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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一言花柳暗 再战江南救英贤

作品名称:塞上风月剑      作者:潏川戴月行      发布时间:2017-06-25 02:49:12      字数:10462

  官道上几匹健马如风奔驰。由于和上差同行,所以沿途畅通无阻。他们快马加鞭只几日便以渡过大江。返回了南朝大家心情自是舒畅,少将军杨瑾挑了家酒肆请上差痛饮一番,了表谢意。众人作别后,杨瑾领着道爷步入建康城,在西门里的杜家老店住下,只待养足了气力,再去探究那凤仙祠。
  比起道爷二人,罗先生他们可就惨多了。虽说宋金已然罢兵,各处关卡盘查的也不像战时那般严密,可金人紧接着又要整顿军马迎击日益强大的蒙古铁骑,是以少不得摊派粮捐,拉夫征役。严峻的情势迫的百姓们纷纷走避。群豪有了在汉南的那次惨痛经历,怎情愿再让人家逮住当牲口使唤?所以只得无奈地夹杂在逃难的人流中向着南方进发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个个装扮成老弱病残,依靠双腿慢慢吞吞朝前挪。好不容易偷越了潼关。好汉们迫不及待地脱离了大队,在山野里舍命飞奔。虽然江南地面还算安稳,可仅靠两个年轻后生还真有些势单力孤,因此大伙要尽快抵达建康共谋大事。
  就在义士们想尽办法南返时,宋金双方的合议正在异常顺利的进行着。其实在乞降,妥协这种事上,南朝总表现的异常迫切,而蛮横,跋扈的金人仗着兵强马壮,屡屡都是狮子大开口,占尽便宜。但此次,这个彪悍的游牧国家由于受到了北疆部族的攻击,是以破天荒地主动向南朝示好。在两国一致的热情期盼下,议和事宜进展的很顺利。比起南朝天子的忧心如焚来,金章宗完颜璟更是显的急不可耐。为了彰显诚意,大金主动自江淮一线撤军,并遣返了降卒八千余人。他唯一的要求便是指名要那归降的淮南军节度使庐有龙过江媾和。金人如此示好,南朝理当有所回应。是以大宋的宁宗皇帝很慷慨地依照金邦的意思加封这畏敌如虎的庐将军为昌义郡王,并答应他建功后屯守就地,再驻淮南。金主对于这个通达明智的少年帝王也极为满意。为了加快谈判进程,他更是破例地自燕京赶至汴梁迎接远道而来的大宋使臣。
  是年八月,钦使夏震以尚书省左司都事员外郎,加宝章阁大学士的身份与金主正式签订盟约。这份国书主要制定了六条。
  第一款:金宋两国以叔侄相称。  
  第二款:南宋每年向大金入贡白银三十万两,岁币三百万贯,绢帛二十万匹,茶叶十万担,大金则每年恩赏南朝毛皮五千张。
  第三款:金宋各守旧界,无的侵凌,不的相犯。
  第四款:金宋重开贸易,大金允许南朝商旅在汴梁,长安,设立会馆,采办货物,宋室允许金邦客商在江州,建康,扬州,泉州,洪州,福州,创建货栈,收购物品。
  第五款:宋主将其妹沁芳公主下嫁大金忠武郡王此子乌林谟那.
  第六款:自今盟后,两国弥消兵戈,救危恤患,分灾共庆,好恶齐之!
  对于这样的结果宋金两国均感满意。安抚了南朝后,大批的金兵即刻开赴漠北迎战强悍的蒙古勇士。而江南的小朝廷在付出巨额的钱帛,物资,又被变相掠夺了诸多的人口与大片的土地后也暂时得以安宁。  
  第二日小哥俩用罢早饭,就起身游逛那颇具盛名的凤仙祠。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曲曲折折行了好一程,那破落荒废的祠庙便映入眼帘。这凤仙祠自本朝太祖皇帝重建以来,已历经近二百年。在这期间异象频现,祸灾不断,此处江南百姓眼中的祥瑞福地,已然是瓦砾遍地,殿宇坍塌。举目望去,但见草莽丛杂中只一座孤零零的配殿独存。少将军杨瑾平日博览掌故,留意经史,对于开国帝王的事迹更是分外上心。据他说,相传本朝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乃天庭赤须火龙下届,奉了玉皇旨意来人间兆谋布德,抚育黎献。其早年随义兄柴荣征伐江南时,曾潜入金陵城内刺探军情,因不慎走露消息遭到南唐兵马的追捕缉拿。就在真龙圣主走投无路之际,四下突然迷雾升腾,难以视物,而福大命大的太祖皇帝却真真的瞧见前头出现一名彩衣女子提灯带路,于是慌不则路的赵玄郎就紧随着仙姑逃至凤仙祠,隐匿在荷花池内躲过此劫。可巧祠庙中的掌教乃是他游历关西的故旧白石道人。老仙长道法精深,诗画绝佳,极得南唐国主李煜的敬重。是以追兵也只是略一巡查便即退去。日后太祖皇帝承天景命,更张四维,受图膺运,传祚无穷·······道爷实在不愿听这家伙满口酸词,便忍不住插了一句,赵老儿当了皇帝后怎么样了!那落魄王孙杨瑾接口道: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来到金陵旧地追思重游,并扩建了祠庙,又将当年藏身的荷花池改名唤作隐龙池,还在山门前立碑勒记,遂成金陵一段佳话。
  二人围着土丘转了一遭,便顺着盘曲的石阶向上走去。由于兵祸连年,这凤仙祠已弃置许久。下方的几层庙堂均已损毁,只有最上端的建筑还算尚好。他们来至颓然欲倒的殿宇前,但见两扇陈旧斑驳的朱漆大门虚掩着,杨瑾正待叩击门户,就闻的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道爷自幼身在空门,一听便知准是仙长们为了分配香火供奉口角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清修之人,日子本就苦寒,谁不想多分些铜板偷偷喝个小酒,沾个荤腥。还记的自个存身的天元观,每每到了领香火时,全观上下莫不吵的天翻地覆,同门道兄为了争几个小钱,相互厮斗,乃至头破血流也不足为奇。回思起当年受到的屈辱,千仇万恨顿时涌上心头,龙洲道人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混沌丑恶的世界。那时啊,小师妹伶俐可爱,极得师傅,师伯宠信。这丫头片子一贯善于讨好拍马,甚能揣摸别人心思。才入门不久就把大伙的诸多隐晦摸的一清二楚。因为诸君的小辫子都攥在坏丫头的手中,所以小可爱得到的油水最多。仙长们尽管万般痛恨小恶魔的刁钻蛮横,但自己确实做了不光彩的事,他们纵然再有怨言也只得强压在心头。就这么心念一动间道爷已然是泪水盈满。他唯恐被外人瞧见,便用衣袖偷偷拭去。
  二人屏住呼吸,伏身门外窃听内中言语。就闻有人大声嚷道:“这样不公平,天地良心啊!我差点把命搭上,为什么分的最少”这时另一人接言道:“你连吓唬人都不会,还有脸分钱,上次就因为你,大伙跟着遭了多少罪?”此人话音刚落,但听方才那人颇有不服地争辩道:“这能怪我吗?你找来的衣袍太长了,如何蹦的起来。,还有你那条红舌头,沾的也不牢。莫要忘了,当时我小顺子被揍的最惨。我这么舍命,图的是什么?而你们!非但不知自责,反而昧着良心欺凌弱小。这朗朗乾坤还有说理的地方么!”这个叫小顺子的刚自辩解,就被众人驳斥的一无是处。只听又有人愤愤的反驳道:“那袍服怎么长了,地上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你没看见啊?要不是你毛手毛脚的坏了事,大伙能陪着你一起挨揍?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乳臭小儿来扮鬼。“内中诸君正吵作一团,忽闻一人炸雷般嚷道:‘都别吵了,尔等还将我这老大放在眼里么?这个堂口谁付出的最多,谁说话算数!”此人一发威,屋里马上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就听那个老大接着说道:“大伙既然有缘得以聚汇一处,本该彼此扶持,相亲相爱,切莫为了些许琐碎小事伤了和气。小顺子虽说把事办砸了,但确是无心之过,咱们就不要计较了。可众兄弟为你俱都吃尽了苦头,这也是实情。本堂口一向戒律严明,赏罚公允。你摸着胸口好好想想。若不是大家拼死把你抢了出来。你小子这条贱命只怕早已断送了。为你医治的花费那里来的,还不是打大伙嘴里抠出来的。你自个说说,该不该记大家的好······”二人听的性起,不知不觉凑到门边眯着眼眸透过门缝朝内中瞄去。但见几位仙长席地而坐,俱都死死盯着对面桌上的铜钱,牙根没有正视那自顾自慷慨陈词的年轻老大。道爷他们对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现如今世事纷扰,人心不古。这些穿着道袍的家伙也都坠入红尘,混起了万恶的帮会来。凤仙祠,少将军可是常常造访,却怎么也没想到只年许不至,此间便起了如此大的变化。杨瑾正在暗暗感叹之际,就见那个为首之人说到动情处,自地上蹦起来,一掌击在身后的桌案上,略带悲怆地说道:“想我以弱冠之年,便担负起这般重任,竟日里兢兢业业,不辞辛劳,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众家兄弟能够安乐祥泰,兴旺发达。眼下我等正在窘迫之际,咱们理应精诚团结,共渡难关。岂可为些许私利,泯灭亲情······”
  杨瑾看着那少年仙长,隐隐觉得此人面目有些熟识,却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正苦苦思索之际,就听那年轻头领接着言道:“大伙都算是郡王府的老人了。咱们整日相处,一同共事。,这么多年下来,总该有些情分吧!去岁府中遭了难,两位主子蒙屈惨死。幸而上苍开了眼,朝廷诛灭叛贼,为主人平冤昭雪。指不定咱们的少东家很快就可以回还了。大伙每日苦苦挨着不就是盼着这一天么!我知道众家兄弟饥寒清贫,可好歹也就着这几日了,希望大伙彼此担待些,莫要闹生分了。······”
  郡王府的老人,会是谁呢?杨瑾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突然间他恍然大悟。这站在台上指手画脚的帮主,不是他幼时的书童兼玩伴周长吉么!自个还为他起了个绰号‘小石头’。只是好伙伴看起来比上次消瘦多了。唉,成日游荡厮混也着实苦了他。说起来‘小石头’他们家世代在杨宅作仆役。这精灵鬼聪明活泛,手脚勤快,所以爷爷专门将他拣选出来作自个的跟班。那时二人处在一起,打打闹闹蛮是开心。自长大后,爷爷便把他举荐到清远军节度使曾正龙麾下效力。其实老爷子本打算让这个跟屁虫一道随他从军报国,可没想到,动身的前几日,二人出城狩猎,这家伙炫耀骑射时不留神自马背上摔了下来,跌断了右腿。尽管倒霉蛋嚷嚷着,就是爬也要跟着主子出生入死,血战沙场,但军营里可不会收留伤残的。所以和他形影不离的小鬼头只得憋屈地窝在家中。自打从军后,杨瑾便很少回家,即使偶尔抽空探视,也只做短暂的逗留。因此很难于昔日玩伴相会聚首。杨瑾正待推门而入,给好朋友一个惊喜,却听小石头又道:“咱家主子满门忠烈,这大宋国朝谁人不知,却不料!老少一百多口就这么成了刀下冤魂······如今少爷还流落在外,无有音讯。唉!这堂堂郡王府转眼就垮了,提起来真是令人痛心啊!昨晚我又梦到了少东家,他浑身血污,口中还唤着,小石头,我们杨家冤枉啊!我知道公子爷是想让咱们给杨家报仇雪恨,为朝廷诛灭佞臣。”说道此处小石头语气有些哽咽,他略微舒缓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接着言道:‘这么多年,主子待大伙不薄啊!今后咱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莫要忘记郡王府的恩德啊!现在我等就去两位老爷坟前拜祭一番,也好让他们保佑少爷平平安安。“说着转身就向殿外走去。
  周长吉推开门户,就见二人站在廊前。而那个眼圈发红,热泪盈盈的蓝袍青年,赫然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少爷。周长吉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双目,没错,正是自个方才念叨的公子爷。他还在愣神之际,杨瑾以一把搂住他,大声道:“宝贝石头,少爷我回来了。”此时其余几人也都认出了他们的主子,大伙拥在一处忘情地雀跃着,看的旁侧的龙洲道人也是酸楚不已。
  一番叙谈后,杨瑾才知,自从临安发生兵变,爷爷同父亲尽皆捐躯,留守京师的监国太子迫于逆贼的威逼,下旨查抄了自家的祖宅。叛臣们为了坐实杨家的罪名,借混杂之机在宅子里放置了大量的衣甲,兵器。并且还伪造了不少往来密件。因此奸佞们便以谋逆大罪把杨家族人尽数斩首,将府邸封查充公。后来忠勇靖难,贼首被诛,杨家也陈冤昭雪。但朝中的对头却揪着这勾结外镇,图谋不轨的事不放。是以这郡王府迟迟未能发还。近几日,那江东经略安抚使夏震议和有功,奸党们免不了为其邀赏讨封。而新皇为了表示恩宠竟将这座王府赐给了那挽社稷与危亡的贤臣夏大学士。可怜那些不幸殃及的下人在牢里饱受磨难,后来虽蒙恩开释,但大伙已然无处存身。迫于生计,多数人返回原籍。小石头等几个铁哥们则同凤仙祠内的落单道士‘乘风’混在一起。
  话说这小道童‘乘风’也是个苦命孩子。他原本是江边林家滩人氏。因幼时染了场大病,于是父母将其寄入这凤仙祠中。好让那羸弱娃子亲近三清,沾染些常真仙气。却不料在其八岁那年父母驾舟捕鱼,双双溺亡。自此后这个孤儿,就正式入了那玄真正道。
  观里的仙长都说,咱这凤仙祠乃是个灵异所在,时常会有异像发生。似乎冥冥中昭示着天地祸福,江山兴衰。若按道家所言是为‘观天之道,执天而行,彰显神迹,可期应验。’据传太祖皇帝兴宋建国,这仙祠上空曾有五色祥云出现,经日不散。而那位神德伟功的圣主晏驾之际,这殿中法像目涌血泪,左近竹林一夕枯亡。到了宣和年间,变乱频起,祠中又发生山门前的彩绘牌楼无故焚毁,天雷暴击殿前御碑等怪异之事。靖康年间,金人入寇,主圣被虏。就在二月丁酉日,祠前平地突陷,整个前殿尽皆垮没。几十年后,岳爷蒙屈,北伐无望。祠侧崖壁崩塌,损毁了不少屋宇,而隆兴初年,于金约和之际,突起大风,须臾降下大冰雹,坏却屋瓦无数。现而今,逆贼反叛,夷狄南侵,天下欲倾,四海不安。居中的崇明殿又遭火劫,放眼一观,气派辉煌的仙风祠已然残破殆尽,只余一座孤零零的配殿独存。这清修之人最会顺应天时,推算祸福。此处屡遭灾劫,足见吉神以去,地运已衰。实在不适合安身参修了。更何况,眼下国运多艰,战祸连年,府库空虚,百姓疾苦。朝廷那有钱粮重建这座荒祠。因而众仙长便弃这里另觅灵山去了。于是,偌大的祠庙就单单留下了乘风这个本地人。
  其实乘风能够‘坚守道业,’却是自有打算。他虽然身为化外之人,暗中可同郡王府攀上了交情。上次小石头还答应举荐他到府里谋个差事。即是成仙无望,入世还俗亦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还未等他凑足银钱,郡王府就遭了大劫,不但杨家上下人头落地,便是小石头这样的下人也受到牵连。后来他们总算是出的囹圄,可也到了倒毙街头的份,于是大伙一合计,干脆披上法袍,混世事得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求神问卦,占卜吉凶的主也多。所以哥几个摇身一变充作道士,整日游走于市井,为人诵经超度,画符驱邪,乃至于售卖丸药,熬煮汤水,有时也迫于无奈,使些下三烂的手段,装神弄鬼,蒙骗钱财。
  众人一番闲叙,杨瑾便换了个话题,转而问及这仙风祠的情况。瓦砾成堆,蔓草无迹,有什么好说的,提起了落脚之处,大伙俱都是一肚子憋屈。‘小爷您也看到了,这殿堂坍塌,丛莽遍地,道士离散,香火断绝。他们几人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瞎凑合。唉,天上地下一脉相连,但凡国运衰败,这仙界的神灵也跟着倒霉。而他们这些徒子徒孙们更不肖说了。哥几个虽厚着脸皮自诩是教化济世的仙长,可在寻常人眼里却等同乞儿无赖,游民混混。不过相比而言,最惨的还不是哥几人。就说他们原先的头头乘风吧!自幼便丧了爹娘,本以为在这祠庙中能得到天仙的护佑,可此间日渐凋敝,师长们个个远走不归,直落的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待到好不容易拉起了人马,被大伙推选为大哥,可这头领的位子还没座热,就染了恶疾死了。’说话间,小石头用手一指不远处歪脖树下的土疙瘩言道:“您瞧,他就葬在那里?”这乘风呢,也算是杨瑾儿时的玩伴之一。他啊,不但做起法事来有模有样,就连逮蛐蛐,抓知了,摸泥鳅,掏鸟窝亦是蛮在行的。他小子埋在当年众人挖蚯蚓的宝地,还有一般好朋友挂念着,这辈子也没白活。这话虽说不中听,可还就是这个理儿,现今世道乱,人命贱,想他杨瑾一个堂堂的小王爷,少将军不也混的和个乞丐差不多。
  龙洲道人见话头越扯越远,忙打断了大伙漫无边际的瞎聊,他假意叹道:“贫道听闻但凡仙风降临之处,必是藏有异宝,汇聚灵气的祥瑞之地,却未料到竟如此萧条凄荒?莫非果真应了劫数?”他语音方落,小石头接过话茬愤愤言道:“祥瑞,祥瑞个屁!若当真是个福地,这祠庙怎会屡遭劫难?原先那些个道爷们怎会拍屁股走人?唉,时限到了,在劫难逃!”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冲着道爷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言道:“这位同修果然见识不凡,此处还着实有些古怪。两人闻得这话心头一震,忙屏气凝神,就见小石头扭脸盯着杨瑾道:“公子爷还记得祠前那个潜龙池么?我们可是经常在那捉泥鳅呢。”对于这潜龙池,他‘小白龙’杨瑾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池内有座假山,嶙峋的怪石间还探出个昂首扬天的巨大龙头。小时候他曾站在高处往龙口中潵尿取乐。为此这个无知小儿被老爷子吊在房梁上狠揍一顿,敢对太祖皇帝不敬,你小子这是作死啊!从此以后,他彻底明白了,皇家的天威可万万亵渎不得。他正在思及往事时,那小石头又神秘兮兮地言道:“前一阵子,我们在假山上玩耍时,无意间发现底下隐藏着一个密室。”听到这里,困顿多时的落魄王孙杨瑾脱口道:“这个池下莫非存放有什么珍宝不成?”小石头见吊起了主子的胃口,得意地继续言道:“当时我抓着龙头装作乘龙上天,却不料那石雕竟能转动!我就这么乱掰一气,旁边的假山石就移开了,内中露出个洞口,我们壮着胆子下到里头,走过条通道就进了密室······”他话未讲完,但见公子爷和那饿汉蹦将起来,如飞奔出。唉,看来少爷当真是穷疯了。恐怕连做梦都想着发财,他一边冲二人的背影喊道:“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一边伙同众人赶了上去。是啊,若果真有值钱的东西,他们还至于这么落魄么!
  一行人进的密室,果见内中空空荡荡,只是地上刻画着一付巨大的棋盘。那些尺许大小的黑白棋子,罗列纵横,围合厮杀。此外这棋盘上还分布着几十处深深的圆洞,旁侧放置着一枚巨大的白石棋子。再瞧对面的墙壁上书着几个篆书‘战火经年苦干戈,白子一落天下安’。落魄王孙杨瑾,道爷他们俱粗通棋艺,细观之下,就见这白棋已然被重重围裹,难寻生机。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二人不由得联想起大宋王朝,不正向这棋局中的白子那样被强盛的金人紧紧逼迫么?如果再后退一步,就会河山倾覆,亡国灭种。龙洲道人沉思良久这才言道:“看情形,黑子只要再弈一步,就可置白棋于死地,相反,白子若能走出一着妙招,便可透围而出,逆转局势。只是这白子到底落在何处才好呢?杨瑾闻言也是愁闷不已,这棋局上的圆洞皆可落子,但若判断失误,别说宝图难得到手,想必他们也会被困死在其中。一时之间二人踌躇无计。这时跟在他们身后的小石头实在忍不住开言道:“少爷,墙上写的什么啊?你们怎么下起围棋来了。这弈棋于找宝贝有关么,我们这些粗人只会在上面跳格子玩。”见他起了头,那干瘦的小精豆也插话道:“少爷,这些深洞还可以躲猫猫呢?”听着二人的瞎搅和,那不甘寂寞的小顺子也突发奇想道:“公子爷,咱们再寻些人都跳进那些深洞里,说不定暗藏的金银财宝就自个蹦出来啦。嘿,我们可常这么玩的。”杨瑾刚欲发怒,旁侧另一个叫大宝的不知趣的起哄道:“那敢情好,这下娶媳妇,置地可全有着落了。当然了,小王爷你拿大头,我们只要得点零碎就心满意足了。“那少主杨瑾见昔日的下人此刻全无规矩,气不打一处来,他跳将过去在几个小捣蛋的头上各敲了一记。大喝道:“少爷我观棋时不许吵吵。”被淘气包们这么一闹,二人再也没有耐心细细研究了,于是便寻了纸笔将其照样描了下来。第二日,两位好汉便在金陵城摆了个棋摊,可一连数日,也无人能够破解,看来撞大运是不行了,需的另想它法。杨瑾皱着眉头思量片刻,突然一拍脑门嚷道:“嘿,真是急糊涂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原来他有位世伯叫叶衡雅,最是精通棋艺。这人曾任过户部侍郎,旋假资政殿大学士,后委以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江淮转运使,两浙东路提点刑狱等要职,在我大宋一朝可极负盛名。想这般绝妙的弈局也唯有求教老爷子了。
  说去就去,他们也顾不得腹内饥渴,赶忙来至乌衣巷拜会老世伯,待到了叶宅却发现这座庭院已然被衙门查封了。二人好一番打听,才知前不久老爷子妄议朝政,忤逆圣主,被下入囹圄。又不知那个奸贼趁机进了谗言,最后定了个通敌死罪,不日就要开刀问斩了。听了这个坏消息,杨瑾可慌了神。老世伯清廉公正,刚阿不屈。曾多次怒斥权相史弥远庸碌误国。这样的肝胆直臣自是为他们杨家所敬重。因而两家的交情非同一般。所以不管为了家国大计,还是个人私交,他们都要舍命搭救。
  作为堂堂的少将军,杨瑾还是熟知官场规矩的。他知道眼下这世道,只要找对了门路,舍的花钱,就有办法保住老世伯这条命。通敌,卖国。若论起来,被这顶大帽子整治的的大员还少么?可他们多半拿出了银子,也都罢职还乡,安度晚年了。要说处斩的还真没几个。王瑾作为官宦之后,那买命捞人,疏通打点的事也未少干。他迅速理顺了头绪,就马上采取了行动。当天夜里,二人便光顾了沿街好几家铺面,得了不少银钱。天亮后,他们换上奢华的袍服,采买了酒肉前往巡检司衙门,寻找昔日厮混的益友丁孟宗打探情况。二人行的不久,可巧就见叶世伯的儿子叶玉祯自街对过走来。王瑾忙拉了道爷快步迎了上去。那叶家公子正在焦躁之际,突见有人拦阻,正待发作,猛抬头看到挚交杨瑾在节骨眼现身,不由心中酸楚,他紧紧抓住好兄弟的双手,泣不成声。如今这世道朝局混乱,贤臣遭难,二个流落的兄弟相逢自是各自悲怆。一番伤怀后,众人便觅了处酒肆讲述起近来的变故。自从临安变乱,杨家一夕被诛杀,叶老伯在朝堂上仗义执言,痛斥叛臣。那些贼子虽然大权再握,横行无阻,却不能不顾及这位江南名士的官声名望。就指使旁人捏造了结党乱政的罪名,将其罢去职位,逐回乡里。后来尽管逆首被诛,但朝中宵小犹存。那些个奸邪之辈生怕他被主上再度启用。是以伪造证据想一举拔去这眼中钉。话说江东经略安抚使夏震一向与老爷子嫌隙颇深,这次便趁机落井下石。据人讲,这厮原本就同那反叛的逆贼有所往来。不过他深喑为官之道,但凡处事总留有三分退路。因而首恶伏法,夏大使不仅逃得一劫,反而因检举有功得以升迁。这回夏震以南朝钦使身份和番。他过江不久便给当今天子上了道奏疏,说那叶衡雅私下通敌,意图不轨,加上权奸史弥远,王蔺在一旁煽风点火,昏庸无能的宁宗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下旨将其押在安抚使大牢内,着京西提点刑狱吕伯恭赶赴建康细细审问。岂料那夏震身在北国,奏疏不断。所以满朝大臣再三肯请主上将这罪不可赦的恶贼按律处决。几人兀自感叹一番,便伙同道爷到巡检司衙门找那丁兄弟。且说丁孟宗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检。如何知晓许多。这些天他托人到处打听,也只探得老爷子被羁押在安抚使大牢里,二日后就要押往宣平门外的白土岗处以极刑。而叶玉祯这个罢职的盐铁判官,亦未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大伙都知晓,安抚使牢狱戒备森严,家属挚亲一律不得入内。而那般奸贼生怕有人暗作文章,已然把与叶家,杨家有瓜葛的官员,差役尽皆调离。另外,还自福建调来一哨军马,将大牢内外的守卫人员全部更换了。几人商议多时,始终无法找到有效的途径救人出狱。事到如今只得冒险一搏了。不过这解救死囚可绝非儿戏。叶老伯是钦定的要犯,想在重兵把守下救人,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时间紧迫那容他们召集帮手。但已然逼到了这一步,大不了豁出去了。可是,若要行动,就得混入押解死囚的兵马之中才好趁机下手。杨瑾突然想到昔日一个落魄朋友吴子昂,他不正在建康防御使蒋仲兴帐前担任步兵营书记官么。借助他私底下到可准备些衣甲器械。严格讲吴子昂和少将军杨瑾并无多深的交情。他家原本是江北逃难而来的流民,其父早先靠在东城卖菜过活。那日杨瑾游玩归来,恰巧撞见一帮闲汉勒索这个外乡人,便上前仗义相助。从此后,他不但时常关照这穷老头生意,而且还将其十七岁的独子介绍到建康通判傅彦章府上充个下人。这救济穷苦在他堂堂少将军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那吴氏父子偏偏忘不了他的大恩,四处宣扬他的善举。依着杨瑾的想法,不过是给老吴头的儿子寻个粗活,安身立命罢了。未不料那吴子昂到还真是个人物,几番周折后竟投入蒋公帐下从此平步青云。
  吴子昂不但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更是个忠勇仗义的好男儿。当他得知杨大哥的来意后便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此外他还允诺带几个铮铮铁汉共同举事。经过一番商议,大伙约定两日后在宣平门外的乱葬岗聚齐。
  是月癸巳,一干人会聚在丛莽中开始部署计议。大伙约定,由杨瑾,道爷,吴子昂连同几个军健身着江宁军衣甲,混在护送囚车的队伍中见机行事。小石头等七名郡王府的‘老人’伏在道侧发射霹雳响箭,待惊散了囚车后的马队,便即杀出,拼死阻断军兵。叶玉祯的同乡好友,粮科院监正沈之仪及其六位仓官,混在两侧的人群中配合杨瑾他们救人。丁孟宗则护着马车在八里外的树林内接应。此外,还安排有一名得力兄弟驾着渔舟隐藏在斜岸下的芦苇荡等候。至于叶大公子,则在大伙的再三劝说下,极不情愿的留在据此二十里外的山神庙等候。届时,只消丁兄弟驾车引诱追兵远去,那么老世伯就可脱险。
  辰时刚过,囚车驰出了安抚使大牢,向着刑场进发。押解死囚的是驻防边海的数百铁甲军马。后面紧跟着江宁军的二千精兵。看这阵仗,朝廷显然有意大张声势,怖慑万民。放眼望去,道旁排满了为钦犯送行的百姓。大伙都知道,这位不屈权贵的直臣是被冤枉的。一见囚车到来,大伙都争着涌上前敬献浆酒﹑糕饼,但却为护卫军马无情地赶开了。一时间父老们群情激奋,场面几乎失控。那监押的将校生怕酿出民变,忙催促队伍快行。
  囚车远离了建康城,那围观送行的百姓也渐渐稀少,但沿途之上仍有不少民众遥遥跟随留恋。眼见的白土岗近在咫尺。却见一排震天响箭落在囚车后面的马队之中。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将马匹惊的狂嘶乱奔。护从军士促不提防,顿时慌作一团。就在对方茫然无措之际,龙洲道人自兵丁中闪掠而出,劈手揪住驾车的车夫远远抛了出去,随即赶着囚笼飞马而去。与此同时,杨瑾等人也挥动兵器斩杀了周边的骑手,并夺了马匹拥簇着死囚急急奔走。那带队的将佐见变乱突起,便要整顿队伍追赶,但兄弟们显然疏于操演,尤其是跨下的坐骑未经战阵,发起狂来,怎生收拢的了。就在这喧嚣混杂之时,丛莽中的伏兵,连同夹杂于民众内的好汉齐齐冲杀出来,拼死阻隔追兵。众义士虽突然发难,占了先机。可这区区二十多人如何当的住数千兵马的极力合围。眼见的矢如雨下,枪刺似风。血花飞溅间烈士们一个个倒下了。可存活者依然奋死向前,大呼搏战。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竭尽全力地为前方的同伴尽量多争取一线逃脱的希望。就好像伙伴们每迈出一步,他们就离那个飘渺而强烈的复兴梦想更近一些。而只要自己再多坚持一刻,似乎就真的能为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度带来重生的转机。
  再说道爷几人奔到安全之处才劈开囚笼。待群豪将老世伯头上的布套除去,竟赫然愣在了当场。原来面前这个囚徒分明是个惊恐不安的年轻人,那里是他们要救的叶老爷子。显然大伙中了官府的调虎离山之计。不用问,这位广德至忠的大宋贤臣此刻已经遇难了。未曾想大伙如此处心积虑地苦心谋划。到头来还是落了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救不的老世伯,也只得确保他的独子了。于是道爷同杨瑾二人架着觅死觅活的叶玉祯玩命地逃往茫茫的山野。至于那驾车和守船的伙伴能否躲的了封举荐信,让其前往洪州投奔辛大帅。他们将这文弱书生送出险境后,才逃入深山,眼下只有待风头过去后再和秦先生一众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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