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千里清秋，忍凝眸

　　二零一一年的春天，女儿嘉韵快八岁。在平常的家庭教育中，秋萍比较注重培养女儿性格上的独立，和思想上的自主意识。所以秋萍觉得，是时候对孩子适当地放手了。
　　在家蜗居蛰伏了4年的秋萍终于重新走出家门，她找了一份在星级宾馆做前台接待的工作。这份工作的上班时间相对来说比较有弹性，上一天轮休一天，如此，秋萍便能同时兼顾家庭和孩子了。
　　再次在经济上获得独立的秋萍一厢情愿地设想，这或许能给这段已经濒临死亡的婚姻注入一点活力，可事实上，秋萍又一次的错了。不是吗？本是一潭死水了，还能期待再泛起点点微澜吗？
　　有一度，秋萍很想让女儿学习古筝。
　　冯蛭白眼一翻：
　　“学那些东西干什么，不务正业，白白浪费钱不说，还花时间。”
　　“古筝不但被称为民间乐器之王，而且，古筝艺术也是中国传统文化、民族文化的瑰宝。音乐本身就是一种无国界、无种族、无语言界限的高雅艺术，你怎么能说不务正业呢？就算女儿学了也并不意味着以后就非得往那个方向去发展，权当作培养孩子的一个兴趣爱好吧。试想，长大后的嘉韵闲暇之余、郁闷之时，轻松地弹奏一曲，既陶冶了情操，又纾解了心情，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岂不美哉！乐哉！”秋萍循循善诱，耐心地给冯蛭分析道理。
　　可无异于对牛弹琴，冯蛭一点不为所动。
　　之后不久，女儿学校的老师发现嘉韵在书法方面很有天赋，建议家长可以让其专门学习。可冯蛭仍然不答应。
　　秋萍气愤了：
　　“冯蛭，女孩子弹弹古筝、练练书法可以修身养性，可以积淀文化底蕴，丰富文化内涵，这对于她以后的学习工作是大有裨益的，这些，你为什么统统都不答应呢？难道，为自己女儿花点钱学东西，你就那么一毛不拔吗？抠门抠到自己女儿头上，我看你这样的父亲怕是古今第一人了。你眼里就只有你妈，每个月大把大把地给钱，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实，从秋萍盘下美容院开始，每个月都有给冯蛭母亲不少钱。通过这些年的积攒，她手里的存折都一大把了。
　　一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母亲，一个唯母是命、乐意奉送的儿子，就这么凑成了一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母子组合。
　　“死杂种，不许说我妈！”冯蛭恼羞成怒地吼道。
　　对，从跟冯蛭结婚伊始，秋萍就知道，冯蛭母亲是冯蛭的禁忌，是冯蛭心尖上的肉。秋萍不能触碰，不能提及。一旦触犯了这条铁的定律，秋萍的下场注定很惨。
　　所以，这次为女儿争取权益的秋萍胆大包天地触碰了龙须，当然不能幸免冯蛭的一顿摧残和凌辱。
　　夜深沉，刚刚承受过冯蛭一通打骂的秋萍并无睡意，在床上转转反侧许久的她披衣而起，踱步走到窗前。寥寥落落的几颗星躺在幽深无垠的夜空，给这春日的夜平添了几多凄冷、几多孤寂。悬挂的那一弯新月洒下点点清辉的光晕，此时此刻，不知斜靠桂树的嫦娥仙子是否也在思念着人间的后羿呢？
　　“红英落尽，
　　未有相逢信。
　　可恨流年凋绿鬓，
　　睡得春酲欲醒。
　　钿筝曾醉西楼，
　　朱弦玉指梁州。
　　曲罢翠帘高卷，
　　几回新月如钩。”
　　是呵，弹指一挥间，不觉又过去了四个年头。四年间，由于忌惮那个嚣张专横的冯蛭无理取闹，秋萍深居简出，她与李岚、王晴姐妹间的见面不过寥寥几次而已。这许久又未相见，甚是想念。当然，更为想念的是深藏心间四年来都不曾见过一面的钟思成。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秋萍呆呆地立于窗前，凝神眺望着昏蒙蒙的夜空，把满腔浓浓的思念赋予那一席天幕的深蓝。
　　春寒料峭，阵阵寒风袭来，秋萍不自觉地抱紧双臂，站立了一会儿，她合上窗帘，退回到屋里。
　　秋萍打开电脑，浏览了几个网页之后便进入到自己的QQ空间，想到此刻寡淡的心情，就更新了这样一条说说：寸寸愁肠，盈盈粉泪！
　　随后打开游戏的界面，拖动鼠标点到拖拉机，还没进入房间，就看到右下角的图标狂闪。
　　点开白色小猫头像，“无痕”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千里冷秋，忍凝眸？
　　秋萍的网名叫“冷秋”。
　　这人，有点意思，秋萍莞尔。
　　冷秋：取自“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对吧？
　　无痕：对，因你网名叫冷秋，所以把“千里清秋”改为了“千里冷秋”。下阕就是“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冷秋：不错，没想到你也喜欢诗词？
　　无痕：偶尔一读。看来我还喜欢对了。
　　冷秋：怎么讲，何意？
　　无痕：加你之后，跟你打了几次招呼，你都不理人。没曾今晚引用一句词，倒真的叩开了你的门。
　　冷秋：是吗？那看来是我怠慢你咯？其实，我平常不大爱跟网友聊天的。
　　无痕：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今晚你终于开了金口了。感谢我自己百折不饶、锲而不舍的精神。（后面还附带了一个调皮的动画表情)
　　屏幕这边的秋萍扬扬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她在键盘上敲下一句：你很幽默，可否让我知道，你何以如此执着的非要跟我聊天呢？
　　无痕：首先，在茫茫网海中，你的网名吸引了我，我便毫不犹豫地加了你；之后，我品读过你空间的所有日志和说说，很是欣赏你的才情。总之，也许是缘于一种感觉吧，感觉这东西呢，又是意象的，而非具象，哪能丁是丁卯是卯的说得清道得明呢？你说是吧！
　　冷秋：一般来讲，不是只有女人才相信直觉这个抽象的东西的吗，怎么你们男人也信这个？
　　无痕：难道“直觉”被你们女人申请了专利吗？何时何地？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秋萍被对方的幽默逗得一阵轻笑。
　　很快，对话框中又闪出来一行字：我的直觉告述我，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你刚刚更新的那条说说内容令人揪心。
　　冷秋：谢谢你一直关注我的动态。
　　无痕：别客气，你一说谢，就又显得生疏了不是，我看我们还是有共同爱好的。
　　冷秋：哦？共同爱好？说说看。
　　无痕：篡改诗词呀。你的说说取自“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而你把其中的“寸寸柔肠”改为了“寸寸愁肠”是吧！
　　冷秋：当然，是的。看来，你的诗词量不小吖。
　　无痕：哪里，过奖了。在诗词博大精深的海洋中，我连一瓢水都算不上，或者连一滴水也算不上嘞！
　　冷秋：谦虚啦。
　　无痕：有吗？我又不是虾子，如何能“牵须”（谦虚）呢？哈哈哈！
　　秋萍忍俊不禁，不由得暗暗折服在对方充满智慧的幽默感中。
　　无痕：所以说，我们一人改一回，打个平手。
　　冷秋：原来你说的共同爱好指的这个呀。
　　无痕：应该不止这点吧，只是你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慢慢挖掘吗？
　　秋萍的手停在键盘上没有动，犹豫着该怎样回复对方。
　　无痕闪过来一条：没有吓到你吧，我只是担心你会把我拉黑，那样的话我就永无翻身之日了。（附带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符号）
　　冷秋好笑：你说话这么有意思，我怎么会拉黑你呢？
　　无痕：承蒙高抬贵手，感激不杀之恩！
　　冷秋：我下了，你就一个人躲在屏幕后慢慢感激吧。（附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无痕：这么快？意犹未尽呐！
　　冷秋：困意倦倦，相会周公。有机会再聊。
　　无痕：晚安！祝好梦绵绵！期待再叙！
　　
　　自从秋萍打工做事之后，视钱如命的冯蛭更加捏紧了自己的钱包。他所得的每份收入秋萍不但连影子都看不到，而且，家里的银行卡也由冯蛭一个人牢牢把控着。所以，这样一来，家里的日常开支几乎都落在了秋萍一个人身上。
　　更为甚者，当秋萍用她所得收入为自己和女儿添置一点衣物时，冯蛭竟然还会恼怒地质问秋萍为何没给他买。秋萍为之气结地说我仅仅这么一点工资，既要应付家庭开销，还要负担我和嘉韵两个人的日常费用，你让我如何安排得过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共就这么一点点米，我既不会变魔术，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你叫我如何能做出一大锅饭来哩！
　　于是，胡搅蛮缠的冯蛭便会把秋萍买的东西放在脚底下狠狠地踩了又踩，抑或统统地扔出门去。这样的行径，如同一副顽劣小孩撒泼、耍赖的做派，非常的不可理喻，极端的幼稚可笑！
　　接着，可想而知，迎接秋萍的又是一通毒打和辱骂。
　　每次战争平息之后，女儿总是大惑不解地疑问秋萍：
　　“妈妈，为什么动画片里边演的都是灰太狼比较害怕红太狼，灰太狼也很甘愿受红太狼欺负似的，可是在我们家，却是你一直都受爸爸的欺负！”
　　秋萍含泪，紧紧地揽过女儿，心里诸多怨怼，愁肠百结，竟无言以对。
　　是呵，女儿对《喜洋洋与灰太狼》这部动画片太过熟悉，剧中灰太狼和红太郎的家庭相处模式已深入她心。所以，她总在置疑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是“红太郎”？
　　秋萍想，或许，在女儿的潜意识里也希望秋萍不再忍受这段错误婚姻的无尽折磨，不再在冯蛭的压迫下忍气吞声地苦捱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