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盘龙坨

　　四盘龙坨
　　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大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一条碎石路在青山中盘绕，这是一条县际公路，来往的车辆不是很多，只是每天往来的几班客车和一些货车，再就是贩运货物的摩托车。这儿离边境不远，往南走二十里就是边境，那儿有个小小的集市，逢五逢十两国的边民都会带上自家的土特产到小集市交易。当然那儿也有个检查站。检查站的职责就是查违禁品；往北走二十多里，就是县城了。这儿是这条路最难走的一段，公路在山间盘旋，一个又一个的回头弯，悬在悬崖峭壁上，不但转得初来乍到的人头晕脑胀想吐，而且还胆战心惊。路途虽险，可来往的人依然有增无减，到边境小集市买自己所需的东西。
　　这就是盘龙坨。
　　盘龙坨山下有个寨子，叫盘龙寨，住着二十来户人家。他们祖祖辈辈靠种玉米水稻为生。近些年改革开放，寨子里有人和境外的人做起了生意。这条碎石路从边境逶迤而来，又从寨子旁边经过，一扭头往山上去了，经过几个回头弯，拉直了奔县城而去。盘龙寨的人去县城先走小路，直插上去避开几个回头弯，近了好多。走得快的年轻人比那爬回头弯的载重汽车快，先于汽车到达山顶。小路虽近但很陡峭。山里人不怕，双脚生来就是踏山的，还怕陡峭？
　　大约中午时分，两辆摩托车路过盘龙寨，加速往山上去了。紧随其后的一辆摩托车，减速拐进了寨子，在寨子中一栋富丽堂皇的二层小楼前停下。骑车人跳下摩托边喊边向楼里跑：“盘大哥，盘大哥！”
　　“嚎什么嚎？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事稳当点，不要大呼小叫，生怕人不晓得？”楼内走出一个粗壮的人，一脸黝黑，黑脸膛上两颗大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两分杀气。他就是盘通贵，人称盘大哥。
　　来人立刻噤声，几步赶到他跟前，凑近盘通贵耳朵悄声说着。
　　盘通贵耷拉着眼皮细听着来人的述说，一会眉头竖了起来，腮帮子在抽搐，眼皮一抬，两束凶光嗖地从目中射出，一挥手：“叫上人，一起上山！”
　　盘通富从楼房旁边闪身出来：“哥，有事了？”
　　“有人铲了我锅里的饭！”
　　“走，整死他！”这盘通富高矮和他哥差不多，只是没有他哥敦实，干瘦一些。人似充足了气的皮球，一拍即跳。心眼比他哥少好几个，识得几个字，因此老老实实听他哥的话，充当马前卒。
　　盘通贵小学毕业，家境贫困，辍学了。盘通富只读了两年小学，不想再读书，也辍学了。由于读书不认真，只认得自己的姓名和1到9的数字，还有两字是跟着大哥进城，尿急了上厕所差点走错门，大哥教他认得的男女二字。对此，他很佩服大哥，认得那么多字，连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都认得。报纸上的字跟蚂蚁包一样，蚂蚁包里的蚂蚁分不清哪只是哪只，那些字比蚂蚁包里的蚂蚁还难分，大哥都懂得，真了不起。更让他佩服的是，大哥脑子里有很多主意，比蚂蚁包里的蚂蚁还多，就是这些主意赚了钱，要不拿啥修房子，拿啥娶婆娘？这会儿是想要啥子有啥子。恐怕想要天上的星星，大哥只要眼珠子一转，就冒出一个主意，帮你拿到星星。
　　很快一支队伍出发了。他们都是寨子里的同姓人，跟随盘家兄弟做起了生意。开始，盘通贵规规矩矩和境外人做生意，不久便开始了贩毒。贩毒让兄弟两很快致富，让寨子里的人眼红，不少人开始效仿。盘通贵为了独占这条贩毒通道，召集愿意跟随他一起干的人共同贩毒，美其名曰共同富裕，基本把持了这条路的毒品流通。大量毒品经过他们的手流向内地，他们因此很快暴富。
　　在一段时间内，凡是来这条线上贩毒的内地人都心照不宣地遵守这个规矩。理所当然，盘家兄弟把这条路的贩毒售毒当成了自家的“自留地”，绝不容许他人侵犯，他人横插一杠子。今天，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绕开道走路，这还了得？不啻是抢了饭碗，简直是活生生断人财路，断人活路，要人命的！不刹住他们的歪风，往后盘龙坨还存在么？盘家还活人么？因此，这一队人都把这事当成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拿那几个人开刀，要么照规矩办事，要么留下“山货”。
　　一伙人急急忙忙赶上山，那两辆摩托车正柺上最后一个回头弯，由于是上坡，速度不快，所以他们赶到了前面。盘通贵马上照老办法布置好，准备拦截。
　　气刚喘匀，两辆摩托车吼叫着来了，坡陡速度不快，再加上路面堆了许多零散的大小石头，车子无法通过。看看无人，摩托车上的四人下车清理石头，只听得一声口哨，路旁的草丛树丛中迅速冒出十几个人，手持棍棒，团团围住了这四人，摩托车也被掀翻在地。四人本能地靠拢，警惕地握紧了拳头，防备着突然出现的人。
　　双方谁也不先说话，只是虎视眈眈。被围困的四人中有人胆怯地瞧了瞧倒地的摩托车。那人细小的眼神被盘通贵捕捉到了，知道摩托车里有货，心中暗自高兴。自己扎好的网，网住了一条鱼，说不定是条大鱼。这条鱼得好生养着呢。他不动声色，只是威严地盯紧了其中另一个人。在刚才的对峙中，他从四人的眼神中找到了他们中间的头，因为另外三人在被困住后，都拿眼睛看向一个个子中等、人干瘦、满脸皱纹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等他发话。他则一副遇事不慌张胸有成竹的样子，冷冷的目光似蛇信子一样，在盘通贵脸上扫来扫去，读懂了他的心思，也看清了这架势，如不答应这伙山民土匪，恐怕走不出盘龙坨。
　　很快，目光交流分了胜负，四人中的头叫干勾于，神情缓和下来，冲盘通贵嘿嘿一笑，开口道：“兄弟，你这是……”
　　“你说呢？”盘通贵冷冷地回问。
　　“兄弟我是凡人，怎知道你心中的事……”干勾于做出一脸的无辜像。
　　“那好，棍棒会告诉你。”盘通贵话音一落，棍棒便呼啸着落在了那四人身上。
　　干勾于举臂挡住将劈到头上的棍棒：“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声严厉的“说！”刚落音，所有的棍棒举起又放下，真有点令行禁止的样子，看来这伙人拦路抢劫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如果硬碰要吃亏，说不定命都要丢在这荒凉的山沟沟。干勾于再次嘿嘿一笑：“兄弟，我们只是去了那边一下，有得罪兄弟的地方，还请兄弟明白说出来，两下里通融一下。”
　　“搜！”盘通贵一挥手，盘通富和报信人分头从两辆摩托车的后备箱中搜出几包黄油纸包装的板砖一样的东西，紧紧抱在怀中。
　　盘通贵指指那东西，逼问：“这是什么东西？”
　　见事情败露，干勾于心痛得脸都青了，很快又恢复原样，说：“是我们买的‘山货’。”
　　轮到盘通贵笑了，他也嘿嘿两声，对干勾于说：“要买‘山货’，好啊。只是有个规矩，从我这里买。不是我的货，走不出盘龙坨，飞也飞不出去。大哥要记紧，千万不能忘！”
　　“兄弟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不懂规矩。这是初犯，以后再不敢冒犯得罪兄弟了。看在初犯上，绕过这一次吧。”干勾于伸出双手想接过那几包山货。
　　“好，请你们到寨子里做客。”
　　干勾于一惊，旋即一笑：“这次时间紧，不敢打扰。下次，下次吧。下次大哥我准备好礼物相送。”
　　盘通贵不由分说，挥挥手，众人围上前，两人架一人，将干勾于四人架着走向了公路旁的小路。余下的人清理干净路上的石头，抬着两辆摩托车也走下了公路。“战场”打扫得很干净，没留下一点痕迹。
　　从公路往山下走，草木越来越茂密，被挟持的四人个个不敢支声。羊肠小道挂在山壁上，十分陡峭，这四人不敢有所动作，只得乖乖地跟着亦步亦趋。个个提心吊胆，不知接下来有什么事情发生。
　　路宽了些，不再陡，顺路去是一个山洞，四人踟蹰不前，不敢再迈一步，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人。这时盘通贵领着一个边民从山洞里出来：“告诉你的买主，给他讲清楚！”
　　干勾于一看，此人正是买给他“山货”的边民，明白了，这次有麻烦了，但只要好生化解，兴许还有山回路转的机会。道上的人，都明白，利不能独吞。
　　边民冲干勾于张张嘴，没说一个字，却回头看看盘通贵，然后低头嗫嚅着：“‘山货’，‘山货’的话，只有，只有找盘大哥……”
　　“听到了？”盘通富问。
　　“知道了，知道了。”干勾于赶紧说。
　　“还他们一半，留下一半！这也是规矩。下次来我这里买‘山货’，这一半如数退还。”盘通贵点点头，“多有得罪。摩托车在公路坎下。”
　　话音一落，他们带走一半留下一半‘山货’，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干勾于四人抱起地上的‘山货’急急忙忙往山上走。
　　剩下的那一半‘山货’也就是毒品被带回了内地，黄启防一声不吭看着那‘山货’，面无表情，在心中反复权衡对比，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黄启防此时几乎垄断了内地这座省会大城的毒品销售。毒品销售势头很好，他想扩大销售范围，增加进货渠道，派人去南方某县边境打探新的进货渠道，没想到在盘龙坨栽了跟斗。不过，盘龙寨的人有意思。他们本可以扣下所有的‘山货’，却只扣了一半，留下一半做钓饵？难道他们是……不像。如果是“黑猫”（指警察）肯定如数没收，而且黑猫讲究人赃俱获。据干勾于讲是当地的村民。真是当地的村民，那么意思很明显，正如他们所说，要记规矩。他们真是村民，可以打交道。
　　桌上那堆‘山货’也在无声地向他保证，那些山民只不过是想利益均沾的另一起人而已。不过，这起人的胃口也不小，一半山货换规矩立规矩，心也太狠了。别无他法，货从他们地界上走，当然得抽头。不过也有好处，地头蛇熟门熟路，容易躲过黑猫。对，黑猫才是最可怕的。躲过黑猫，多付出一点也值，千值万值。
　　黄启防与那堆“山货”整整交流了两天两夜，思前想后，决定再派干勾于去一趟盘龙坨，在姓盘的手中进一次货试试。
　　当干勾于找到盘通贵买“山货”时，他果然不食前言，将上次扣留的另一半“山货”如数退还。这一来，黄启防和盘通贵一南一北勾结成功，组成了贩毒一条龙，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直到警方将他们一举抓获，那正是引言里所描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