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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子弑父皆因孽根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7-06-22 16:01:28      字数:7233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湓口城看起来一仍旧贯,并不见如临大敌模样。然而,守城兵丁似乎有些许疑惑——守城门本是苦差,但凡会几招花拳绣腿,甚或伶俐矫健者,绝不会与自己为伍。可近日来城门口从早至晚,却有新来者气势不凡且坐守哨位,从不间断。好在守城老兵大多老于世故,能鉴貌辨色,绝不敢多管闲事自讨苦吃。
  是日天色将晚,眼见得夕阳平西,倦鸟归林。老伍长一声吆喝:“起啰……”城楼上众兵丁同声相应“起啰……”,那吊桥微微一震,只待高高挂起,这一天便算太平无事了。
  蓦地传来一声长啸:“城……上……军……爷……请……稍……等……片……刻……”啸声尖厉,刺人耳鼓。城楼上众兵丁不禁愕然,绞动吊索之手随之停顿。这啸声未绝处,但见有劲骑风驰电掣而来,直至踏上吊桥,这才缓缓而行。
  守城兵丁几曾见过这气吞万里之势?一时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倒是哨棚里,有二人四目目不转睛不动声色看得明了。待劲骑过吊桥、进城门,蹄声杂沓而去。一人悄声吩咐另一人道:“五人五骑,火速禀告先生。待我探明其落脚之处即回。”此人竟然是武陵王府侍卫李和。
  李和与伴当各自卸下身上军衣,出哨棚分头行事。李和尾随那五人五骑,装作闲逛……此时天色已暗,五人五骑来到一家客店门前,早有店小二迎了上来请安。
  李和抬头一看,门前灯笼上“悦来”二字。李和漫步而过,百余步后这才转身细看——悦来客店大门前已空无一人。李和点了点头,将身架一矬,施展轻功径奔武陵王府。
  王府二堂,议事厅上灯火亮若白昼,空荡荡仅贺振一人秉烛凝视图经。廊下有一书童,正侍弄茶炊以备先生饮用。
  李和不敢冒失,进亦不是,退亦不是。那小童倒是伶俐,笑嘻嘻道:“先生等你已久,为何不进?”
  “李和么?”贺振亦已察觉李和来了,将手中烛台置于案上道,“进来说话。”
  李和疾趋而进,正欲施礼,先生却道:“无外人在,家人相见时,礼多反倒生分了。且先忍一忍饥渴,快坐下详尽叙说,厨间正为你另备酒食。”
  要说李和早已饥肠辘辘,然而先生如此一讲,李和却觉着心中春风荡漾。遂将自己跟踪探察所得一一禀告,末了道:“他五人五骑明明进东门由东而来,却朝着店小二说‘我江陵亦有一悦来客店,今夜便下榻于此了’……岂非欲盖弥彰?”
  “你所言极是,”贺振颔首道,“这一伙风尘仆仆兼程而来,今夜应无大事却也不可大意。你且用餐去,我已有计较。”
  翌日早起,天高云淡,和风拂面。辰未巳初,武陵王府众星捧月般,前、后、左、右,各有一侍卫装束者,簇拥一衣饰华贵金冠束发贵公子出门上马……正欲起步,又听殿后那侍卫扭头大声道:“金轮峰风大,快将殿下斗篷取来!”片刻过后,有人手捧斗篷疾趋而出,并为“殿下”披上,五人五骑这才策马奔南。这五人五骑举止张狂,招摇过市。路人为之侧目,纷纷避让。反倒是一行乞者毫无惧色,任由五人五骑自面前杂沓而过,似乎是司空见惯。且还目送五人五骑一直南去,面露轻蔑之色。
  其实这行乞者卯末辰初便已在武陵王府对面转悠,虽说看似衣衫褴褛,蹒跚木讷,然而目光闪烁,可见凶悍之气。打从武陵王府四侍卫簇拥一公子出门、上马、披斗篷,这行乞者便将手中“竹杖”变拄为持,作欲突刺状。只是又似乎觉着胜券不稳,这才未敢造次……待五人五骑去得远了,这行乞者蓦地身形一紧,矫捷如飞而去。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一举一动早已有人尽收眼底。
  庐山之南,金轮峰下。王右军守浔阳,后曾家于此。
  晋成帝咸康六年,右军先生舍宅为寺,名曰“归宗寺”。峰上一瀑布状若玉帘,飞流十余丈而下,泻入“归宗寺”畔深潭。故称之为“玉帘瀑”。
  深潭旁有石洞,人称羲之洞。洞内有石,可坐、可卧。又有溪水沿洞边蜿蜒流淌,洞外石屋及石拱桥……相传为右军先生练字处。顺溪东去二里,有“羲之鹅池”,乃右军先生养鹅之池。
  这金轮峰下奇树、怪石、飞瀑、清溪……清净、清新、清爽、清平、清风徐来,令游人恍若出世,流连忘返。
  因是时令不对,游人寥寥无几。好在芸芸众生各有所好,冬含冰块,夏食火锅,亦不乏其人。这阳春三月,深潭旁仅只略嫌清冽,有人为之自得其乐,自然无可厚非。
  一金冠华服者,面对飞瀑神采飞扬,指指点点。四随从应声附和,兴会淋漓。蓦地,背后传来一声断喝:“皇帝有旨,武陵王刘骏速速跪接!”
  这一声断喝恰似晴天霹雳,震耳欲聋倒在其次,那“皇帝有旨”四字可非同小可。即便泰山压顶,似亦未必能与之相提并论。
  然而,这一行五人竟然只当作秋风过耳。神色自若处,总算晓得转过身来,只见同是一行五人,金冠华服者遂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这‘引狼入狩’乃屡试不爽之妙计。只是清净了王府,却扰乱了胜境。但愿右军先生在天之灵,将这‘狩狼’权且当作一场祭礼。”
  “大胆刘骏,藐视圣旨,罪不容诛!”这后来五人领头者似乎以为皇帝之旨无坚不摧,再次搬出圣旨来道。
  此人正是陈叔儿,虽说他已知刘劭所作所为不齿于人,然而身在贼船,如何还有退路?只得于原东宫侍卫中挑选了四位武功高强者,兼程西行昨日黄昏时分到的湓口。
  因是风尘仆仆劳顿不堪,一夜好睡。早起这才着伴当丁二装扮成行乞者,去武陵王府左近探察……却不知这悦来客店半夜里又住进二位“过客”。这二位过客出手阔气,问东问西时自然是有问必答,陈叔儿等一言一行如何还逃得过这二位阔客耳目。
  这二位阔客正是贺振差遣而来,贺振知己知彼,因时制宜、随机应变、因势利导,施了这“引狼入狩”之计。
  这金冠华服者并非武陵王刘骏,而是王敬则。这王敬则出身富家,金冠华服处,颇有几分王孙公子样。陈叔儿不疑是计,且以为天绝刘骏——如若大模大样,进王府、诛刘骏。有道是狗急跳墙,堂堂江州刺史、南中郎将、都督四郡诸军事、武陵王刘骏,岂甘束手待毙?倘然不能一招必杀,自己一行五人,只恐无一生还。而潜入王府行刺,一旦败露,尽管自己有轻功“水黾功”,人称“上天入地,刀下留身”,全身而退应非难事。然而四位伴当则难保周全。但有一人失手遭擒,刘骏麾下兵强将勇,必将以之为藉口,起兵争夺江山。届时无论谁胜谁败,自己均难逃夷族之祸。
  陈叔儿正自左右为难无万全之策,丁二来报,说是四侍卫簇拥刘骏,出王府往南奔金轮峰去了……莫非天绝刘骏?
  这丁二精干老练沉稳可靠,陈叔儿闻报喜从天降——他陈叔儿当年佩刀江湖行,曾来过江州数次,金轮峰是何去处焉能不知?那刘骏素来喜好游玩颇有名气,只是这一回恐怕玩到头了。陈叔儿当即率丁二、于三、王四、甘五、四伴当快马加鞭尾随追赶。来到金轮峰下,远远看见一行五人悠哉游哉,不是刘骏等人,还能是谁?因是山回径曲,只得将坐骑藏于路边树丛,五人施展轻功来到“刘骏”等人背后。陈叔儿一声断喝,本以为出其不意先声夺人,却不料这“刘骏”似已非复吴下阿蒙。非但谈笑自若,且还语带揶揄。
  陈叔儿隐隐觉着若有所失,却又唯有搬出圣旨再接再厉。然而未免再而衰,已不及先头一声气贯长虹:“速速跪下接旨,可饶大不敬之罪!”
  “狼已入狩,敬则、贾忠、高禽、王文、李和,你五人正好放手一搏,各自试试身手有无长进。”要说陈叔儿原本以为此时此地一声断喝便能制伏刘骏,谁知这“刘骏”赳赳然精、气、神令人不敢轻视。一刀必杀之念顿消,遂一而再搬出皇帝之旨,意在先声后实事半功倍。然而机关用尽往往事与愿违,背后忽有人出言指点道:“机会难得,岂可错过?尤为难得的是刀、剑、拳、槊,各有所属得其所哉,却不可忘了临来时我所关照。”
  陈叔儿焉能不知这背后之人所言并非指点自己五人?看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叔儿只道是尾追刘骏来到这金轮峰下,乃天赐良机。自度环首刀、水黾功,刀法凌厉炉火纯青,轻功飘忽出类拔萃!在自己一柄环首刀下,刘骏与四侍卫难逃“刀下留身”之厄。更有四伴当个个身手不凡,刘骏一伙来到绝地,这叫做命该如此……却不曾料到自己背后亦有人盯梢,且还以“狩猎者”自居。陈叔儿未免暗自心惊,扭头一看,只见一翩翩士子,手执柳枝,背插长剑,温文尔雅,谈笑风生。
  陈叔儿明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怎奈这乱世弱肉强食,示弱者先就输了一着。遂运气发声道:“来者何人?胆敢多管皇家闲事,岂非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从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陈叔儿曾得练气士指点,“狮子吼”虽只仅在皮毛,不过等闲人未免闻之失色。然而这来者却是“藏山乾坤剑”,陈叔儿这一吼,恰似布鼓雷门。贺振摇摇头笑道:“上天入地,刀下留‘声’——果然有条好嗓子。只是人称上天入地,怎就偏偏不知何谓天高地厚?那刘劭弑逆篡位,淫乱后宫……神人共愤,天理难容。你陈叔儿本是江湖一侠,岂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难道不怕天道好还么?去,去,去!且去试一试江州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讲。”
  要说陈叔儿人称“上天入地,刀下留身”应非浪得虚名。这翩翩士子偏就不以为然,且还有意混淆“身”、“声”,明晃晃是在揶揄。陈叔儿气往上撞,恨不得上去一刀,却又听得出这士子话不中听,其实忠言逆耳。骑虎难下处朝着丁二等道:“上!”同时环首刀舞起一团寒光,扑向“刘骏”一伙。却不知武陵王刘骏此时正藏身于母亲路淑媛寝阁,阁外有拼命锤于戈率王府众侍卫层层守护。刘骏难得与母亲如此亲近,于他而言,反倒是因祸得福。
  陈叔儿环首刀果然杀气逼人,高禽心中有数却无惧色,迎上去道:“这是我的买卖。”挺单刀出招“单刀直入”。
  陈叔儿本是玩刀行家,见对手单刀刀刃朝上,刀尖微颤,既有剑意“仙人指路”,亦有槊术“挑拨离间”,以不变应万变,反客为主举一反三……刀法能有如此修为,自然明白今日“刀下留身”只恐不易。
  高禽、陈叔儿二刀相逢虽有伯仲,一时里却也难分胜负。倒是贾忠那里,快人快事快刀斩乱麻,将手中马槊交还王敬则,朝着于三便是“左支右绌”一招“鸳鸯飞腿”。
  今日之贾忠已非昔时之贾忠,这一招“左支右绌”,左雄浑,右凌厉。那于三拳脚功夫虽也出类拔萃,却是以灵巧取胜。见对手气势磅礴,如何还敢硬接?左躲右闪,未免左支右绌。正欲以拳法还以颜色,不料对手“鸳鸯飞腿”招术未老,“柳絮掌”“随波逐流”,已拍出掌影幢幢……于三左肩似遭锤击,痛入骨髓处头重脚轻。贾忠偏还是个除恶务尽之人,“鸳鸯飞腿”连环踢出“前赴后继”。
  于三晓得不妙,却因步法已乱,如何还躲闪得开?连挨两脚,亏得他身板壮实,“噔噔噔”连退十数步,这才口喷血沫坐倒在地。贾忠一时性起,忘了先生有过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取人性命”。手脚并用正欲“上行下效”来他个“一了百了”。却听先生道:“贾忠不可造次!”
  贾忠总算记起了先生吩咐,逼近于三道:“你这厮,想活命便少耍花招!”有先生在,贾忠乐得省省气力,却也忍不住关注关注弟兄们战绩如何。但见王文与李和双剑联手,虽不及王四、甘五二人剑术多变,令人眼花缭乱。然而大巧若拙,招招攻守兼备,可谓——攻,无坚不摧。守,固若金汤。王四与甘五渐渐手忙脚乱进退失据,幸而王文、李和意在逼其二人弃剑认栽,要不然,王四、甘五身上早就多了几个窟窿。
  倒是丁二与王敬则旗鼓相当。那丁二手中“竹杖”其实是镔铁所制,杖尖锐利,既可当棍用,又可作矛使,砸、扫、挑、刺……得心应手无往不利。然而遇着王敬则,只恐难占上风。王敬则槊法名曰“菊开”,但见他“独立寒秋”渊渟岳立。“仙鹤振翅”雷霆万钧。“白蛇吐信”疾若电闪。“繁星点点”防不胜防。“飞燕狂舞”奇妙绝伦。“金龙摆尾”无所适从。尤为难得的是,招招相连,环环相扣。看似有招,却又捉摸不定。道是无招,偏偏气贯长虹。首尾相接,周而复始。浑元一体,无懈可击。
  丁二杖法自称“横七竖八”,意谓无论横扫、竖挑。抑或横戳、竖砸。一十五招之内,鲜有人能自杖下全身而退。他与王敬则这一场槊、杖之战好不厉害。丁二本以为自己这“横七竖八”即便未必独步天下,却也足以傲睨自若。谁知今日手气不顺,这你来我往乒乒乓乓苦战了数十回合,那“武陵王刘骏”非但未露半点怯意,反倒愈战愈勇。丁二能不明白自己一伙说是奉旨,实则只是刺客。这江州连“武陵王刘骏”均如此不易对付,自己一伙只恐是凶多吉少。
  丁二一时里焦躁上来,未免心乱。忽见“刘骏”又一招“仙鹤振羽”,却不知为何似已后力不继——虚晃一槊扭头便逃。
  丁二此时心志已浮,求胜心切处不知厉害,挺杖便追。却不曾料到那“刘骏”蓦地止步,转身“金龙摆尾”回马一槊。丁二猝不及防,有心舞杖招架,怎奈相距太近,全无着力之处。而“刘骏”却是谋定而动,这回马一槊尽管用于步战,犹自疾若电光石火。丁二手忙脚乱闪念间“完了”二字尚未来得及脱口而出,大腿上便已着了一槊。还亏得王敬则遵从先生吩咐,手下留情。要不然,他那马槊只须上移数寸,丁二便真个完了。
  此时,王四、甘五二人肩上均已架有一柄利剑。唯有弃剑认栽,方不至血溅五步。他一行人五去其四,剩下陈叔儿,总算犹然刀光熠熠游刃有余。尽管高禽刀法简捷精悍,偏还以逸待劳令陈叔儿无隙可乘。然而陈叔儿环首刀与水黾功凌厉、飘忽相辅相成,后劲雄厚。他二人各有所长,一时里难分难解。只是陈叔儿眼见得伴当四人尽皆遭擒,焉能不知凭一己之力已无胜算?况且尚有一高人在旁,看似逍遥自在,实则胸有甲兵……若不趁早逃之夭夭,只恐难免与丁二等同样结局。
  然而,如此脚底抹油,且不说皇差难交,单就败于一竖子手下,自己这赫赫有名的“上天入地,刀下留身”,岂非再无面目行走武林?悔不该不听安然之言,以至……陈叔儿一时方寸大乱,未免招式生滞。高禽有隙可乘,单刀刺出“三刀六洞”一招三变。陈叔儿左支右绌惊出一身冷汗,亏得水黾功轻灵飘忽,这才仅只衫袖间开了二洞。如何还有斗志?水黾功“登萍渡水”一溜烟溜之乎也。
  陈叔儿疾步如飞来到树丛,正欲上马离开另谋良策,却听背后有人谈笑风生道:“兄台人称‘上天入地’,我这里且锦上添花奉送四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此一走了之,只恐了无善了。”
  陈叔儿大惊——自己轻功、内功,堪称出类拔萃。却未能觉察背后此人,是如何尾追自己而来。这气定神闲如影随形,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陈叔儿扭头一看,见是那翩翩士子。明白自己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正所谓“横竖横,拆牛棚”。陈叔儿明白了今日“了无善了”,反倒淡然了。淡淡道:“先生意欲何如?”
  “此话应由我问。”那士子晃了晃手中柳枝道,“有道是明人不做暗事,兄台原本磊落,却潜来湓口城,究竟意欲何为?若无一明白说法,便欲一走了之,未免也太目中无人。即便目中无人,又岂可目中无‘柳’?罢!罢!罢!柳者,留也。兄台执意欲走,我无话可讲。且舞起你环首刀来,与我手中柳枝玩一玩刀下留身——倘然环首刀将枝头折断,便算无柳了。无柳者,不留也。兄台一行五人,大可同来同去,决计无人敢留。”
  若非万不得已,陈叔儿自也不愿如此一走了之。看气宇,这士子是一一言九鼎之人。尽管他言语间颇多揶揄指责,却听得出并无恶意。然而,倘若有心高抬贵手,一句话便已卖了个天大人情。又为何欲凭一柔嫩柳枝与环首刀对决?即便武功再高,若非别有用心,便是自讨苦吃……
  陈叔儿虽有犹疑,却明白自己一伙这刺客行径已然不可收拾。哪里还有值得顾忌之处?遂右手环首刀刀尖朝下,刀锋向里抱拳道:“在下陈叔儿,虽则身不由己,却是自取其咎。先生高义,叔儿岂敢无礼?然而忠、义不能两全,还望先生体谅。”说时,双手托刀,刀背朝外平平推出。这一招叫做“推诚相见”,意寓相见恨晚。
  贺振自王敬则口中得知,这陈叔儿本性豪侠,只是一步走错,无法自拔。又有杜澹书信,禀报说了陈叔儿并不心甘情愿为虎作伥及为难之处,请求先生酌情宽恕。
  要说陈叔儿助刘劭杀刘义隆,于贺振而言,自然无须深恶痛绝。即便杜澹未曾代为求情,也不必赶尽杀绝。尤其这陈叔儿刀法、轻功、人品,颇有可取之处,令贺振另有盘算。见他看似谦恭有礼,然而心高气傲之人,倘若不能令其心服,即便为我所用,亦难免离心离德。陈叔儿一招“推诚相见”,贺振却不以为然,手中柳枝一点道:“兄台且先收起虚礼,倒是全力施为为好。”
  陈叔儿自也不再客套,环首刀横一刀“削足适履”,竖一刀“削足适履”,左一刀“削足适履”,右一刀“削足适履”。刀刀“削足适履”,竟能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且有水黾功身轻如燕,贺振手中柳枝未免危若朝露。稍有闪失,便是“刀下留身”。
  贺振见陈叔儿一刀一刀又一刀,看似有招,其实刀术造诣隐然已臻化有招为无招之境,方能如此得心应手。倘若这陈叔儿安得下心来用功参修,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贺振心怀赏识,一时里却不能流露,手中柳枝虽不离陈叔儿刀光,偏又不叫他削下半片柳叶来。
  陈叔儿几曾料到一柔嫩柳枝在那士子手中竟似活了,且活出了灵性?“上天入地,刀下留身”也算是名噪一时,怎就竭尽全力,也拿这柔嫩柳枝无可奈何?
  要说这士子以一柔嫩柳枝与环首刀对决,有道是刀剑无眼,倘有“闪失”,这士子可怨不得他人。然而,陈叔儿一则知那士子高深莫测,不敢造次。二则那士子正气凛然,令人敬畏……这才有心断柳,无意伤人。只是数十招下来,陈叔儿却是劳形苦神,劳而无功。禁不住焦躁上来,“削足适履”刀锋一偏,削向那士子手腕。心想那士子决不至于为了柳枝而叫手腕吃苦——缩手处,柳枝自然而然“刀下留身”。
  陈叔儿如此盘算,尽管将这士子“手”当“足”“削”未免不恭,然而事急从权,也算情有可原。只是他这一盘算,虽知己,却不知彼。那士子手腕岂可轻易削得?陈叔儿这一刀疾如闪电,总以为那士子定会权衡利害,保全手腕要紧。
  谁知那士子竟然若无其事,只是手腕一翻,将柳枝藏于臂弯,仅露出寸许根部。陈叔儿一声惊呼“不好!”,认定那士子手腕难逃皮开肉绽筋骨断之厄。
  然而煞是古怪,那士子手腕刹那间竟然似灵蛇变幻换位。而环首刀刀锋,迅疾、灵动、功力、无不稍逊一筹,未免功亏一篑,且还将刀背撞上柳枝根部。这一撞,陈叔儿顿觉握刀之手:“少商”、“四缝”、“少府”、“劳宫”诸穴,有洋洋气流冲腾而入,沿“太阴肺经”、“少阴心经”、“厥阴心包经”奔涌激荡,逆冲“鱼际”、“太渊”、“尺泽”、“天府”、“云门”……“神门”、“灵道”、“少海”、“青灵”……“大陵”、“内关”、“曲泽”、“天泉”、“天池”……诸穴。一条右臂抽搐震颤不能自已。如何还能握得住刀柄?眼睁睁任由环首刀脱手而落,而这满地顽石,焉能不叫环首刀受损?陈叔儿终于明白,自己那一声惊呼“不好”竟然是为自己而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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