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惊魂

　　出了院门，梓姗竟然不敢向前走了。在门口左顾右盼，踌躇了一会，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黑暗中了。她真的没有选择，妈妈还等着她包的药呢！她终于拿出能够拿出的勇气，撑开小花伞，奓着胆子，一直向着黑暗的深处走去。
　　夜晚是各种自然因素相互角力的舞台！
　　门外的世界异常的漆黑，附近根本就没有灯火，白天丝丝缕缕下着的小雨这时也变得狂放起来，在夜风的帮衬下更加放肆。每一根雨线都像一条软软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它能够虐待的事物身上。此时已距离放学一个多小时了，路上不见人影。刚才和同学一起回来，倒还没有什么，可一旦独自走在这无边无际幽森森的黑暗中，只觉得浑身哆嗦，直冒凉气。
　　风是夜晚的尊者，像怪兽似的在镇子里到处奔跑，到处乱撞，到处撕扯，谁家房上的铁皮被风摇晃得发出哐哐铛铛的杂乱声音，就像有一个人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破旧的铁桶，制造着骇人的噪音和恐惧。大大小小的树木都无法控制住自己，摇摆不停，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这声音，让梓姗想到了传说中的恶鬼磨着尖利牙齿的声音，她不由得向四下里望了望，竟不寒而栗了。
　　梓姗把棉衣的领子向上边提了提，想把头也包在领子里，可是她没有实现。她是被风或者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推着向前走的，一想到不知名的力量，便下意识地向身后望去，可是什么也没望到，又把左手向着身后很快地摸了一把，也是什么也没有，她确定可能是风在推着自己吧！但是恐惧没有丝毫减弱。
　　有好几次，梓姗的雨伞差点就要被风夺取，要不是她反应机敏，恐怕下面的路只有挨雨虐的份了。她不得不越发小心谨慎了。
　　不知怎的，梓姗的脑海中有着怪异的思维，总是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越这样想，身后那跟着的东西的脚底板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就会时隐时现地在耳边响起来，胆战心惊，她吓得半死。她实在忍受不了那种莫须有的声音的折磨，她气得回转身，对着身后瞪着眼睛，瑟瑟缩缩地叫道：“谁？出来？”就这样和黑夜僵持了一会，没有谁回答她，她也怀疑身后的那个东西是不是存在了。
　　也许是树枝被大风吹折了，从空中坠落时砸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了沉闷继而清脆的声音。梓姗心惊肉跳起来。这时有一阵凄厉的狗叫声从镇上传来，她脑海中蹦出一个词“盗贼”，月黑风高的时候该是坏人出来干坏事儿的时候，想到这她不由得转身想回去。可她能回去吗？无论如何，她必须给妈妈把药买回去。她暗暗告诫自己：“陈梓姗，你已经是大人啦！要是不能把药买回家，妈妈会是多么失望啊！”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上门，门前的招牌被风吹得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或者是唔唔的像人哭泣似的声音。听到这样的声音，梓姗都会下意识地向身后看看，她曾经在同学那里读到过关于鬼的故事，鬼的叫声就是这样的凄厉。向着身后望，什么也没有看到，包括自家门前的灯光。她已经离开家至少有半里地的路程了，而她记得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益民大药店”，现在的目的地就是那家药店。可那家药店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并且要到那里去还得从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个弯。她胆怯地望着周围，真想找个角落躲一阵子后再走，可她感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处处都有古怪的声音，也许黑暗中有无数只黑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每一只黑色的眼睛都不怀好意。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她惊魂失魄地走着，真的希望这时能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坏人也行，只要是个人她就感到了安全和温暖。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孩子嘶嘶哑哑的哭声，那声音悲悲切切，如泣如诉，哀哀怨怨，让人潸然泪下。梓姗还以为在这个惊魂的雨夜，还有另一个像她一样的苦命的孩子也有着同样的遭遇。
　　她惊恐地站住了，举目四望，发现除了天黑使她望不到任何东西外，磅礴而下的泪水迷蒙了眼睛也让她不能望到任何东西。她意识到自己哭了，正抽抽噎噎地哭着，哭得很伤心，好像黑夜中所有的雨水都成了眼泪！当她意识到是自己在哭的时，终于明白在这个骇人惊魂的雨夜，不可能还有别的孩子像她一样可怜地走在毫无生气的街上。
　　镇上的公共设置无人问津，直到现在整个街道两边也没有安上路灯。时常天擦黑时，不少商店门前自装的白炽灯，或者生意红火的酒楼饭铺外到深夜还亮着灯，能够驱逐黑暗，给镇子敷衍出一片片温馨和平安。
　　可是今晚有雨，寒冷早就把人们兴致吞噬了！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会出来受这寒气和寒雨的折磨。
　　可怜的梓姗！
　　梓姗就这样艰难地举着小花伞，战战兢兢地蹒跚着向前迈步，她时不时地难以自控地哭几声。哇，她终于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饭店竟还亮着灯光，门前的各种色灯交织成几个醒目的大字“人间大酒店”。而在门口还挺住一辆警车，在灯下特别醒目。梓姗一见到这泛着温暖和生机的牌子，一股暖流瞬息把恐惧和寒冷驱逐得干干净净了。只要走过“人间大酒店”，再拐个弯，就算到了那家药店，她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人间大酒店”的门口，突然多了几个从从酒店里出来人。
　　梓姗清楚地听到有人叫“高校长”、“谭主任”“魏镇长”还有什么“高指导员”，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个很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说什么“谢谢帮忙”，还有什么“大恩不言谢”之类的话。她很快地想到了校长和教办室的谭主任，而那个一直说着感谢话的男人像吴格。梓姗不由得用伞把身体和头脸遮住，偷偷地向着他们望去，她发现有个身着警服翘着屁股的警察正向警车内钻，而站在警车门子旁边的那些人真的很熟悉，不是高校长、谭主任和吴格还能是谁呢？
　　高指导员钻进警车，车屁股上喷出一股烟，呜的一声，便向着派出所方向跑了。吴格、高校长和谭主任再次钻到酒店里去了。
　　他们深夜还在酒店里喝酒啊！从酒店门口经过的时候，她把伞移了移，向酒店里望了一眼，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益民药店”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人家已经睡下了。
　　梓姗难住了！妈妈的病不能耽误啊！她急得额头立马见了虚汗。没办法，她伸出小手，在药店的大门上使劲地拍打，使劲地叫门，可药店大门是厚实的木质门，尽管她使足了劲拍门，手拍得生疼，可声音十分的低沉，并不够响亮。她拍了近四五分钟，喊了近四五分钟，药店里没有丝毫的应声，也不知道是药店老板真的睡得那么死，还是深夜根本就不起来营业。
　　梓姗心内非常难过。没有药，妈妈熬一夜，会病成什么样子。她不敢再想了，再次拍响了药店的大门，再次大声喊叫：“老板开门，我妈妈病了，我要买药！”可回答她的除了她拍大门的声音，她的喊声还有她的哭声，其余就是这寒夜的寂静了。
　　拍了很久，药店依然冷静如冰，如同死人的脸。
　　梓姗彻底失望了，蹲在药店的门口，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呜呜地哭起来。她边哭边想，妈妈怎么办啊！要是买不到药，妈妈会不会死啊！
　　在绝望中，她忽然想到了张青铜，药店离学校不远，说不定老师那里会有药的，要是那样，妈妈不是就得救了吗？梓姗心中升起了希望，就像有一颗明亮而温暖的太阳，照得心通泰无比。不哭了，站起来擦干泪，打着伞，满怀希望地向学校跑去。
　　梓姗很快就走到了学校，推了推笨重的大铁门，没有推开；又推了推铁门上的小门，发现那扇小门只是虚扣着，并没有上锁。她想立刻到了正在酒店喝酒的高校长，说不定这个小门就是专为他留得，或者是锁门的忘了。不管怎样，能进到校园内，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儿。
　　校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环境了，虽然夜深人静，漆黑一团，凄风苦雨，冷寂寥落，但她按照经常的习惯，还是非常熟悉地摸到了张青铜的住处。
　　梓姗轻拍窗户，轻轻而紧张地叫道：“张老师，张老师，开门啊！”
　　刚喊过第三次，就听到了张青铜浑厚的声音：“谁啊？”
　　梓姗惊喜异常：“张老师，是我，梓姗！”
　　张青铜感到十分惊讶，第一感觉是“不好”，因为如果没有事情，这孩子不会在这漆黑的雨夜单人外出的。他紧张地说道：“梓姗，这深更半夜你不在家中睡觉，到学校来，出了什么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