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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枝花(连载三十二)

作品名称:攀枝花      作者:啊睿      发布时间:2017-06-22 16:15:29      字数:5680

  第十一章
  1
  时间进入到1967年上半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已在全国波澜壮阔的展开。一些地方因派性斗争,接连发生严重的打砸抢事件,甚至于发展到大规模的武斗,社会秩序混乱,生产停滞,而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却始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6月的一天,首钢516立方米的高炉旁,参与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工作组的专家、技术员和工人们,群情激奋,欢欣鼓舞---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取得了全面成功。
  作为冶金部高炉冶炼攀枝花矿试验组组长兼党支部书记的周传典,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向到场祝贺的冶金部及相关部委领导、专家介绍道:“我们在首钢62.5立方米烧结机和516立方米高炉上,进行的烧结、炼铁联合生产试验,从四月开始至六月结束,历时49天,在单喷压缩空气的情况下,实现了渣铁畅流、炉况顺行、生铁合格,其中,利用系数、焦比、铁损、钒回收率等冶炼指标,均达到较好水平,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取得全面成功。”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传典继续介绍道:“我们在承德和西昌的两次试验,都是在小高炉进行的,而这次在首钢516立方米高炉进行的高钛型钒钛磁铁矿生产性试验,除高炉冶炼外,还进行了烧结、铁水提钒、炼钢等试验,这是一次大规模、全流程的工业试验。我们在首钢高炉的试验,采用的是与承德、西昌试验相一致的技术,同样获得成功。”他停顿了会,继续说道:“由于大高炉与小高炉的条件不尽相同,这次实验也暴露出前两次试验未能引起注意的运输方面的问题。针对这一问题,我们制定了相应的改进措施,以避免投产后因外围渣铁运输问题可能对生产造成的影响。通过承德的突破性模拟试验、西昌的验证性试验和首钢的生产性试验,我们摸索出了用普通高炉冶炼高钛型钒钛磁铁矿的独创技术和操作方法。当然,试验中反映出的大高炉冶炼高钛型钒钛磁铁矿可能会出现较为严重的铁水粘罐、泡沫渣等问题,以及今后转炉钒渣返回高炉、铁水凝罐和铁损等问题,我们将在下一步冶炼条件的试验中进一步完善。”
  会场上,向德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听完周传典组长介绍,虽然周传典组长介绍时语言平实、朴素,但现场每一位参与者和嘉宾都深切体会到实验的艰辛以及成功的来之不易,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激动和喜悦。向德脑海浮现出在承德、西昌和首钢516立方米高炉试验中走过了每一步……突然,现场传来领导掷地有声的声音:“攀枝花矿冶炼试验工作组,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攻克了一百多年来国内外没有解决的技术难关。这是我们中国冶金史上规模最大、领导组织最有力、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科研攻关。攻关中提出的指导思想和技术思路,将对渡口生产建设起到巨大的作用,至此,攀钢建设的技术基础已经奠定。”现场再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听到领导和同志们的祝贺与肯定,此时的周传典,才真正感到可以松口气了。他清晰的记得,当冶金部领导把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攻关任务交给他们时,成昆铁路、攀枝花基地建设已全面铺开,那种氛围与环境,那种紧迫与期待,让他深切感到: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组已经成为决定民族命运的关键棋子。建设攀枝花,是为了共和国的安危,面对可能的战争,只有倾注全国之力,孤注一掷了。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从一开始,便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能成功。从1964年年底至今年6月,多少个日日夜夜,挑灯夜战,废寝忘食,顶着巨大的压力,克服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冶炼试验取得成功的消息传来,无论是渡口建设的决策者、组织者,还是试验的参与者、工地的建设者,无不激动和欢欣鼓舞。
  
  2
  肖戈率领进驻渡口的“三支两军”,由于在对待造反派的问题上,采取“谨慎行动、倡导文斗”的做法,激怒了造反派,加上形势的不断变化,肖戈所负责的“三支两军”被指责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成立不久的生产委也被说成是“黑抓委”而受到冲击,肖副政委被打倒。本已趋于稳定的形势,再次发生逆转,生产建设再次陷于混乱。
  工地上,各造反组织纷纷借同乡、同学等名义,拉拢职工加入。江南也加入了他所在工地的“东风战斗队”。“东风战斗队”一成立,便与其他派性之间展开了激烈争吵和斗争。此时,外面带着强烈火药味的各种消息大量涌进渡口,在重庆、武汉、昆明等地的兄弟组织,相继发生大规模武斗的消息纷纷传了过来,江南的“东风战斗队”,在工地上扯出声援的横幅,队员们高喊:“打回老家去,就地闹革命。”不管是走是留,人心已经乱了。
  江南生性属于温和平实、情感细腻的人,对“东风战斗队”组织的各种批斗会、报告会,以及在和其他派别发生激烈的争斗中,他仿佛就是一名看客,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无趣,到后来,凡是“东风战斗队”的各种活动,他要么以种种理由推辞,要么出工不出力,这样的态度,自然得罪了战斗队的骨干成员,他们有意为难他,孤立他,这让原本温和平实、情感细腻的江南,情绪变得日渐低落,他转而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杜莉身上。这会儿,“东风战斗队”鼓动他们“打回老家去,就地闹革命。”江南是既不想回重庆,更不愿到武汉、昆明。于是,他和几个有同样想法的工友,悄悄溜了。
  
  天色早已暗下来,杜莉梳洗完毕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江南的声音:“我,江南。”
  杜莉忙把门打开,江南急忙躲进来,见江南慌张的样子,杜莉紧张道:“怎么了?”
  江南示意杜莉把门关好,这才小声说道:“我们战斗队的头,听到他们武汉兄弟队和其他战斗队发生了武斗,让我们赶到武汉去支援,我不想去,可又没地方躲,就悄悄跑你这来了。”
  杜莉担心道:“你不去,他们不找你麻烦?”
  “我又不是从他们那过来的,大不了,把我开除就是,反正我也没兴趣。这回,我们一共溜走五个,说好出来躲二天,等他们一走,我们就回工地。再说,现在这么乱,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
  听到江南窝心的话,杜莉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点头道:“你就躲我这,我这外面是工作间,里面是寝室,寝室门平时都用布帘拉上的,一般没人进来,就是进来了,也不会进我睡觉的地方。”
  杜莉拿出一把牙刷,递给江南:“你就在门外漱,这么晚了没人。”
  “牙刷和毛巾我都带了。”
  “以后你来就是了,不用带,我都给你准备了。”
  江南感到心里暖暖的,不知说什么,点头道:“嗯。”
  杜莉出去打了半盆水回来,拿热水瓶往盆里倒了些热水,见江南漱完口:“盆里水是热的,洗脚吧。”
  “谢谢。”
  江南洗完脚,收拾停当,见杜莉在整理床上的被单,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杜莉,杜莉羞涩的对他耳语道:“想我了吧?”杜莉柔软的话语如春风荡漾在江南心田:“每天想得我好苦,杜莉,我们结婚吧。”杜莉转过身来:“现在怎么行,我还没转正呢。”看着含情脉脉的杜莉,江南将杜莉拉在怀里:“我现在就要你。”杜莉不好意思地躲闪着,江南更加紧紧地搂住她,将他炽热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起初轻柔的,随即猛烈地,让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他有力的双臂,急促的呼吸,让杜莉感到浑身颤抖,浴火重生一般的快感与渴望不断从心底涌出,越来越强烈,如烈火燃烧着她,她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搂住江南,声音发颤道:“抱紧我,抱紧我。”江南越发紧紧搂住杜莉,吻她的额,吻她的唇,吻她的颈,杜莉感到自己已经被融化,她仰起头,粘住他的嘴唇,刹那间,一股电流从她的唇、她的颈穿透到心底,她觉得一阵眩晕,像沉入深海窒息般,挣扎着,寻找着,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让她触摸不到,她呼吸困难,急促地寻找、撕扯……渐渐的,她感觉摆脱了束缚,像鱼儿般自由地呼吸,快乐地随着大海的波涛起伏、游动……
  
  3
  尽管“渡兵团”、“渡建团”和“红兵团”等造反派,使出浑身解数,招兵买马,但他们还是有标准、有底线的,知道那些该拉拢,那些要回避。特别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造反组织纷纷标榜的,就是根红苗正、苦大出身,出身越苦,越光荣,知识越多,越反动。道泽和大罗是臭老九,自然没有那个组织愿意吸收他们,反倒让他们成了这场运动的逍遥派。
  指挥系统瘫痪,运输严重受阻,工地停了下来,无事可做,日子一下清闲起来。道泽本是闲不住的人,正好有了空闲时间,用来摆弄他的无线电。他托同事买来晶体管、各类电阻,从丁医生那要了几个药盒,将晶体管、各类电阻等分门别类放进药盒。找来工地上弃用的小木板,做了个长方型小木盒,用砂纸仔细打磨后,刷上清漆,前前后后,个把月,一个简易收音机做成。虽然这台自制收音机样式有点粗糙,但道泽仍然兴趣很高,一有时间,便拿出来摆弄摆弄。由于信号不好,收听效果不稳定,时不时需要调整方位。不料,道泽的这些举动,引起了“红兵团”成员的注意。
  中午,道泽准备洗床单,看到床头放的几本专业书和工具书外,枕头下面,还放有秦牧的《潮汐和船》、韩北屏《非洲夜话》、高缨的《西昌月》及一本诗集。想到这几本文学类书籍再这样放在床上已不合时宜,便将床底两个大木箱拉出来,重新收拾整理一番,无奈,箱子已经装不下,只能淘汰一些不太重要的资料和以前用过的几本笔记本。趁着午休,他将淘汰的资料和笔记本装进盆里,来到宿舍附近的避风处,划燃火柴,刚烧了几页,突然,被人按倒在地,等他反映过来,这才看清是“红兵团”成员,一旁的高祝强指着他,幸灾乐祸道:“你小子,终于让我们抓了现形。”
  道泽挣扎着,反问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高祝强大声吼道:“老实点,我们早就发现你有问题,不仅偷听敌台,这次还想烧毁证据。”
  道泽不顾被他们反扭的双手,反抗道:“你们这是诬陷。”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一位壮汉扬起手,“啪、啪”几耳光,顿时,打得道泽鼻血直流。
  高祝强向他手下命令道:“少跟他废话,押回去!”他们押着道泽,连同他还没有来得及烧掉的资料,来到“红兵团”指挥部。
  一番审讯和检查后,没有查到反革命证据,但嫌疑是有的,命令他不准离开,老老实实写检查……
  
  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演变成大报小报满天飞,搅得人们的思想异常亢奋,各派相互诋毁,争斗不断……面对内外环境的日趋动荡,此时的渡口,好似汪洋中的一条船,在飘摇中艰难前行……
  冶金指挥部接到通知:鞍钢三线建设办公室将派复查组,对渡口钢铁厂的设计进行复查。此时,冶金指挥部的领导、专家和骨干,不是撤职,就是遭到管制,面对工作无人抓、无人管、无人干的局面,冶金部发来紧急通知,要各造反派放人,以协助复查组完成对渡口钢铁厂设计的复查工作。造反派眼里的走资派、反动技术权威肯定是不能放的,于是,像道泽这类的小虾米,不得以被放了出来。
  看到被放回来的道泽,大罗关切地问道:“在里面,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在他们手里,日子还能好过?”
  大罗责备道:“你也是,这个时候,烧什么资料,没事找事。”
  一脸怒气的道泽辩解道:“我自己的东西,想留什么,不想留什么,难道还要请示汇报?请问处理私人物品,也有问题吗?更何况,我是大白天,光明正大烧的。你知道,我喜欢无线电,闲着没事,做了个收音机,平时摆弄摆弄,就说我收听敌台,他们那帮人,简直是颠倒黑白,无法无天。”道泽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满与愤怒,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看到好友受到诬陷,大罗气愤地说道:“哼,姓高的那帮人,整天喊着运动运动,这是什么运动,我看整人而已。”这段时间,大罗也不爽,那个高祝强,仗着自己参加了造反派,又是个小头目,狐假虎威,得意忘形。近段时间,他三天二头跑去找丁畅,不是动员丁畅参加他们的“红兵团”,就是让丁畅帮他抄大字报,甚至找人传话,让丁畅离开大罗,说跟着大罗这样的人没前途。碰到大罗,他则是无事找事,有意刁难,好在大罗机敏,加之人缘不错,几次交锋,高祝强都没占到便宜。
  
  下午,工地召开学习毛主席著作经验交流会,高祝强被“红兵团”推荐出来,作经验发言。为了显示他的水平,他站在台上,讲了一段诸如感谢组织给我这个机会、我将继续学深学好、活学活用等开场白,便开始介绍他的经验,刚讲了一小会,突然卡壳,只好拿出写好的稿子,大声念道:“毛主席著作句句是真理,字字闪金光。我要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事事、处处用毛泽东思想来对照自己的思想和言行。要学白求恩,要学张思德,立志三线,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江苏有位文盲顾阿桃说得好‘旧社会把我们当棵草,新社会把我们当成宝’,‘现在我们的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文盲顾阿桃学了毛主席著作,都能说出这样瞠(堂)目结舌的话,”安静的会场,突然哄笑起来,高祝强疑惑地望着大家……
  食堂开饭了,看到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高祝强,拿着饭盒走过来,工友小李故意讥笑道:“高队长,你今天的发言,水平就是高,让我们受益匪浅,瞠(堂)目结舌。”他的话音刚落,周围排队的,又哄堂大笑起来,高祝强知道自己今天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了错,虽然一脸怒气,却敢怒不敢言,他低下头,窘迫地退向一边,慌张中,踩到背后人的脚,回头看是大罗,他尴尬地点点头,没想大罗说话了:“哦,对不起,硌到你脚了哇?”大罗话音一落,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高祝强知道大罗也不是省油的灯,赶紧转过身来。
  
  1967年7月,为了加强支左力量,稳定渡口形势,铁五师师长顾秀,临危受命,双肩挑起了两付重担——渡口钢铁基地建设和成昆铁路建设。
  牛棚里,被关押的渡口总指挥部指挥长徐驰,孤独地坐在一张方凳上,伏在桌上写着检查。他不时用手揉搓着双眼,左眼已经看不清桌上的东西,右眼凭借窗外透进的光线,才勉强看清造反派让他交待的内容,他在纸上写了两句,便停下笔来,面色沉重,久久地凝视着窗外……
  7月19日下午,支左的解放军同志,拿着一份电话记录,来到饱受煎熬的指挥长面前,悄声对他说道:“徐指挥长,李富春首长受周总理委托,从北京打来电话,要我们立即送您到北京,并指示要确保您的安全。我们师首长已安排作战科的张科长,一同陪您前往。”
  在这艰难时刻,总理的挂念与关心,让徐指挥长十分感动。
  20日,徐指挥长在张科长保护下,悄然离开渡口,飞往北京,随后,被秘密安排到上海华东医院接受治疗。
  造反派发现徐指挥长突然不见了,气势汹汹找部队要人,部队解释:“我们奉上级命令,把徐指挥长送走,具体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造反派知道部队惹不起,便将批斗的重点放在了周浩这些“走资派”身上,让他们戴高帽游行,大会批斗,酷刑拷打,精神折磨,一切批斗“走资派”的手段,都被他们搬来“推广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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