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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拳头讨薪

作品名称:人生里程      作者:清泉石      发布时间:2017-06-22 06:58:34      字数:4947

  三拳头讨薪
  冲突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吃饭时,无论辛平早去晚去,都有饭菜。可这事给他留下深深的印象也让他一再思考,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没文化?他马上否定了。人善良不善良与文化没多少关系。山里的人就没多少文化,可从不欺负人,被人欺负了,老实得跟脚下的土地一样,一声不吭。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可能是自己太善了,看着好欺负。看来人不能太善了,太善要吃亏。
  这是辛平第一次审视从小所受的教育和熏陶,并对已经烙在他心中的善良提出了质疑。他父母、师长以及周围的人,都以行动话语诠释着人应该具有起码的本性——善良、勤劳。他们都跟大山一样质朴、实在、宽厚。如果辛平仍然生活在大山里,会完完全全继承父辈们的善良,勤勤恳恳生活一辈子,可是他进城了,来到一座容纳了各种思潮的大城市,他家乡所在省的省会城市,而且刚来就受到了这样的“教育”。如果不是他有武功,他要么挨打服输,要么白干滚蛋,后果都很严重。他认为武功拯救了他,武功让他成为强者,那一伙人都得服气。在城里不比在山里,入乡随俗,讲究的是强势。
  辛平认为摆平了以小偷为首的那伙人后,就可以继续干自己活儿,没事了,埋头挣钱,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可是他确实“嫩”了点,不知道还有更严重的问题等着他,被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迷惑了。虽然他质疑了善良,可善良好比一棵大树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心中,不会因一个质疑而连根拔起。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有工友上班摔断了胳膊,不能干活路了,还得花医药费。对于贫困的农民工来说,是十分悲惨的事。这本属于工伤,包工头只给了他一点钱打发那人走了。临行时,他凄楚地对包工头说:“王师,我手好了,再来帮你干。”
  包工头撇撇嘴,爱理不理地转身一走了之。
  这工友抹一把泪,把希望寄托在小偷身上,凄然地叫一声王哥,其实他比小偷大几岁,但有求于人,只好委屈自己了:“我好了,再让我来干,你晓得的,我那个家……”
  “我晓得,你放心……快走,等会儿赶不到车了。”小偷平静地说。
  一旁看着的辛平也觉凄然,他知道,农民工生病受伤就意味着生活十有八九无着落。他本来生活就拮据,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这位伤者最后深深地看看建筑工地,拎着被盖卷恋恋不舍地走了。经过辛平身边时,再次回头看看工棚,不小心脚下一绊,身子一个趔趄,眼看着又要摔倒,辛平箭步上前,在他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扶住了他,若再次摔倒,那伤势会加重,后果更严重。
  伤者没想到辛平会在关键时刻伸手相助,因为自己对不起他。那晚上收拾他,就有自己参加,说不拿饭给他吃就是自己出的主意。这都是为了讨好组长,给安排工钱高的活路。想到这些,他不敢面对辛平,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埋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难为你了。”
  辛平知道他与小偷是家乡人,一起出来的,也一起对付自己,如果不扶他……哦,还来不及想扶不扶,只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扶助一把。脑瓜里装的就是这,出手接招要快。人摔跤将倒地之前扶住是最好的,堪比出手接招。此刻听了他的道歉,辛平淡淡地回答:“走好,摔不得了。”再摔一下,又要不晓得好多医药费。农村里的人,生病受伤,都是又扛又挨,希望伤病自己好,不是吝啬那几个钱,是根本没有钱。当初英婉的父亲摔断腿,实在无法,为了治腿,才让英婉辍学的。为动员英婉继续上学,去了她家好多次,每次都这么央求:
  “让英婉来学校上学嘛。“
  她爸沉默无语。
  “她还小,才八岁,正是上学的年龄。”
  “她能割猪草啦……”
  “爸爸,我一大早起来,能割一背,下午放学回来也能割……”英婉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父亲。
  她爸叹口气,眼睛有些湿润,苦着脸,摇摇头不说话。
  “这样,我替她交学费……”她父亲看着辛平的目光一闪,随即黯淡了,辛平乘机再劝劝,可是坐在小凳子上的中年汉子固执得双腿夹紧了脑袋一点不松口。
  山里人生活艰难,孩子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同时也认为读书又怎么样,长大还是山里人,靠山吃山,书本里的字又不能当饭吃,填不饱肚子,有什么用?她爸还认为,自己的娃娃读书,不能让老师给钱,没这个道理,说不起走。
  山里人的家庭普遍贫困,交了学费,没钱买学习用具。为此辛平总是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替学生们买铅笔买本子,现在又要替英婉交学费,这又是一笔开支。不过他认为,紧一紧就过去了,多一个学生总是好事,多一个人听课,讲起来也有劲儿。他很羡慕玉泉乡中心小学的课堂,课堂上有几十个学生,都一个年级,不像南坳村小十几个学生,还分三个年级。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站在讲台上也面对着几十名学生,别提多有劲儿啦。辛平决心一定要英婉上学,坚持动员她父亲,并一再表示只要英婉来上学,保证替她交学费。去的次数多了,英婉她爸也不好再坚持了,终于答应让英婉继续上学,条件是英婉带着弟弟上学,每天割一背猪草。
  于是英婉每天带着五岁的弟弟来上学。她为了感谢辛老师,利用星期天掰笋子或掰蕨基苔,上街换成钱,买了红黄蓝几种颜色的丝线,自己动手缠了六个彩色粽子。山里女孩子手都巧,做鞋做鞋垫,挑花绣朵都会,更有那端午节的香包更显示出她们聪明能干。什么丝线缠的小粽子香包,布缝的各种栩栩如生的小动物香包,挂在大人小孩胸前驱邪保安康。山里人相信,端午节的香包避邪。作为学生的英婉她可不愿意老师生病,只希望老师平平安安的,这样大家才有书读。
  辛平微笑着拈起这串粽子,举起来欣赏,六个小粽子由一条红色小辫统领着,红黄蓝三色各一个,另外三个由三个色组成,每个的颜色搭配都不一样,单色粽子下坠同色的穗儿,彩色粽子下坠彩色的穗儿。一嘟噜的彩色粽子述说着一个彩色的世界,让人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高兴地问:“英婉,你怎么把线一根根缠上去的?”
  “慢慢地缠,就这样。”英婉见老师很喜欢彩色小粽子,高兴得眼睛笑成了豌豆角,双手做着缠绕的动作。
  “真聪明!一定要好好学习哦。”辛平拍拍她弟弟的圆脸蛋:“小山,你说姐姐聪明不?”
  小山抹一把鼻涕,开颜一笑:“聪明。”
  见英婉高兴地带着弟弟一蹦一跳进了教室,辛平把小粽子放手心细细观看,叹息道:“山里的学生和城里的学生一样聪明,只是他们的机会太少了。”
  想到英婉,辛平心中隐隐作痛,作为老师没有保护好学生,这是一辈子的罪过。洪水过后,辛平去英婉家赔罪,进门便下跪,哭着让英婉的父亲惩罚。
  英婉的父亲拉起他,尽管失去女儿的悲伤让他憔悴了好多,可他还是说:“天灾,怨不得你。我还要感谢你救起了小山,要不,我们一个也没有了……”
  “都怪你,我说不让英婉带小山,你偏不……”英婉的母亲泣不成声。
  辛平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英婉没有走,将来她一定很优秀,山里的学生都很优秀。为了随时提醒自己,鞭策自己,努力挣钱,将来回山里盖一所很好的学校,他把英婉送他的彩色粽子和那张全校师生的合影带在了身边。
  这一刻,他掏出照片和彩色小粽子看看,不由得辛酸地一笑,突然冒出一句话:“农民工农民工,命运掌握在不确定手中。”
  辛平抬头看看远去的伤者,心情很复杂,他那慢吞吞的步子牵扯着自己的思绪。他心中不好受,谁知他把心中的不好受传递给了辛平。辛平也开始不好受了,还没完没了。
  他人受伤了,技术也跟着受伤了。他干的是技术活,砌砖。整个工棚内就数他的技术好,速度快,加上是计件,因此他的工钱是最多的。辛平干打杂的体力活,负责运砖、运水泥,不敢稍有懈怠。如果停工待料,那好工钱由辛平付,直接从他工钱里拨给停工待料的人。怕被扣工钱,辛平上班绷紧了神经,不敢多一点空闲,人忙得跟鞭子下的陀螺,不停地转。好在他人年轻,腿脚麻利,还有一身好功夫,在工地上干了两个月没有出现过停工待料的事情,因为工钱对辛平很重要。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也挣这么多就好了。后来仔细一算,就算挣了这么多,一分钱不用,不吃不喝,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眼下正在建的这栋楼房所需的钱,要自己挣几十年,恐怕建城里那样的学校也要自己干几十年。
  多挣钱,多多挣钱。他心中总装着这个念头,可眼下一点门路没有。当包工头肯定钱多,可不认识人,到哪里去包工?平时没事,大家瞎吹牛,说某人挣了大钱,说的人眼睛绿了,听的人眼睛也绿了,都羡慕得不住咽口水。除了羡慕,大家都有点不服气,凭什么那样的好事不落在自己头上?直到有人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这都是人家的命。”大家便默然闭嘴,一会儿将话题转到了女人身上。
  唯独辛平继续想着刚才的话题,怎样做,干什么才能攒到大钱。这以后,他闲下来就想,想痛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一旦有挣钱多的工作,就不在这里干了。
  可是挣钱多的工作在哪里呢?怎样才能碰到它?
  有了这个念头,一有空辛平就往街上跑,在街上瞎逛,却一无所获。可他不死心照旧往街上跑,同时他改看为问。问这问那,问那些看起来挺气派的大单位,他认为这些气派的地方工钱一定高,至少比在建筑工地上干划算。当然这些单位他是进不去的,门口的门卫拦住他,眼睛瞪得滴溜圆,看小偷似的,毫不客气地赶他走。有的地方不等他开口就赶走了他,有的听了他的问话,剜他一眼,不屑于回答。辛平自觉没趣,灰溜溜地走了。后来问到一家单位的门卫,那三十多岁的门卫认真打量他两眼,问:“你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辛平没有认真思考过,愣了愣,灵机一动:“我会守门。”
  那门卫嘲笑他:“好,等我退休了你来。”说完赶走了辛平。
  这是辛平悄悄做的事,还没有下决心离开工地,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卷起铺盖卷走人。
  工地上发工钱都是组长去领,再由他发给手下干活路的人,每人该发多少,则由组长把考勤表交上去,会计算出来,组长照数领回发给大家。
  这天小偷组长很得意地在工棚内宣布,点到名上前领钱。
  辛平是最后一个拿到钱,钱少了一半。他掂掂手中的钱问:“钱咋少了?”
  小偷瞟他一眼:“料赶不上用,有几个人停工待料,按老规矩,你的工钱给人家了。”
  “哪几个人?”辛平进一步追问。
  小偷一时语塞,眼珠一转,转出个人来,他就是摔断了胳膊回家养伤的人,无法对证,小偷不由得得意起来。
  “还有哪个?你说!”
  小偷又语塞了,好似被噎住了,䀦起了眼睛。
  “说!”辛平环视一眼领了钱的人问一句,“你们那个因为料赶不上用停工待料了?”
  数钱的人都一怔,有点摇摇头,有的不知所以,愣怔着看看辛平,又看看组长,都不吭声。
  “说!都哑巴了?!”辛平大喝一声,吓得所有人一怔,却让人人闭紧了嘴。他转头盯住小偷,满脸怒火,伸出手“拿来。”
  “我……我记错了,就只有他一个人停工待料……”小偷咬咬牙脖子一扭,摆出一副无赖像。
  “把单单(工资表)拿出来,我签字!”
  “哦,不,不消了,我帮你签了!”小偷脸皮一抽搐,勉强一笑说。
  “人人都签了子,凭什么不让我签?”
  “我帮……你……”
  “拿出来!”辛平的手伸到小偷鼻子底下,“讨打,是不是?!”
  小偷一哆嗦,胆怯地看看工棚里的人。工棚里的人,人人低头捏紧了手中的钱,一动不动。小偷见没有人挺身而出,将那张单单揉成团塞进口中。
  辛平眼疾手快,捏住他的腮帮子,从他口中掏出单单,小心地展开,看到了自己名下的工钱。原来真的少了一半,那一半被小偷私下里扣了去。冷笑着抖抖单单:“小偷加强盗!把我的工钱还来!”
  小偷不得已补齐了辛平该得的工钱。
  于是辛平抖抖单单:“把这月的工钱也照这个数发给我。”
  小偷苦着脸:“钱还没发下来,我哪来钱?”
  “你先垫上!”
  小偷下意识地捂住口袋:“照规矩……”
  “我的规矩是,你先垫上!”辛平不容置疑地说。
  小偷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中射出凶光,突然出拳照准辛平的脸面击过去。辛平头一偏,左臂一抬,只听得叭一声,小偷的右胳膊放不下来了。他高举着右臂苦着脸直哼哼。
  工棚里的人没人敢吱声,个个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们。
  辛平瞧瞧他:“来,再来!”
  小偷哭丧着脸不吭声。
  “把这个月的工钱照数给我。”
  “你把手给我放下来呀。”小偷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辛平猛地一巴掌拍下去,小偷嚎叫着胳膊复位了,原本静悄悄的工棚立刻响起几声惊叹。
  小偷活动活动右臂,感觉舞动自如了,眼一横,飞起一脚朝辛平的裆部踢去。辛平闪身躲开,站到了他身后,一掌击在小偷左后腰肾脏部位。小偷哎呀一声瘫倒在地,不住地呻吟。
  所有人惊叹一声,却不敢动,害怕地看着地上的人。
  辛平指着小偷:“不要装,死不了,躺几天就好了。你不服气再来,我不客气了。起来,把他扶起来,给我发工钱!干了活路要工钱是天经地义的。”这最后一句话不仅是对小偷说的,也是对大家说的。
  刚才泥塑一般的工友们听话地赶过来扶起小偷。小偷哭丧着脸把自己一部分工钱先垫支给了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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