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01

　　1998年5月2日临近中午，我和李发明来到了东莞城区的主山收费站下了车，谁想那雨下得实在是有点大，没法子只好躲进收费站避雨。一直等了将近三四十分钟才见雨停，我们就一路赶到他女婿刘绍斌上班的长泰制鞋厂。
　　在工厂大门外等候了将近半个小时，便听到电铃声响起，原来是下班时间到了。那扇一人多高的蓝色大铁门被保安拉开了，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李发明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了他的女婿，接着又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得知我们没有吃饭，他就领着我们进了一家餐馆点了菜，老李的李三妹也都过来了陪我们吃饭。席间，老李顺便把我的情况向他们提及，希望他们能在厂里帮忙谋个差事做做。
　　刘绍斌身体微微发福，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们厂的工资都不高，你又没有技术，要是做保安行倒是行。可台湾老板偏偏不要当过兵的，因为他之前就被当过兵的保安打过。”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头就有主意了，也许他讲的都是实情。但口头上却还是要说：“我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得很，多谢了哈。”
　　老李又说：“这个样子，你们尽量帮他找找看嘛，实在都不行了又再想其它的办法。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回去的，做传销亏了本要先把账还了才是事。不过，你也别太急，事情不出都出了，你要先安定下来，相信你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
　　刘绍斌微笑了一下：“都是老乡，你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三。你放心，我们只要办得到的，绝对不说二话。这样，要不你先休息几天，我们给你找找。”求人这种事情当然是急不得的，我点点头说好，要让你们费心了。
　　老李就陪着我出去散散步，到了晚上，绍斌和我们共进了晚餐后就带着我们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支付了20元的住宿费。这在当时的东莞，可以说是最便宜的住宿了。我还挑剔个啥呢？能有个睡觉的地方那就已经很不错的了。肥胖的老板娘屁颠屁颠地领着我们找到房间，很窄小的一个房间里居然安放了两张木床，我们都是侧着身子有点费劲地挪到床上的。硬板床上就一个枕头，一床黑不黑白不白的棉被外加一顶到处都有窟窿且黑不溜秋的蚊帐，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邵斌说：“这里虽说简陋了点，但和老板比较熟，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住了，其他地方还必须要有暂住证才行，而且他们厂经常都有工人过来小住的。”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和老李就睡觉了。
　　第二天（指1998年5月3日）仍在主山附近遛达，我掏了20元与老李还在前晚那旅馆睡了一晚。4号早上和老李离开小旅馆出来，老李笑了笑说：“老邹，我要去江门了，你先去找找看嘛，只要有包吃住的厂，你都可以做。”
　　我含着泪朝他点点头说：“李幺叔，这回过来给绍斌他们添麻烦了，我还不晓得要咋个感谢呢。”
　　老李说：“你就不要再跟我客套了。都是一个地方的，谁没有个难处。你就保重哈，车子来了，我走了哈。”
　　送走了老李，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在车水马龙的东莞这座只属于当地人的陌生城市里，我又算什么呢？眼前的美景早已吸引不了我的目光，当务之急就是要寻个栖身之处再作打算。忽然，在一个小卖部门口的墙壁上看到一张招聘广告，内容是大岭山镇的飞龙电子厂招收员工。我在小店那里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连问了要不要生手，对方答说要；又问要不要四川的，也说要，具体的叫我过去再谈。我的心头一喜，莫非好运真的降临到我头上了？赶紧胡乱地对付着吃了早餐，就决定赶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在老李上车的地方，我等来了一辆市内公交车，跳上车后也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给售票员说了到游泳池下车。我总担心车子跑过了，就四下张望着查看游泳池的站牌，结果还是提前一站下了车。
　　下了车，身穿迷彩服的我背着背包，拎着筒包往下走着。身旁忽然闪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问我去哪里。我顿时起了戒心小心为妙。就没理他，只管走着。他也没有马上就走，就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不舒服，好像被盯梢似的。走了一小会，我停了下来擦把汗，那伙计又跟过来再问我去哪里，我才告诉他去游泳池。问他多少钱，他说十元。他刹住车轮反手替我把行李提上车松开车闸，他连踩都没有踩一下沿着长坡呼呼跑完就说到了。我一回头这才发觉上当了，早知坐不了好一会儿，就是他倒出钱请我坐我都不坐。可你认不得路就怪不了谁，只当花钱买次教训吧。不巧那天我身上的零钱花完了，只好掏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他说找不开便拉着我左绕右拐地在一条胡同里穿梭，说你可以在这点买点东西就找开了。我要了一支矿泉水这才把三轮车费付了。他还是有点良心说：“反正我也要出去，就顺便把你拉到游泳池车站吧。”
　　我看到了开往大岭山镇的客车，跳上车寻个位子坐着，售票员摇晃着过来收车费，我花了五元。万没想到找来找去根本就没有见到飞龙电子厂，只见到了大岭山镇的职业介绍所。进去一打听才晓得是要由他们推介进厂的，而且每人还必须要交65元的押金，试用期是三个月，如果中途被炒掉，押金不退。我大老远坐车赶来，就感觉有点累，刚斜靠着桌子不到五秒钟，忽然听到有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朝我吼了一句“站好了”。我有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极不情愿地挪了挪身子。心想；你牛什么呀？在我面前横什么？我还偏不鸟你。正巧我旁边来了一个眼镜，文质彬彬挺斯文的。他一股脑儿地从包里掏出计算机等级证书和大专毕业证书，我瞟了一眼那伙计是四川绵阳的。这个职介所也就仅仅那么两三个人，差不多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初来广东，我就领教了广东人的厉害，佩服呀。那伙计还没等他们啰嗦完就说“我出去给我老乡打个电话”就迅速收回证件拂袖而去，我紧跟其后溜之大吉。
　　返回城区时运气还行，售票员给我免了车票。其实不是我不想付钱，而是售票员忘记了收我的而已。公交车还没到站我就中途下了车，漫无目的地移动着步子一直往前走。我记得还从东莞公园，东莞公安消防支队门前，东莞汽车总站的立交桥那里经过，最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东莞基业人才市场。
　　正当我筋疲力尽快要走过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穿黑色短袖的平头把我叫住：“老乡，你是来找工做的吗？我告诉你，这里就是专门招工的地方，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妨上去看看也没关系，做与不做还得由你自己拿主意，我只不过是告诉你招工的信息。我绝对不会害你的，这点请相信我。”
　　原本我是想不上去的，但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去看看也许会有机会呢？这样一想，我就随他上了二楼。
　　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和一位先生。他们都是笑咪咪地问我问题，在详细核实了身份证退伍证后，就递给我一张表格填写，并告诉我说他们是受东莞谢岗创维手袋工艺制品厂的委托招聘保安。还说是港资企业，三班倒，每班八个小时，工资是每月630元。填完表格，他们还要我交了120元的劳务介绍费，期限为一个月，意思是如果这次没有搞定工作，还可返回人才市场，他们再给你推荐下一家，只是不再收取介绍费。你说，像我这种情况，不交能行吗？如果不交，那就意味着你无处安身，况且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于是，我只好交了，只求早点结束颠簸之苦。
　　黑衣平头倒也热心，等我办完手续之后又带着我去车站坐车，途中又讹诈了我二十元辛苦费。咳，要是早知道他带我来到汽车总站坐车，我就不用他带了，因为之前曾经就来过，并且在车站吃了一个五元钱的快餐盒饭呢。
　　很快，我就找到了从东莞开往谢岗的中巴车，再问车费是10元。那张填写工整的推荐表紧握手心，就像封建社会官员虔诚恭敬地双手捧过圣旨一样，满怀着一份希望连想都没有多想就急急忙忙地赶赴谢岗面试。
　　当我的双脚第一次踏上谢岗这片土地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饥渴难耐的我十分艰难地行走在谢岗宽阔的大街上，第一次不知道路线，就被狠心的司机拉着跑了老远老远的一段路，虽说是个东莞的边陲小镇，可我对这里的所有一切全都是陌生的。
　　走着走着，我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那般沉重，头上被东莞五月的骄阳照得直冒热汗，我这才想起从早餐到现在中间已经间隔了十多个小时，空瘪的肚子早就闹起了“革命”。我这才决定找个地方先解决一下温饱问题再说，结果就走进了一家快餐店，要了一个五元钱的炒米粉来吃。满满一盘飘着油香和生菜香味的米粉热气腾腾地摆放在我的跟前，直馋得我不住地往肚子里面吞口水。我便狼吞虎咽地吃开了。等我快要吃完的时候，我这才尝到了炒米粉的真实味道。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境况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窘迫。
　　尽管肚子里才填了一点食物，人马上就有了精神，看来俗话说得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继续赶着路，可这鬼天气好像偏偏和我作对似的，我依然感到口干舌燥。肩上的背包越来越沉，我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慢，就想停下来歇歇脚再走。但想到工作尚未落实，便有所顾虑。必须要坚持下去，我暗暗给自己打气。但工厂又在何方？忽然我就想到了搭乘摩的，一问要五块钱。我也懒得再侃价了，屁股刚一贴着摩托车的后座，年过半百的本地佬就一溜烟拉着我呼啸而去，顶多也就是两三分钟的车程，身穿迷彩服的我总算找到了这家工厂。有意思的是，介绍信上写的是东莞谢岗镇眼口工业区创维手袋厂，可这家工厂的名称是卓维手袋工艺制品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