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金霖（1）

　　当大家成群结队前去孝敬因“重伤”养病在家的谭主任时，张青铜正痛楚不堪。他谋算着弄清楚秀娥住院真相的方法，自然想到了在卫生院当医生的柳金霖。
　　张青铜毕业第三年在冰玉中学带初三语文课，那年柳金霖在他班内。她是位聪明美丽的女孩子，为人仗义。
　　那时柳金霖的语文成绩不好，张青铜为人心细，没少给她辅导，特别是作文上的指导更多。他逼着她写观察日记，每周给她批改一次，而且批改得十分详细。这对她的影响很大。那一年她考取了县城卫校，毕业后就回到光明镇卫生院工作，由于她刻苦勤奋，不断努力，没有几年就通过自学就先后获得了医学专科和本科学历，现已成为卫生院的主治医生，享有很高的威望。
　　柳金霖曾多次到学校看望过张青铜，始终感念他当年对她的帮助。说起柳金霖，变化还真不小。当年她家境不好，人长得瘦小，现在生活丰裕，结婚生子，已经变得很有富态。圆圆的脸蛋光洁如玉，大大的眼睛透出机智和老成，十分好看的鼻子，桃红健美的嘴巴，亲近而温和。接触过她的人都没有不暗赞她美丽的！
　　张青铜立即起身，梳洗好，穿戴整齐，就步行向卫生院赶去。
　　说来也巧，到了卫生院，恰好遇到柳金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一见到他，离得很远就高兴地叫他。张青铜忙迎了过去。
　　柳金霖见到了老师还是像当年上学时一样，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带有一些调皮，兴奋地问道：“张老师到医院来是看病吗？”
　　张青铜见到了柳金霖的高兴劲，也禁不住被她感染了，愉快地说道：“不是看病，想找你聊聊！能给老师这个面子吗？”
　　柳金霖笑道：“张老师说哪里话，只要不是在手术台上下不来，学生一定奉陪！”
　　张青铜说道：“谢谢了！”
　　柳金霖很痛快地说道：“张老师，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干脆到我家去吧！我弄几个小菜，陪我爸喝几盅，怎么样？”
　　张青铜也不矫情，开玩笑地说道：“你父亲始终和你住在一起吗？那老师今天就叨扰啦！不过太麻烦你这个大医生了！”
　　柳金霖娇声笑道：“老师恭维学生，可不是您的风格啊！”
　　师徒两人说说笑笑，没有多久就到了柳金霖的家里。
　　柳金霖的家住在卫生院的东南角，卫生院因为柳金霖特殊的位置和贡献，把东南角一处独立的院落划给了她一家住。柳金霖的丈夫荣俊生和女儿丽丽住在城里，现在院子里的人除了柳金霖外，还有她的父母和呆傻的弟弟柳闯。
　　院子里却载满了各种花草，即使是在冬节，现在依然鲜花精神吐香。
　　一到院子里，张青铜就仿佛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正屋门两边摆着两盆高大的形似青松的木本观赏植物，树的枝干总是盘曲嶙峋，苍劲和古朴，扇形墨绿的叶子伸展成独特的风景。这里有种山谷的幽静，让他有了超凡脱俗的快感了。
　　柳金霖见张青铜十分注意这盆栽，问道：“老师也喜欢盆栽吗？”
　　张青铜笑了笑：“我觉得这盆栽如人，气质高雅，超凡脱俗，让人敬仰！”
　　柳金霖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与这盆栽生活在一起，也变得不同凡俗了！”
　　盆栽枝干虬枝嶙峋，经历过多少挤压扭曲折叠和风霜雨淋日晒，才成就了它今日被人敬仰的姿态啊，他不禁感慨横生，心潮起伏，情思翩翩。
　　柳金霖见张青铜呆住了，小声说道：“老师请到屋内坐吧！”
　　张青铜发现自己走神了，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老师的定力太差了，竟被这盆栽吸引了！”
　　柳金霖的父母正在屋内休息，闻声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呆头呆脑嘴水流出好长的男子——柳金霖的弟弟柳闯。老人家都年近七十了，十分苍老，风尘把头发都漂成了灰白色，岁月的刀剑在古铜色的脸上刻上了深深的沟壑，分明的泾渭，见证了他们大半生操劳的艰辛。父亲倒显得比母亲精神，他的一双眼睛显得极为深沉，那是阅尽生活酸甜苦辣的结晶；母亲的眼睛显得极为浑浊，张青铜担心她能不能看到东西。
　　柳闯先天性呆傻，二十岁的样子，皮肤略黑，长得颇有父亲的模样，满头的黑发极为浓密，一双大耳很是威风，脸盘方正，浓眉大眼，鼻梁高耸，阔口宽下巴。眼睛死死盯着张青铜，但脸上眼里都是笑，嘴巴下面被嘴水浸润得湿漉漉的，很狼狈。
　　柳金霖笑着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吧！”
　　等柳金霖把他们互相介绍了一遍，张青铜笑着说道：“你们好！打扰你们了！”
　　两位老人也憨厚地笑道：“金霖的老师，快请到屋内坐！”
　　柳金霖指着正拉着父母的衣服看着张青铜傻笑的男人，声音暗淡地说道：“这个就是我弟弟柳闯！什么都不能做，就连吃饭也不能自理，须要人帮着！”
　　张青铜望着这个呆痴的男人，很是同情。
　　父亲说道：“金霖就是被我们拖累了！不然她可以到县城工作的……”
　　柳金霖看了父亲一眼，嗔怪道：“爸爸又来了！”
　　父亲慈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屋内坐下，柳金霖给每人面前都倒了一杯茶，说道：“我下厨了，你们谈！”母亲打了招呼也随着到厨房去了。
　　张青铜和父亲闲谈开了。在谈话中真正了解了柳金霖家庭的概况。他不禁慨叹，暗中为这个学生担忧。
　　柳金霖的丈夫叫荣俊生，现在是县民政局的副局长，还是党组副书记，分管着全县农村五保供养、敬老院、救灾救济、慈善捐助、医疗救助、老干部等方面工作，可谓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前程似锦了。
　　荣俊生家庭非常好，父亲是县林业局局长，母亲也在林业局上班，还是一个什么科长。门不当户不对，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遭到了荣俊生父母的强烈反对。
　　柳金霖在县卫校学习的时候和荣俊生相识的。那时荣俊生在县农校上学，他和同学有事没事总好喜欢到卫校溜达闲逛，一来二去通过初中的同学竟认识了柳金霖。荣俊生一见到柳金霖，就被她的风姿和仪态所折服，被他称为天人。自此之后柳金霖雪白的肌肤，大而黑亮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玉石般的鼻子，淡红如花的嘴巴，就成了他梦中的常客，以至于把他折磨得寝食难安，颇有形消影瘦之况。
　　自此之后，荣俊生每天至少也得给柳金霖写一封求爱信，求爱信像雪片似的向着她铺天盖地地飞来，搅扰得她烦不胜烦。熬不过荣俊生的死缠烂打的持久战，只好向他妥协。她答应了他约会的请求，并商定，荣俊生不能嫌弃她的家庭背景。她还在信中郑重地告诉荣俊生她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傻痴痴的弟弟，哥哥已经结婚，但是对父母不好，时常和父母吵闹，因此她卫校毕业后保准要回到家乡工作。如果想和她处，不能限制她的工作自由；上学期间不许天天到学校纠缠她，影响她正常的学习和生活，每周末可以约会一次，并且不得做出让她不满意的事儿。必须等到毕业后经得双方父母同意才能订婚。反正只要柳金霖答应和他保持着这种近似于恋人的关系，荣俊生是啥都答应。
　　上学期间，两人相处真的如他们约定的那样，荣俊生从来没有约雷池一步，对她关怀备至，礼遇有加，也赢得了柳金霖对他的信任和爱情。
　　两年后他们都毕业了，荣俊生因为有父亲在县林业局任局长的家庭背景，被分到县政府工作；而柳金霖因为父母需要照顾回到了光明镇卫生院工作，她拒绝了荣俊生和他父亲让她留在县医院工作的安排，这样荣家对他们的婚姻更加不认可。并且四处张罗荣俊生的婚事儿，但都遭到了荣俊生的反对，据说当时县委刘书记还想着把宝贝女儿嫁给荣俊生呢！——荣俊生那时热恋着柳金霖，对她的热恋就像六月的骄阳那样疯狂，断然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姻。他态度坚决地告诉父母，今生非柳金霖不娶。他父母就他一个男孩，知道他自小娇生惯养，任性执拗，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儿，就是十头牛也不可能把他拽回来的。没办法家中只得认同了他们的婚事。没有多久他就和心爱的柳金霖结婚了。
　　当然柳金霖的父亲不可能知道那样详细，但是张青铜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爸爸又在说我的事儿啦！也不怕张老师笑话啊！”张青铜正听得入迷，突然传来了柳金霖甜脆的声音，她拿着餐具走了进来。
　　“哈哈哈哈哈…”父亲慈爱地笑起来，“张老师又不是外人，怕啥啊！”
　　“不是外人总不能连女儿的隐私都告诉他吧！”柳金霖娇笑着看着父亲。
　　“爸爸是觉得对不起你，要不是为了我们，你该到县城工作与俊生、小丽丽在一起的！”父亲愧疚地说道。
　　父女说话，张青铜
　　不好插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样不是很好嘛！在你们有生之年，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想俊生和丽丽会理解的！”柳金霖边把餐具放到餐桌上边说道。
　　张青铜笑着说道：“柳金霖这样做也对！她陪着你们的时间无多，但陪着他们的时间长久，柳金霖是个孝顺的闺女，你们就随她吧！”
　　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到柳金霖到厨房去了，再次对张青铜说道：“只是苦了金霖啦！我们两口子愧对她啊！”
　　张青铜劝道：“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养老吗？金霖这样做自有她的主张，你们就不要多想了，只要你们健康开心就是金霖的最大幸福了！像这样的好闺女可不多啊！”
　　父亲叹气道：“不怕你笑话，要不是金霖的哥嫂不是人，再加上这个儿子憨憨傻傻的拖累，金霖一定过得比现在要好！外人不清楚，都知道俺金霖的丈夫是民政局的副局长，羡慕得要死，其实金霖的心里也苦啊！外人咋能知道呢！可是知女莫若父啊！”说着他叹气摇头，自顾自怜。
　　张青铜心里黯然不已，用什么话都很难让这个看似风光的老人释怀的，只好不再言语，陪着老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