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送炭

　　灯亮了。室内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音，不久一脸睡意的张青铜衣衫不整地开了门，向着外面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中什么也看不到，窸窸窣窣的冷雨声和雨敲打房瓦的声音混合着呜呜的风声依然非常清晰，他心疼而埋怨地说道：“快进来，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妈妈也太大意了，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夜间跑出来，真是的！”
　　张青铜光顾得心疼和埋怨，没有注意到梓姗的表情，她泪光莹然，凄婉难过。哽咽着说道：“老师，妈病了，我是出来给她买药的！”
　　张青铜虽然心中埋怨妤暄，长叹一声，忙问道：“深更半夜的，买到了吗？”
　　梓姗唏嘘道：“喊了半天，药店没有开门！才想到老师的！”
　　张青铜瞬间明白了梓姗话里的意思，很快地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深更半夜一个人出来，幸亏今晚老师没回家，要是回家了，怎么办？下次千万不可一个人深夜外出了，明白吗？很危险的！”
　　“嗯！老师你这儿有药吗？”梓姗点头，满脸期待，很紧张地望着张青铜。
　　“前天老师感冒包了四包药没有吃完，随手丢到了抽屉里，要是老师一鼓作气吃完了，今晚还真的麻烦呢！”张青铜边说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把药拿出来递到梓姗手里，顺手拿起挂在盆架上的折叠雨伞，“走吧，送你回家！”
　　梓姗本来不让老师送，可想到来路上各种怪异的声音和一路的惊吓，心中余悸犹存，只好一声不响地跟在张青铜的身后到了门外，对老师感激不已。心道，张老师真是像爸爸一样关心她和妈妈！老师真的太好了！
　　梓姗心潮起伏，感念横生，边走边流着热泪。
　　梓姗走在前面，身材单薄瘦弱，费力撑着雨伞，艰难地迈着小步子，十分吃力。他不知道这个要强的孩子来得时候经历过怎样的惊悚不安，可是她毕竟做到了，油然而生出父亲一样的怜惜和爱意。他觉得在他心灵孤寂的时刻，上天让他认识梓姗并让她成为他的学生，也许冥冥之中是上天对他们的怜悯和厚爱吧！他要保护这个孩子！张青铜心中有这种强烈的想法，而这种想法像竟然如滚滚的春潮，情不能已。
　　张青铜说道：“梓姗，伞给老师，老师给你打吧！”
　　梓姗明白老师的意思，对他一笑：“老师，我没事儿的！你不是告诉我们越是困难越能锻炼人成长人吗？”
　　张青铜笑道：“嗯，不错！老师是那样说的！”
　　他们走到人间大酒店的时候，梓姗发现门前招牌上的五色灯已经不再闪亮，玻璃门已经关闭，酒店里依然亮着灯，灯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照射到门前的一方天地，估计店里面还有客人吧。
　　走过了人间大酒店，直往前走，就是梓姗家的方向了。
　　梓姗突然问道：“老师，我来的时候见到高校长、谭主任还有吴格在酒店门口站着，送人。深夜还在喝！你知道同学们都是怎样议论的吗？”
　　张青铜好奇地问道：“怎么议论的啊？”
　　梓姗笑道：“叫高校长个酒缸呢！叫吴格个酒痞子！”
　　“为什么这么叫啊？”张青铜说道，“这些称呼蛮有创意的嘛！”
　　“你看，高校长一天几喝吧，一见到他就能闻到身上刺鼻子的酒气，大家都说他肚子里装得都是酒，这不是像‘酒缸’一样吗？吴格也是天天喝醉，喝醉后说话做事儿根本就不象个教师的样子，简直和地痞流氓无赖相似，不是‘酒痞子’是什么啊？”陈梓姗说道。
　　“是你取的吧！”张青铜问。
　　“不是，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梓姗说道。
　　“嗯，不是你就好！不能随意给人取外号，那是不礼貌不文明的事儿！就算你对那个人再有意见也不要给人家取外号，明白吗？”陈梓姗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张青铜不再说话，梓姗又问道：“老师，你知道他们送谁吗？”
　　“送谁啊？”张青铜也有些好奇问道。
　　“送什么高指导员，他还是开着警车来的呢！”梓姗皱眉说道。
　　“哦！”张青铜没有说话，想到吴格的妻子秀娥被妤暄殴打重伤住院的事情，也听到过派出所调解的结果是让妤暄她们承担了秀娥住院费的一半——一千八百元。当时他还怀疑过妤暄三人对抗两男一女，能够把秀娥打成重伤吗？莫非今晚上在酒店请客与那件事儿有关吗？莫不成这里面还有点什么猫腻？要是这样，人心险恶到了何等的地步啦！真的是个天理难容的！张青铜又想到了自己的切腹之痛，这个世上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可以发生的！要是真有阴谋，不知道妤暄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个可怜的女人能承受得住这个残酷的打击吗？不敢想象。就算不为什么，他也想把秀娥住院的情况弄清楚，要看看这伙人的真正嘴脸！
　　“梓姗，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张青铜很随意地问道。
　　“他们说‘谢谢帮忙’和‘大恩不言谢’”什么的！”梓姗说道。
　　“噢！”
　　梓姗追问：“老师，你说他们天天下饭店，哪来的那么多钱啊？俺家连称盐打油的钱都没有！”
　　张青铜能够告诉一个孩子真相吗？就说“那不用自己掏钱的”的吗？当然不能！要是她再问“自己不掏钱谁掏钱啊”，能告诉她花的是公款或者找人干见不得人的事儿由别人买单吗？当然也不能！张青铜说道：“梓姗，我们不用关心这种无聊的事儿吧！为了别人的事儿想得头痛，何苦受累呢？你说是吧！”
　　“嗯，老师说的是！”梓姗说道。
　　“梓姗，你羡慕他们吗？”
　　“我才不羡慕他们呢！同学们背后都说他们是醉生梦死呢！”
　　“这就对了！你要想有个好前途必须自己努力！”
　　“张老师，我会的！我要让弟弟、妈妈还有老师过上好的生活！”
　　张青铜被梓姗的话感动得眼睛湿润了，赞许地说道：“有志气！老师相信你！”
　　“嗯！”梓姗再次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张青铜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刚才那个问题多少是有遗憾的，因为她没有弄清楚答案。可是他也只有让她遗憾了。
　　张青铜故意岔开了话题，说道：“梓姗，你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害怕吗？”
　　“害怕！可是现在不害怕了！有老师在身边，一点都不怕！”梓姗笑吟吟地说道。
　　张青铜逗她道：“害怕还敢去！”
　　梓姗说道：“妈妈正病着呢！”想到病中的妈妈，悲伤起来，声音又颤抖了。
　　梓姗家里堂屋门敞开着，进到屋内，张青铜就见到妤暄正斜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门的方向。一见他们进了屋，挣扎着要下床，可是由于她病得过于严重，浑身酸疼，虚弱无力，竟然没有没有坐起来，又歪倒在床上了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张青铜从她的疲惫而激动的眼神中明白了她要说的话，紧走几步想要去扶她，可又感到不妥，急忙说道：“别动了，躺着吧！”
　　梓姗见妈妈倒在床上，吓得跑过来，慌乱地问道：“妈妈，妈妈，你怎么啦！”
　　“梓姗，帮妈妈坐起来！”
　　梓姗脱掉鞋子，上了床把妈妈扶正了，让她后背靠在床头的垫子上。
　　张青铜对梓姗说道：“梓姗，赶快倒些热茶，让妈妈把药喝了！”
　　梓姗赶忙从床上下来，到外间倒茶。
　　妤暄咳嗽了几声，对张青铜说道：“张老师，梓姗这孩子多不懂事，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起来！”
　　张青铜笑着安慰她：“这也不能怪她，药店都关门了，她没有叫开门，才想到我的！这难为这孩子啦！深更半夜又漆黑一团，提着胆子还能去包药……”
　　妤暄苦笑着：“这孩子就是犟，不让她去非要去，自从她走后，我就担惊受怕的，连眼皮也没敢眨一下！……被我惯坏了！”
　　“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要是不去，夜里我肯定睡不着觉的！不是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母女连心吗？”梓姗进来，孩子天性调皮地笑着说道，“张老师，我说的对吧！”
　　妤暄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红润，嗔怪道：“在张老师面前还胡说八道！也不怕老师笑话！”
　　“老师又不是外人，怕啥？”梓姗笑道。
　　张青铜笑着，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心中感慨不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来说道：“很晚了！我回去了！要是喝了这药还不好，明天早晨千万到卫生院检查检查！”
　　妤暄知道这话是向着她说的，心里热烘烘的，觉得病也好了很多，笑着说道：“谢谢张老师！我会的，回去小心些！”
　　张青铜笑着向外面走去。
　　“梓姗，送送老师！”妤暄对梓姗说道。
　　“知道了！”梓姗说着话，已经到了门外。
　　张青铜看着梓姗，低声而郑重地说道：“梓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今晚见到吴格宴请孟指导员的情况不要和你妈妈说起，明白吗？”
　　梓姗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说道：“为什么啊？”
　　张青铜疼爱有加，用很轻很柔的语气说道：“你还是个孩子，不明白的！”
　　张青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钞票塞到了她手里，向门外走去。当梓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院门消失在黑暗中了。
　　梓姗望着张青铜的身影被黑暗吞噬了，关上了大门，呆呆地攥着手中的钞票，还在痴痴地想着老师的话，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