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侠肝

　　卫生院在派出所东南角，离派出所大概有半里多地的样子，坐车一会就到了。警车直接停到了卫生院大院里面。他们下了车，一起来到卫生院最前面的病房区最右边的一间病房门前。
　　高指导员敲了敲门，喊道：“吴主任开门！妤暄同志来看你们啦！”
　　不久门被打开了，吴格正站在门口，背着妤暄等人向高指导员使了个眼色，说道：“指导员来了！”
　　高指导员微笑着说道：“马妤暄和邓大嫂她们要来看看你老婆，我这就带她们过来了！”说着，高指导员向旁边让了让，妤暄她们就站在吴格的面前。
　　一见到妤暄她们，吴格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没有说话，向屋内退了两步，让了路，说道：“请进吧！”
　　高指导员显得极为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吴格答道：“身体疼得厉害，不住地叫喊，刚打了止疼针，这会睡着了！”
　　妤暄闹心地问道：“她到底是咋啦？”
　　吴格横了妤暄一眼，恼怒地说道：“还不是你们给打的！”
　　“咋会呢？”妤暄还是愕然不解。
　　吴格拿过来一个胸部透视图片，在她们面前扬了扬：“胸部肋骨断了一根，现在已经接上了，估计没有个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了！据医生估算，光医疗费也得个两三千块吧！——你们也太狠了！就算我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也不能下这样重的手照死里打她啊！”吴格说着话，伸手在两只眼睛上使劲地擦了擦，妤暄看到吴格的眼睛有些发红，泪水正往下流着。
　　高指导员拍了拍吴格的肩膀，安慰道：“吴主任，放心吧，这件事儿我们会处理好的！”
　　吴格满脸悲戚，但很恳切地说道：“高指导员，我们都是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派出所就不要再找她们了！秀娥也跟我说过，当时和她们对打，完全是气蒙了。现在想想真的是太冲动了，秀娥的意思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请派出所不要再处理了！至于秀娥治病所有的开销，我们都认了，谁叫我对不起陈家弟妹在先呢！”
　　“是俺的错，俺是不会装孬种的！”妤暄心情沉重地说道。
　　“那就好！”吴格横斜着妤暄。
　　妤暄亲眼见到秀娥躺在病床上，脖颈处向着胸前裹进去的白色纱布绷带，还有床头儿打吊水用的一切用具，拔掉不久的针头还有一滴没一滴地向下滴药水。她完全相信秀娥真的是受了重伤，什么也没有说，拉着邓大嫂和郑洁跑也似的出了病房。
　　走在路上，阴寒的风已经携带着浓密的雨丝等着她们了，雨丝扯天扯地地下着。
　　妤暄向着灰蒙蒙的天空望去，一张无形的雨网把整个天地都网住了所所有的东西包括她们都变成这网中的鱼。街道两边的房屋或者楼房静默在泛着抑郁情调的雨中，像有无限的不能外泄的心事儿。而平时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地的高大树木，诚惶诚恐地摆动着纵横交错的枝条，似乎像无数只手向着这寒冷的世界缴械投诚，可目的并没有达到，冷风依然把它们作为攻击的对象。
　　街道两旁店铺的门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或者是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嘴唇，一股沧桑而邪异的笑淡淡地在不着边际的灰色的天地里弥散。
　　两三只小鸟从眼前飞过，差点撞到快步走着的她们脸上，几声凄厉的鸣叫仿佛从耳边划过，妤暄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妤暄只顾奔跑，想回到家里，钻进被窝，大哭一场。她不知道在这次为捍卫名誉而进行的较量中，她应该是失败者或是胜利者。她茫然地疾步走着，茫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神情索然的大嫂，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世界，茫然地，茫然到了走过身边的熟人向她打招呼也没有回答的份上。
　　邓大嫂经过自己的家门没有回家。
　　郑洁也没有回家。
　　三个女人又回到了妤暄的家里，妤暄几乎是闯进门内的，邓大嫂和郑洁也是那样。三个女人一进屋，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痴呆了半天，面面相觑。
　　妤暄茫然而痛苦地说道：“秀娥竟然伤得那么严重，为啥？为啥？这是为啥？我们不可能把她打那么狠的？这是为啥啊？”
　　郑洁嘴中喃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神情显得十分落寞。
　　邓大嫂一双眼睛了也是不解，可是她也亲眼见到了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的秀娥，这一切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不用怀疑的事实！邓大嫂再怎样闹心，也不会像妤暄和郑洁那样没有主张，她无愧于妤暄给她的女丈夫的评价。
　　邓大嫂看着被折磨得不知所措的妤暄和郑洁，大声说道：“看看你们那点出息，秀娥住院咋了？事已至此，就是死能解决问题吗？大不了咱出一部分医疗费，你们没有听到那个高指导员说咱只是负一部分责任吗？姓吴的不是说医疗费大概要两三千吗？他可得认一半，咱们只要认一半就行了！最起码动手了，能出了这口闷气！”
　　妤暄的心里泛滥着感伤和歉意，艰涩地说道：“大嫂，我只觉得对不起你们啊！为了我的事儿让你们陪着倒霉！”
　　“事到如今，说那些话管屁用啊！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帮你是自愿的，又没有人怨你！”看到妤暄神情黯然，痛苦不堪的愁容，邓大嫂说道，“倒是我越发感到对不起你和郑洁了！要不是我极力地撺掇，恐怕你们也不见得会去找谭主任，不去找谭主任，也就不会和他们在大街上对打了，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儿了！我才是事情的罪魁祸首呢！”
　　郑洁说道：“大嫂，这不怨你！你就是不来，我们也会去找谭主任的！这样的事儿迟早都会发生的！”
　　妤暄哽咽着说道：“这事儿怨不得你！”
　　邓大嫂朴拙地说道：“事情出来了，说那些没用！听姓吴的的口气，肯定让我们出一部分医疗费！咱们又不够坐牢的罪！”
　　“听那吴格的口气，不想让我们出钱！”郑洁怀疑地说道。
　　“你相信姓吴的鬼话？我可不信！”邓大嫂翻起了白眼。
　　“我也不信！”妤暄犹豫着说想法。
　　“说不定姓吴的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妤暄，放咱们一马呢！”郑洁尽往好处想，把意见说了出来。
　　妤暄听到大嫂的话，细细想想，也觉得郑洁的话有道理。她想，也许是吴格想要用这方法赎罪吧！
　　“我可不相信吴格是那样的人！要是那样，他早就公开承认过错了！他不是个敢于承担的人！”邓大嫂鄙视吴格的行为，她可不相信吴格会是一个啥善人。
　　妤暄不再争辩，说道：“大嫂，这以后的事儿你们就别管了；就算派出所找你们——我求你们就别管了！剩下的事儿由我一人顶着！”
　　邓大嫂瞥了妤暄一眼，埋怨道：“天塌下来一起顶着！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那医疗费的事儿……”
　　郑洁说道：“妤暄，这件事儿我也有份……我们不能再麻烦邓大嫂了！”
　　邓大嫂把眼一瞪：“咋的，我和你们远些啊？秀娥那个骚女人的医疗费咱三人平摊，你们想扔掉我，没门！俺可不是缩头的乌龟！”
　　妤暄感激涕零：“我咋能让你们为了我费力还花钱啊！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邓大嫂搂住了妤暄，亲热地说道：“妤暄，咱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你家的事儿咱都知道，咱三个一起分担秀娥的医疗费，就够你头疼的啦！如果你全部承当，能做到吗？你告诉大嫂，钱从哪里来？要是那样，除非把你卖了！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一千多元，咱三个每人几百元，可以减少你多大的麻烦啊！省得你烧心烧肺地没辙！”
　　郑洁听到邓大嫂慷慨仗义的话，也说道：“妤暄，大嫂说得在理！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啊！再者说我和大嫂都比你强！你大哥和侄子侄媳妇在外面挣钱，条件还算宽裕！我们也不缺这些钱！”其实郑洁说得大方，要是立马真拿出来几百元来，还真的不是很容易；因为这几年她娶媳妇已经冒了不少亲戚邻居的债了。
　　“妤暄，你也知道你邓大哥是个泥水匠，一天到晚不着家，每天都有三四十元的进项，我们家也不错啊！你邓大哥又不是糊涂人，他知道咱姐妹的关系，这些天总是催促我多到你这里看看，说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要是他知道这件事儿，也会支持我的！你别替我担心啦！也别为这件事儿感到为难，别总是感到对不起我们！”邓大嫂真诚地说道。
　　妤暄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一下子扑到了邓大嫂的身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郑洁也抱住她们，呜呜地哭起来。三个女人抱在一起，任凭眼泪恣肆奔流。
　　哭是女人表达感情的最好的方式！郁闷时哭泣，痛苦时哭泣，高兴时哭泣，满足时哭泣，想不开时哭泣，想开时也是哭泣，被人欺负哭泣，被人宠爱也会哭泣，得到时哭泣，失去时也哭泣，哭泣是女人调节身心的法宝！会哭泣的女人是真诚的，会哭泣的女人是善良的，会哭泣的女人是有血有肉的，会哭泣的女人是敢爱敢恨的！
　　此时的妤暄她们好像只有哭泣，才能吐尽心中的委屈，才能表达彼此的情谊。
　　感伤，悲壮，心碎和真情伴随着哭声，在屋内，在院中，混合着沙沙的雨声，在空中泛滥，为这个雨季增添了莫名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