着大脚丫，头发散乱，脸面长的还引人爱看，不由得停下马多看了一眼:“奶奶都出圈了。”
　　“呸——”那妇女白了他一眼，急忙用手拉了拉衣服，遮挡前胸。
　　机灵鬼自觉无趣，快马加鞭跑到灞桥，才看到前面有个身穿粗布长衣，头上戴着草帽，脚上一双草鞋，手里提着一个猪尿泡的人，像是那个汉子。马到近前一看，那汉子正回头笑道:“有马就是快！”
　　机灵鬼笑道:“我都没问你叫啥名字。哪里的人？”
　　汉子说:“咸阳人。我姓宋名琪，字子朝。在潼关采石谋生。借了掌柜的大马，回咸阳家里看看，谁知弄成这样。要是我的马，也就算了！借的马，让人抢了，回去对掌柜的咋个说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讹人家掌柜的一匹马。”
　　“这话说的在理。我姓胡名青，在家里排行老三，都叫我“三娃仔，也有叫“机灵鬼”的。你得叫我青，不准乱叫。给梨园掌柜的买东西了没有？”
　　宋琪笑道:“听你的话了，茶叶子！”
　　过了灞河桥，胡青拉着马，把马栓在梨园外。两个人一起来到梨园，进门见到园主。胡青先开口:“叔，认得我不？我是屠夫村的三娃仔。嘿嘿！”
　　园主看了一眼说:“他妈的，叔还把你个仔娃子认不出来了。啥时候还弄了这身衣服穿上了？跟城里人学的吧？”
　　胡青挣了钱，买得一身细布长衫，头发也剪得齐齐整整，小脸也有一丝红光，大嘴上翘，不笑像笑，小眼睛眯眯着，鼻子窟窿外翻，颧骨宽凸，前额尖小，头发从头顶下来自然平整，就是头顶成了三角形。还是宋琪看出来园主对胡青不屑一顾的眼神，一股清风吹过，宋琪鼻子闻到一股甜甜的梨香味，他马上说话:“叔，秤十斤梨。”
　　园主看了一眼说:“秤了你咋个拿呢？”
　　宋琪说:“不怕！”于是，园主秤得十斤大梨，连秤筐提给宋琪。宋琪拿出钱付了账，手里拿出梨，分给园主和胡青。园主推而不受。此时的宋琪又渴又饿，看见梨就像见到了饭。于是，抱着大梨吃一口吸一口，就地和胡青吃了起来。他一口气吃下去八个大梨，胡青吃得两个就不肯再吃。宋琪说:“叔，再来十斤。”
　　梨园园主见他吃相，知道是饿了。胡青看得有点傻傻地。心想，真能吃。宋琪说:“这十斤梨，是送给叔叔你的。这茶叶，是我特意给您老拿的。”
　　园主莫名其妙，看了看眼前这汉子，浓眉大眼，前庭饱满，长鼻短须，张口一排整齐的牙齿，洁白无暇，形象端庄，不由问道:“这是何故？”
　　胡青见时机成熟，上前插嘴:“叔，人家求你来了！”就把长乐坡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滴水不漏。园主听了可开始犯难了。沉思半天才说:“这事我只能给你两个说实话，出了我的门，千万要保密。”待二人点头盟誓，园主才叹道:“我哪里能有这样的徒弟，全是花胳膊设计，为了我能在这里长期安定下来，自从他出了梨园，就再也没来过。我只知道他是代湾人，代湾在哪里我也没去过，听说代湾是蓝田县地界上。别的啥也不知道。也想着有时间去谢谢他，天旱，天天要从河道里挑水浇树，不然，你娃还想吃梨？屁都没有。”
　　宋琪听了说:“那这样，给胡青拿上两个梨，让胡青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拿上两个梨，我去一趟代湾。就是他不来帮我这个忙也不要紧，马不要都能行，这个人，我还真心想见一见。叔，也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宋琪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他和胡青离开梨园。
　　胡青告诉宋琪:“我还真以为老汉是花胳膊的师傅，心里一直在想，徒弟都那么厉害，那师傅就更厉害了。闹了半天啥也不会。记住，不敢说露了。”胡青指着大路:“沿着灞河逆水上行就是蓝田方向。”
　　宋琪怀里揣着两个大梨，见太阳快要落山。他想，到了这步田地，回家也没有心情，住店也是睡不好觉，不如连夜去蓝田，明天找代湾，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就自己从灞桥开始东行，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逃荒要饭的，穿的破破烂烂，也有身上背着孩子的。走了近乎十里路程，开始在行路人里打听。没有一个人知道代湾村的位置，回答的结果都是听说过代湾，不知道在那里。
　　宋琪今天一天没有吃饭，心里不好受，就吃了一肚子梨，不停地走路，天黑了也不去管。行到半夜时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感觉累了，想睡一觉。看见路边地里有个大树，心想，就只能靠着大树睡一会，恢复体力再继续赶路。就走下了道路，进了土地，脚下感觉地表土壤有点硬硬的。蹲在地里仔细看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呀！”
　　
　　
　　
　　十，斜口街护院
　　
　　华清池里的澡堂分上堂，中堂和混堂三个档次。上堂的水，是温泉从地下出水口直接流到澡堂子，清洁亮堂，温度高一些。中堂子的水是上堂没有用完的水流过来的，流出的路线长，在上堂换水的时候，就会没有水源。混堂子的水是上堂和中堂没有人用了剩下的水，流下来汇集成池，池子最大，就像池塘。混堂子一般不要钱，保温性不好，容易散发水温。都是些周边百姓，不分大小跳进池子就洗，最多的时候有百十人。中堂洗澡的是一些外地来的，身上带有钱财，需要有人看守；再者，房屋遮掩的程度高，不会洗澡时受风，所以，是讲价钱的。贵贱不等，有三五人，也有一两人，还有一个人洗的。不同的情况，不同的价位。上堂是达官贵人，大财东来了，选房择池，也是价格不同，但是，有时候需要等别人洗完，有了空池才能去洗，肯定比中堂要贵一些。花胳膊和自己村上人在中堂洗澡。是一村人，一池子水。凉了就加，自己掌握温度。结果就来了抢钱的匪人。多亏花胳膊没有下池子，保证了财物安全，但是，也惹下了麻烦。
　　就在花胳膊擒贼断刀之际，上堂有个人，刚好洗完澡走到堂子沟，出了上堂。亲眼看见花胳膊单臂断刀的情景，心里惊讶，也很高兴。便吩咐随从:“打听打听，哪里的小伙子，我在平道等着。”
　　花胳膊一行五人，在中堂洗浴，他是最后一个下池子洗澡的，大家都在屋里等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显露武功，单臂断刀，在人前显山露水。等一起出了澡堂就有人上前作揖:“几位爷好，我家掌柜的有请！”
　　年龄大的是花胳膊的三叔父，遇到这样的事，别人没有决定权，只有都回头看他。老掌柜的问道:“我们不曾在临潼结友，相公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相公施礼道:“不会有错，跟我来就知道了。”
　　几人随着小相公走上平道来到茶馆门前。一个中等身材，五十岁上下的汉子，身穿蓝布长衫，腰腹前倾，肩膀圆肥，圆脸短须，头上戴着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双手抱拳笑道:“几位好汉请来一起喝茶。”
　　老掌柜的急忙转身说:“不了不了，我们还要赶路。”
　　那人笑道:“刚才见这位好汉，擒贼断刀。我家在斜口，离这里不远，如果你们不愿在这里喝茶，就请到我家里一坐。”
　　老掌柜的问道:“到底啥事？请先生明说。”
　　“在下姓刘，斜口街上开了一家粮食店。这几年种粮食的人少了，都改种了罂粟，罂粟值钱。但是，今年不同了，很多人都没有粮食，免不了到我店里抢了些去，所以，在下想请这位好汉住在我家，不用做事，只是看管不让人抢了粮食，不知能成不成？”刘掌柜说出来意图。
　　老掌柜的听完笑道:“好是好，但是，我做不了这个主。他是我邻居，我是当叔的，分家另过。得回去说给他堂上老妈，他大哥得知才行。不过，我也能告诉你个准信，清明节过后他来了，就是这事成了；不来，就是不成了。谁都喝茶？”老掌柜的回头问大家。大家都明白，上去坐定，和刘掌柜一起喝茶。
　　虽说是喝茶，老掌柜的也打听了刘掌柜用人的价钱，假期，一般都是收麦子就要回家。刘掌柜介绍说:“近年来，种粮食的人少了，卖粮食的都是吸大烟上瘾，硬卖粮食换大烟都要吸上一口。家里没有粮食，肯定要惹事。当地百姓也开始种植罂粟，两个烟葫芦就能换一斗麦子，谁还种粮食？我的粮食店就是买进卖出的生意，饱斗收来平斗卖，长出点吃饭的粮食。现在不同了，小麦紧张，从三原高陵一带买回包谷，有些可怜人一斗小麦换我斗二包谷，为的是能多吃一口。免不了有横竖不给钱的，也有夜里进来偷粮的，想请个护院的。今天见了你家四掌柜，很想让他来家里护院，白天睡觉，夜里不要睡踏实就行，有个风吹草动能出来照应，吓走贼人也就是了。”
　　“那就等他回家，烧了清明纸，在祖上坟前磕了头，告知家里人，收拾停当就来你家。”老掌柜说了话。
　　刘掌柜怕花胳膊回去不来，就特意把自己的马借给老掌柜。推辞不去，只好骑了马回家。刘掌柜送出平道，自己和相公走回家。
　　过了清明，刘掌柜开始在家里等花胳膊。他左也等，右也等，天天安排相公站在门口观望。小相公见没有人来，就看斜对面烟馆门前，几个靠着墙坐着的女人。女人穿的裤裆开裂，阴毛外翻，还故意把腿一分一合，在等有汉子给口烟抽。二相公也看了，过去打了小相公的头顶:“你看个屁，还没媳妇不敢看。”
　　直到清明雨后天晴，才等得花胳膊进门。刘掌柜十分高兴，安排食宿，这才发现这花胳膊饭量很大，一顿能吃两个半人的饭，心里有些后悔。但是，人是自己请来的，也就没办法推辞。
　　自从花胳膊进了粮食店，斜口街上大人小孩都开始传言，刘掌柜请来了花胳膊。不到半天功夫，斜口街都知道花胳膊在刘掌柜家护院，粮食店前台的买卖比起以往规矩了许多，夜里翻墙进家的事情也就不再发生，刘掌柜心中暗暗自喜。生意也非常好，街上的烟鬼也不再进店找事。
　　
　　
　　
　　十一、麦客子收粮
　　
　　眼看到了收麦子的时间，斜口街周边的地里开着红色的罂粟花，人们习惯地称呼这种植物为“大烟”。花胳膊来到刘掌柜面前说:“掌柜的，说好的收麦我得回家去干活。”
　　刘掌柜笑道:“放心，我找几个麦客子，你和相公娃都回去。让相公娃领着麦客给你家收麦，你把人领到就回来。麦子收完，相公娃再回来。行不行？”
　　花胳膊听了这话忙说:“让掌柜的费心了。”
　　花胳膊领着相公和几个麦客走土地凹回村。路过一个村子，村口有个女人挡住说:“领了我这女子做媳妇，让她跟着你们活个命吧！”
　　女人说了几句花胳膊听不懂。小相公说:“快走！那是河南人，要把姑娘给你当老婆！”
　　他看了看远方的土地，惊讶地发现，大部分土地都种植了大烟。有人已经开始用针划破大烟葫芦，手里拿着碗，收集大烟葫芦上流出来的汁浆。只有少数田地种了麦子。他到家后，给母亲磕了头，给大哥说明了刘掌柜的意思，便回到斜口街上。刘掌柜也很高兴:“回来就好！今年的粮食肯定又要涨价，你回来了，明天就开始收粮。”
　　刘掌柜出门，站在街上，面向四周看了看，最后回到店里，坐在临窗较近的位置，观察斜对面大烟馆门口出出进进的人:“二娃明天又该卖粮了。现在的人啊！不吃饭都成，不吃大烟就不成。烟馆的生意就是好。听着，今年夏天收了粮食就不卖了，只卖包谷，秋后再看这些人吃啥。”刘掌柜分长衣进后院，安排几个人整修木楼，把存储仓又加高一层活动板。
　　刘掌柜领着花胳膊到侧房门口说:“你夜里多留心这个屋子，里面是收粮用的钱。”
　　花胳膊趴在窗台上，隔着窗纸借缝瞧了瞧，见里面桌子上坐着账房先生，旁边的柜子都是银元。吓得不敢再看，就说:“我去睡觉了。”刘掌柜点头。　
　　几个麦客为雷家收粮。雷家也有六十多亩地，整整收割十天。手最快的人一天能割三亩地。还有一天割亩半地的人。小相公领着几个麦客，来到雷家堂前，等得大掌柜交差。大掌柜说:“银元给大家准备好了，小相公去分吧！”
　　小相公推了回去:“堂主，我家刘掌柜说了，回去他付钱！”
　　“不行，割麦子的客人不能跟你去斜口拿钱吧？在我这里收了钱，想去哪里去哪里，说不定路上还有生意。回去告诉刘掌柜，就说我付清了就完了。”雷大掌柜坚决地说。
　　几个麦客听了都说:“大掌柜的说的话对。我们跟你去斜口路有多远哇！走大半天的路，多耽误事情。”
　　小相公听了说:“那好，我先分给你们钱去。等我回去禀明刘掌柜，我再把钱付给四掌柜让他带回。”
　　麦客们领到了钱，一起走了。小相公自己一个人回斜口街给刘掌柜交差。
　　
　　
　　
　　十二、花胳膊拿贼
　　
　　夏天的气温较高，花胳膊中午睡得还行，到了半夜有点闷热，不由得也犯起困来。他搬来一张竹椅，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衫，除去了腰上的布带，宽腿裤子绾到膝盖，坐进竹椅内。较小的身材半靠半坐在上面，脱了脚上的鞋子，一条腿伸放在旁边的土台上，仰面看着天上的星星。就听见“当”的一声，一块石头打在后房的墙角。他歪了歪头，借着夜色看了一阵，没有发现别的动静，就把头转到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咚”的一声，他马上警觉不好，便斜着眼睛向院墙方向一看，墙上一个人影闪动一下。“咚”又是一声。花胳膊开始慢慢穿鞋，小心溜着下了竹椅，对着墙喊了一声:“谁？”
　　只听得后院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个身影飞身出门而去。他急忙跑到后门口，发现身影向西奔跑。他紧跟着就追，等追到前面拐弯的地方，人影看不见了，四下寻找，不见影子，便低着头原路返回。边走边想，进得后院随手关了后门，又回到竹椅上坐定。直到天亮，刘掌柜起床在院子里活动身子，账房先生也起来洗脸。突然，账房先生说:“侧房门上的锁子怎么在地上？”
　　
　　花胳膊只觉得头“嗡”地一下就大了。刘掌柜和花胳膊几乎同时来到侧房，账房先生也随后而来。铜锁掉在地上，门环大开。账房先生急忙推开门观看，发现里面被翻得乱乱的，钱柜动过，但是，没有丢钱，只是桌子上几个小钱掉在地上，也没有少。
　　花胳膊这才松了一口气，刘掌柜抬着下巴说:“哪儿来的贼，这么大胆子？”
　　花胳膊就把夜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刘掌柜听了说:“嗯，这么说昨晚进来的不是一个人。你去追一个，其实，家里还有一个，在你回来前走了。怪不得没丢钱，这是探子。以后有贼进门，不要追，走就走了，看好家里就行了。”
　　花胳膊莫名地感到脸红，觉得自己太无能了。从这天起，他很少离开后院。刘掌柜跟着两个相公抬着银元进侧房，账房里算盘珠子“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两个相公抬着钱柜出去，账房先生和刘掌柜锁门，花胳膊就在他房子的炕上侧着头，从门缝往外看。一连数日安然无恙。这天夜里突然风起，花胳膊坐在侧房对面的房外边角处。一来离后门较近，二来能看见侧房门口。风时大时小，吹得街上的门牌乱响。一个贼人翻墙跳进了院子，摸索到后门口，拉开后门就出去了。花胳膊看得仔细，功夫不大，从后门进来两个人。一个躲在门口，一个弯腰摸索到了侧房，慢慢起身来到侧房门前，手里拿着东西几下轻轻把门锁打开，反身跑到后门口；另一个跑过去来到侧房推门进去，花胳膊见时机成熟，几个大步迈上前去。“吱——”一声口哨声响，里面的贼人出来，正好和花胳膊对面相遇，花胳膊见贼人要跑，就地伸腿一扫，来了个单腿扫堂，只听贼人“啊呀！”趴倒在地上。后门口的贼人拔腿就跑。花胳膊记得刘掌柜“看好家里边”的话，自然不去追赶。
　　贼人一个翻身滚过花胳膊脚下，在地上一跃而起，直扑后门口。花胳膊紧伸双脚，来了个乾坤大滑步，双手着地身子腾空而起，飞身翻越到贼人面前，一只脚倒勾门板，闭得一扇后门，反掌身后，另一扇后门也在身后闭合。贼人见了，后退两步，突然反身扑上院墙，花胳膊再想追，后门口离贼人翻越的院墙处有一丈开外。花胳膊急了，他大喊一声:“呀——”跳起身来，单臂用力拄地，身子斜甩过去，一只脚正打在贼人的手臂上。贼人连同院墙上的瓦片掉在地上。他又一只手着地，单腿接地时，手一用力，就站在墙边。贼人掉下来的时候，用了个鲫鱼打滚，也站起身来，一伸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在夜色中闪着阴森森的暗光。
　　刘掌柜和相公打着灯跑了过来大喊:“都不要动手！放他一马。让我看看你是谁？没钱吭声。相公，给他几块银元！”
　　账房先生也听到响动跑了来喊:“有话好说。”大家都回头看账房先生。
　　贼人听到有人说不要动手，站在一旁用匕首左右晃动了几下，直接扑到后门口，开门跑了。刘掌柜哈哈大笑:“吓跑了就是了，做贼心虚嘛。都回去睡吧。放心，这回他就不敢来了。”　
　　“掌柜的，你不是要看他是谁吗？咋叫放了他。”花胳膊不解地问。
　　“吓唬吓唬，贼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贼人来路不明，轻易不能结下冤仇。万一明天得了势，会寻仇的。咱又没丢啥，从长，从长计议。”刘掌柜晃了晃手。
　　
　　
　　
　　十三、刘掌柜失马
　　
　　初秋时节，粮食价格果如刘掌柜所说，一涨再涨，更厉害的是草料也跟着涨。刘掌柜安排人打听，才知道大多数人都种了大烟，没有了粮食也就没有了草料。刘掌柜家里的马也需要草料，听说三原、高陵一带能收到草料，便安排一个大相公去了高陵。中午，店面里的二相公跑进后堂说:“掌柜的，来了当兵的，硬要装粮。”
　　刘掌柜马上来到店里，领头的兵见了说:“不要怕，粮食都要装走，钱，少不了你一分。叫人算账！”
　　小相公听了，算盘珠子“吧啦吧啦”响了一阵说:“一石七斗三，五十六块。”
　　当兵的手一挥，有人拿出一箱子银元放在柜台上。兵头说:“掌柜的，这是二百块袁大头。今天给你算六十块，剩下一百四，你也没有粮食了，我过几天来取。你欠我一百四十块钱的粮食，写个字据我们就走。从今天开始，清了我们的账再开始外卖。”说完，领着人，用马车拉着粮食走了。
　　刘掌柜回到后院，吩咐一声:“喂马！传话厨房给我备饭。”小相公跑过去传话，刘掌柜吩咐花胳膊，“我要去高陵，你多多留心。”
　　刘掌柜走后，店面上没有粮食，楼上的存粮没有刘掌柜的话，相公不敢轻易放粮，只好在门上挂了牌子“今日无粮”。前来买粮的人都坐在店门口等粮食。人越来越多，有人来到街上，把锅用三块石头架在空中，锅下生火，把包谷放进去炒熟，用小碗分卖。那价格肯定比粮食价格高得多，没办法，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逃荒的人也围在一边看，有人在锅边的地上捡起来一颗包谷豆，马上放进嘴里。花胳膊在院子里听得热闹，出后堂到店内，趴在窗台上看了看，见很多人都光着脚，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又退回后院。小相公也跟着来到后院，花胳膊回头问:“你有啥事？”小相公笑道:“想跟你学学招数。”
　　“你多大？”他看小相公穿着宽大的长衫，身体也和自己一样显瘦。
　　“十六！”小相公说话时发出的声音还带有童声。
　　“为啥都叫你相公？”他看着小相公白皙的脸堂，浓浓的长眉下一双精明的眼睛，口唇红润，牙齿洁白，鼻子圆圆，脸上露出一片羞红。
　　小相公笑道:“跟着生意人做事的都叫相公，跟着苦力人做事的都叫伙计，跟着读书人做事的都叫书童，跟着县老爷做事的都叫官家。这你也不知道吗？”
　　花胳膊“哦！”了一声:“你想学啥？”
　　小相公低头说:“不知道，你教啥就学啥。”
　　花胳膊想了想说道:“那，就教你鹞子翻身吧，先练练力气。记住，拳假功夫真，力大强十分。”于是，就给小相公做了个鹞子翻身的动作，小相公也跟着学了几次，花胳膊说，“好了，慢慢做，三个月练不出来就没办法了。”
　　小相公听了，就在院子里东一个翻身，西一个翻身，练习起来，直到摔得屁股疼，见天色朦胧，刘掌柜和二相公回来，小相公才作罢。刘掌柜一脸丧气，吃罢晚饭，小相公来和花胳膊说:“刘掌柜心情不好，把马丢了。”
　　花胳膊看着小相公不说话。小相公又说:“二相公拉着马，走到凌口，路上人多，掌柜的就下马，二相公在后面拉着马。等走出人群一看，二相公手里只拉着一根马缰绳，让人从后面把马缰绳用刀子割了，马让人拉去了。”
　　花胳膊听了，手在腿上打了一下说:“外面乱成这样？”
　　小相公急忙说:“多亏今天去的不是我。”
　　
　　
　　
　　十四、难民来抢粮
　　
　　几天过后，大相公从高陵运回两大车粮食：三石包谷，两石麦子。刘掌柜吩咐:“包谷进店，麦子留着给当兵的付账。”
　　车夫和刘家几个相公把包谷放进店里。小麦没有出袋，就地搬到店房后门口。第二天开门，门外逃荒的都进了店，伸手就抓木涵里的包谷，抓了就走，后面的往前挤。几个相公挡不住，大喊来人。花胳膊听到喊声，刚走到院中，被掌柜的挡住道:“都要活命，不能看着人饿死。中午就关门。”
　　斜对门的烟馆生意兴隆，烟民们在里面吸食大烟，粮食店里的老鼠到了这个时候就去烟馆的房上闻大烟。刘掌柜说:“老鼠都上瘾了。”几个难民看见老鼠过来，围上去你一脚我一脚踩死了四五只老鼠，扒去老鼠皮，在火上烤老鼠肉吃。这时，当兵的拉着马车来到店外，轰走了抢粮的难民。刘掌柜进店说话:“官家，实在不行啊！你都看见了，进店的粮食都让他们抓抢去了。”
　　兵头看了一眼难民说:“这个不怪你，他们能抢多少，两块大洋够了吧？算我的，但是，掌柜的，你还要抓紧时间给我购粮。”
　　“官家，我没有马了。去高陵回来走到凌口被人偷了马，没有上路的马了。”刘掌柜把两手一摊为难地说。
　　兵头看了看说:“明天，明天借给你两匹马，正好营里没有草料，放你家喂几天。”
　　“哎呀！不行，官家，我家里也没有草料。”刘掌柜把手一晃。
　　“那你说咋办？不给我粮食了？”兵头反问了一句。“粮食你还得给我购置，这可是军用。”
　　刘掌柜急忙说:“官家，一匹马就成，我购置了粮食就还你。”
　　“那就最后一批粮食和马一起给我！”兵头指着刘掌柜的肚子说。
　　“能成！”刘掌柜答应了下来。兵头吩咐手下人，把店里的粮食装上车，让大相公写了字据，赶着马车走了。刘掌柜吩咐相公关门。难民们趴在地上捡地上掉了的麦粒，刘掌柜吩咐，“等他们捡完了关门。”
　　难民们把抢来的包谷豆放进锅里，点火烧炒成黑黄色就开始吃了，在嘴里咬得“咔咔”响。刘掌柜吩咐小相公把家里的面粉舍给一些，难民们用水把面粉和成糊糊放进锅里加水烧开，你一碗，我一碗分吃，刘掌柜让小相公传话:“趁着吃了快走吧！不然赶黑走不进城又要挨饿了。”难民听了这才三五成群地离开。
　　小相公回到后院对花胳膊说:“掌柜的就是有办法，难民抢的粮食让当兵的出了钱。”
　　花胳膊不由地对刘掌柜从心里佩服起来。
　　
　　
　　
　　十五、群贼扰后院
　　
　　刘掌柜家里有三匹马，丢了一匹，大相公骑了一匹，还有一匹马是用来拉磨子用的。平时是厨房里的伙计套马拉磨，给大家磨面。这匹马老了，只能拉磨。大相公最近一直去高陵购粮。以前，基本不用出门购粮，都是当地人把粮食送进店里。刘掌柜一脚踹在银柜上，把柜子里的钱踹了个满地都是，吓得小相公躲进后院，刘掌柜双手背在身后说:“好好的地不种粮食，种大烟，要钱有个屁用，还不得吃粮食！”
　　刘掌柜店里盖着三间门面房，两间房是店铺，一间房留给相公们居住。后面是三间堂屋，一间是刘掌柜的起居室，两间房是客厅。前后没有墙，只有柱子，中间放着八仙桌，周围放着长凳子，厨房里的饭菜端出来就放在八仙桌上。相公们从八仙桌上给自己碗里加菜，端着碗坐在靠墙的地方去吃，也有靠着柱子坐着的，没有人在八仙桌上吃饭。上面没有木楼，只有掌柜的堂屋上有木楼，楼上也是储存粮食的。后院两边有厦房，东边是厨房，柴房，磨坊，还有两间客房。花胳膊住一间，空着一间。西边是账房，马房，还有草料房，还有两间空房平时锁着门。院子里放有草料，马房和账房连在一起，后面是一人多高的院墙。房子和院墙把四面围得严实，靠近西侧留着后门。
　　刘掌柜的家眷住在村子里，离店有半里路远。今天，喂马的人家里有事走了。刘掌柜来到花胳膊面前说:“这几天夜里你帮着喂马，白天不用你管。”
　　花胳膊点点头，表示应允。就在夜里，一伙贼人进了后院，打开了后门。花胳膊听到门声响，急急忙忙跑到院子里，走到后门口关了后门，回到院中查看侧房门上的锁子，后门又“吱”一声开了。花胳膊回头看时，两个人各自抱着草料跑出后门。这回，他没有去追，见侧房门锁尚好，就又回到后门口，随手关了后门。刚坐进自己的炕上，“吱”一声，后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花胳膊感觉事情不好，院子里不是两个贼，马上跑出去，见两个身影闪出后门，他开始在院子里来回寻找能藏人的地方。转来转去，又把后门重新关好，走到马房里给马添加草料，就点亮了马房里面的灯。一个人猛然间从马肚子下面跑了出去。马房前面没有墙，几根柱子顶着房梁，马进去能在房里回过身。突然出来了一个人，花胳膊先是一惊，马上扔了怀里抱着的草料，随后就追。刚才没有点灯，看院子里还清楚；现在点了灯，跑到院子里反而看着一片模糊。“吱”后门又一次被打开。花胳膊打着灯，先把马房里外查看清楚，账房，草料房，没有人；又到磨坊，柴房看了也没有人；看了一眼厅房，没人；草垛子边上也看了，没人。这才到后院关后门。
　　
　　
　　
　　十六、门关子上钉
　　
　　夜里贼人光顾后院，刘掌柜知道后说:“有可能是来偷马的。”
　　几个人来到后门口，看了脚印，查看了贼人路线，账房先生看了说:“这是用小刀把后门拨开了。”刘掌柜把门关子抽开，看见上面有刀痕，摇摇头说:“进来的人有五个。”
　　花胳膊问道:“掌柜的咋个知道？”
　　刘掌柜指着门口的脚印说:“出了门，有走的，有跑的，有后退的，拉下印子大小不一。”
　　众人走后，花胳膊自己坐在院子里想掌柜的说过的话。想了一阵，又想起账房先生说的话。不由得起来去了后门口，又仔细看了看。他开始在院子里转，直到厨师挑水从后门回来，他接过水担，把铁勾子用手拉开，放进火里烧红，用斧头砸直，又放进火里去，在厨房里把那根铁条烧红，拿着担子跑到后门口，在后门的门关子上烫了眼，把一根土钉子放进去，这样，门关子就拉不动了。
　　厨师笑道:“这回桶咋个挂哩？”
　　花胳膊又抱着担子，在铡墩上围了个勾子，把担子给了厨师，厨师拿着担子说:“真有劲！”
　　刘掌柜看了说:“这回，贼娃子把门关子拨不动了，记住黑天把钉子插上。”
　　天气越来越冷，小相公没事的时候，也到后院来几个鹞子翻身，动作也熟练起来。花胳膊又教给他八卦游身掌。
　　“八卦游身掌是防身术中最难的动作。小相公要是练好了，别人从什么地方打你，你都能擒住。单手从头走外侧游到脚后跟，左升右行，右升左行，保护身体每个部位，所以叫游身掌。”花胳膊对小相公说。
　　他自己做了几次，小相公一边做动作，一边问话:“你是跟着谁学功夫来着？”
　　“我？别提了，我生来个头小，身体廋弱，没有一个人教我，都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不教也就算了，他们练武的时候还把房门关了，不让我进去。我只能趴在门缝看，看一招，回去练一招，心里有股子劲，说来可笑，跟人家赌气，不让我学，我非学。”花胳膊说起自己来了。“我的村子小，村里只有七户人家，不管谁家男孩，都从小习武，村里人就会一种拳术叫‘洪拳’。洪拳的最高境界是浑身无处不打人。村里人都是对打，没有人和我一起习武，我就自己对着门口一棵桶粗的槐树打。打来打去，把树给打死了。”花胳膊把袖子一提，胳膊上红一片紫一片，青一片黑一片。
　　小相公惊讶道:“这真是花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