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却说及进了酒楼，姜贽连忙上前相迎，满面堆笑道：“少主来了!快请进!”我也不多言，就与曹庆若等皆上了二楼，进了馨祥轩坐定。姜贽抄手问道：“不知几位吃些什么?”龚嘉展道：“常大哥作主罢。”我道：“却又来了!今日是贤弟请客，却如何教我作主？还是贤弟作主罢，我几个悉听尊便。”曹庆若等亦是此说。龚嘉展道：“若是如此，小弟僭越不恭了。”遂谓姜贽道：“打八角枸酱酒，菜馔要桂花糯米藕、山药煲老鸭、莲藕炖排骨、油焖茄子、豆腐焖茄子、豆腐蒸蛋、香菇饨鸡、水煮大虾，还要一盆藕梨百合汤。”姜贽称是，就去后厨招呼了一声，就将酒食陆续端上了桌。龚嘉展与我八个皆谦让了一遭，便动筷子用膳。
　　正用时，龚嘉展吃了一盅酒，说道：“年年赏月会，无非是文人墨客吟诗答对，不能文者吃酒助兴。也是无趣。”曹庆若笑道：“往年是如龚家兄弟所言，今年若如往年一般，也是无趣，故此略有所不同。”我问道：“端的有何不同之处?我却为何不知?”曹庆若笑道：“兄长休问!此事交与小弟就是了。”又看了看栗景辰，说道，“小弟还借要栗家兄弟一用。”栗景辰点点头，说道：“曹兄若要用小弟时，尽管吩咐就是了。”我道：“庆若如何用景辰，我不多问，只是心里觉得不安稳。”曹庆若道：“兄长不必多心，小弟与栗家兄弟也不是酒囊饭袋。”我点点头，说道：“今年赏月会就有劳二位贤弟了。”赤甲虎努着嘴说道：“也是无趣!将个天瑞酒楼险些弄作了衙门里的公堂!”我道：“公堂也禁不住你的嘴!”赤甲虎吐吐舌头，也不敢多言，只是低头用午膳。容秀淼笑了笑，却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赤甲虎的头。
　　当日我等用罢了午膳，便散了，各归各处。
　　我与栗景辰、鹿翔元、赤甲虎回至了圣安庄，便进了藏书阁。赤甲虎道：“我也是想不明白，也不过是一些人聚在一起仰首看月，何必大费周章，大办赏月会？一次须用不少银子哩。”鹿翔元笑道：“你不晓得此事。赏月会乃是开皇二年便有了，也是皇上点头准办的。届时，必有周遭村县州府的文人墨客前来赴会。此一是会文赏月，二是可便于交结。”我轻抚额头，接着说道，“赏月会不只有文人墨客前来赏月，还便于买卖一些不能光明正大买卖的物件。”赤甲虎问道：“官府为何能容忍得下此事？”鹿翔元说道：“若非有利可图，官府早便不许了。”
　　正说时，纪磊入内禀道：“回少庄主的话，小的领命至艾山兜率寺，先见了庄主与夫人，次去见了慈勒长老。慈勒长老说少庄主赏光，肯借兜率寺前办赏月会，是兜率寺的荣幸。”我笑道：“少说没用的。”纪磊道：“少庄主英明。”又道，“慈勒长老说兜率寺山门前的广场正好可用。”我点点头，说道：“晓得了，你去唤钟管家来，我有事吩咐。”纪磊称是，就去请来了钟管家。钟管家问道：“少庄主唤老奴有何事要吩咐？”我道：“八月十五将近，五庄主事之人已商议定了各庄赏月会所出之物，且我也向慈勒长老借了艾山兜率寺山门前的广场，以作赏月会之用。有劳钟叔得空着人去五庄讨了物件，打扫了兜率寺山门前的广场，诸事弄好，以迎赏月会。”钟管家称是去了。
　　待到了八月十五，我在会事厅上坐着。栗景辰与鹿翔元、赤甲虎入来，问道：“兄长何时去艾山兜率寺?”我道：“你三个欲坐车坐轿去，还是欲骑马去？”鹿翔元问道：“坐车坐轿要多久?骑马要多久？”我道：“今年四月初八时，随我娘去艾山兜率寺，我娘坐的便是车，慢走慢行，两个多时辰才到。若是我寻常之时骑马去艾山兜率寺，一个时辰便可到了。”鹿翔元道：“既然如此，不如骑马。”我问赤甲虎道：“你可会骑马?”赤甲虎点点头，笑道：“会骑，会骑。”我闻言，便唤来钟管家，吩咐道：“有劳钟叔去备下一包月饼，四匹马。我四个去艾山兜率寺。”钟管家称是去了。
　　不多时，钟管家来禀道：“禀少庄主，月饼与马皆已备好了。请移步庄门外。”我四个就随钟管家至庄门外。此时，门外有四个家仆牵着四匹马等候着。钟管家先递上一包月饼，又递上两锭银子，说道：“少庄主身边不可无钱财防身。”我道：“钟叔费心了。”就将月饼与银子揣在怀里，就与栗景辰、鹿翔元、赤甲虎上了马，纵马往艾山兜率寺去了。
　　及至兜率寺山门前下了马，有两个看门的僧人上前迎住，将马牵往马厩。此时，山门外已是布置妥了。我与栗景辰、鹿翔元、赤甲虎进了兜率寺，直往后院的一间禅房内见爹娘。爹问道：“此时尚早，震天怎生来了？”我取出月饼，道：“今日是中秋节，爹娘不在家，故孩儿四个上山来送些月饼。”
　　爹点点头，又看了看赤甲虎。赤甲虎上前抱拳说道：“参见庄主，参见夫人。”娘诧异道：“小虎竟可开口言语，亦可如人行走了!”爹问道：“端的是怎生一回事?”我将原委说了。爹道：“既然如此，也该给小虎起一个娃名。”我道：“爹说的是。”又问赤甲虎道：“小虎以为如何？”
　　赤甲虎呵呵笑道：“甚好!甚好!我乃是赤甲虎，便可以这‘赤’字为姓。”又道，“如此姓便有了，只是名不好起。”娘想了想，便道：“不妨叫作赤嘉瑞。如何?”说着，就用手指沾了茶碗里未饮尽的茶水，在桌案上写了“赤嘉瑞”三个字。爹问道：“‘嘉瑞’二字作何解释？”娘道：“吉庆善美者为嘉，吉祥吉利者为瑞。小虎又是瑞兽，故可唤作赤嘉瑞。”赤甲虎称谢道：“多谢庄主，多谢夫人。”栗景辰笑道：“小虎还这般见外!还不见过义父义母!起名之事，非同父母者，断不可也。”赤甲虎闻言，便拜道：“孩儿拜见爹娘。”爹娘扶他起来，笑道：“自此膝下又多一儿也!”我笑道：“今番爹娘收小虎为子，故一应用度，当如孩儿一般。”娘道：“也难为你能有此心。”
　　说话间，秋月自外入来说道：“有宏影庄的曹少庄主与灵瑞庄的容姑娘、容少庄主、腾韵庄龚少庄主求见。”爹道：“教他们进来罢。”秋月称是，就去将曹庆若等皆请将入来。
　　及相互见礼毕，我问道：“四位如何此时来了?”曹庆若道：“小弟四个也是无事，本欲至圣安庄请兄长与栗家兄弟、鹿刺史，还有小虎，一同前来。不想至圣安庄时，方得知小弟四个迟了一步，兄长三位先来了。故小弟四个方才来到。”我闻听此话，说道：“也罢了。若知四位欲同来，我三个便迟些才来了。”爹道：“既然如此，这禅房也小，你八个且去寺里逛逛解闷罢。”我八个称是，就出了禅房。
　　闲行至大雄宝殿前时，我道：“既然来了，我八个不妨进去上柱香。”曹庆若六个道：“兄长说的是。”就一同进了殿内。只见殿内正中供奉的是莲台端坐的释迦牟尼佛佛相，左势下立着伽叶尊者像，右势下立着阿傩尊像。佛像前有一张丈八长的香案，香案前有一个双耳三足圆香鼎，香案上正中摆着一盏正燃着的油灯，油灯两边有鲜花供果。我八个合掌，向佛相施礼。施礼毕，便出了大雄宝殿。
　　容秀淼道：“既来了兜率寺，不可不见慈勒长老。”我道：“容姑娘所言甚是。我也有些时日不曾见那笑和尚。”又问曹庆若与栗景辰、容隽浩、鹿翔元、赤嘉瑞、龚嘉展道：“六位贤弟可一同前去么？”曹庆若六个忙道：“小弟六个便不去了，只欲在寺内闲逛些时辰。”我道：“也罢了，六位贤弟且先去罢。我等赏月会上碰面便是了。”曹庆若六个称是去了。
　　我则与容秀淼闲步而行。忽见一处庭院内有一缸田田的莲叶，莲叶簇拥着一枝未开的莲花。容秀淼诧异道：“此时莲花即便是未曾凋零，也该盛开。此莲花却为何不曾盛开？”我也诧异道：“我竟也不知晓是何缘故。”
　　话音方落，便听到不知是谁说道：“此莲花并非寻常之物，乃是异种。”循声望去，原来是慈勒长老。我作了个揖，说道：“原来是你这笑和尚。”慈勒长老笑而合掌还礼。
　　容秀淼问道：“敢问长老，这莲花端的是何名目?”慈勒长老笑道：“这莲花虽有名号，此时却不可说与你两个知晓。”我道：“你这笑和尚卖弄玄虚!有何不可说的!”慈勒长老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漏’，故贫僧此时不可多说。然而这莲花与你二位有缘，日后自有分晓。”我道：“也罢了，此言竟教我无以对。”慈勒长老笑道：“常公子还是这般油嘴滑舌!”我笑道：“若是不苟言笑，便恐你受不住了。”慈勒长老笑道：“二位也休在此站着了，请移尊步，随贫僧至方丈室内吃盏茶。”我与容秀淼对视一眼，便道：“多谢长老相邀，请引路。”慈勒长老便引我与容秀淼至方丈室内坐定，亲自奉茶道：“请常公子、容姑娘用茶。”我与容秀淼称谢，便接茶在手。
　　我轻呷一口茶，随口问道：“此茶是什么茶?”慈勒长老笑道：“常公子忘却了，此茶正是上次常公子来时带来的碧螺春茶叶。”我低声笑着说了句“我说呢”，便不言语，只是吃茶。慈勒长老与容秀淼也不言语，也只是在吃茶。
　　及茶皆吃罢了，我方开口说道：“今番赏月会叨扰贵寺了。”慈勒长老道：“却是无妨，赏月会乃是好事，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道：“虽是此说，还是多谢长老了。”慈勒长老笑道：“常公子这般见外，必有事吩咐。”我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长老。”慈勒长老笑道：“常公子也休说见外之话，有事请吩咐。”我笑道：“请长老今夜将贵寺的僧兵借我用一夜。”慈勒长老问道：“常公子要借多少人？”我道：“借荒昧长老与二十位僧兵。”慈勒长老闻言，说道：“请常公子稍候片刻。”便起身离了方丈室。
　　容秀淼问我道：“常大哥为何要借兜率寺的僧兵？”我笑道：“今日不宜泄漏天机，明日便有分晓。”容秀淼笑了笑，也不多言。
　　不多时，慈勒长老回至方丈室内，说道：“常公子要的人已在外面了。”我道：“有劳慈勒长老了。”慈勒长老笑道：“你也不先去看看贫僧挑的人，却先谢上贫僧了。”我道：“料想兜率寺内也无歪瓜裂枣之辈。”
　　说话间，我已与容秀淼、慈勒长老走出了方丈室。此时方丈室外，有荒昧与二十个僧兵立着。荒昧手中提着狼牙棒，二十个僧兵各执木棍在手。慈勒长老道：“今夜贫僧就将这二十一个借与常公子。”我道了声“多谢”，便在荒昧耳边吩咐道：“有劳长老今夜走一遭了。请至圣安庄，告诉钟管家，说是我的话，教他带人今夜仔细巡视圣安庄，不可教出了事。若有不轨之人，可将其抓住，待我回去处置。还请长老今夜在圣安庄助钟管家一臂之力。”荒昧称是去了。我又谓二十个僧兵道：“今夜还请众位长老费心，每两人一起，巡查赏月会，不教有人寻衅滋事。若有寻衅滋事者，便将其擒住，待明日押至衙门，听候鹿刺史处置。”众僧称是去了。
　　因见吩咐妥了，我便与容秀淼、慈勒长老进了方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