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连载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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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建军节到了。提前吃过晚饭，周浩便率冶金指挥部机关和后勤二十多人，带上慰问品及电影放映机，来到铁五师某部驻地，与部队官兵举行一场庆“八.一”联欢活动。
　　大家成半圆围坐在操场上。联欢活动从拉歌开始，部队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刚一唱完，部队战士就在指导员的鼓动下齐声喊道：“工人老大哥，来一个!来一个!”周浩他们在王凯指挥下，唱的是毛主席的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唱完，王凯也带着大家喊道：“解放军，来一个！解放军，来一个！”部队不甘示弱，唱起了“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迎彩霞……场面非常热烈，大家沉浸在欢乐之中，歌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接着，十余名战士又为大家表演了一套刺杀动作，战士们精神饱满，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博得了全场阵阵掌声。战士的表演太精彩，轮到周浩他们，突然出现了冷场，王凯低头与大家商量，却始终没有好的主意，一旁的大罗见状，急忙对王凯说道：“让道泽来个独唱。”听到大罗的建议，王凯招手让道泽上，大罗也在一旁怂恿，道泽被推上了场地中央，他站上场，便说道：“由于场地比较空旷，请允许我邀请我的同事罗和平和我一起唱。”在大家的欢迎下，大罗大方走上台，道泽问大罗：“唱什么？”
　　“就唱你最拿手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你主唱，我配合。”
　　道泽点点头，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旋律优美、充满深情的歌声响起，立刻赢来大家一阵掌声。优美的旋律，调动起大家的情绪，部队指导员鼓动他们的一位战士：“巴特尔，你家乡的，上去来一段。”只见那位战士起身，随着旋律舞动起来，刚健、豪放，充滿阳刚之气……台下的丁畅受到感染，情不自禁举起双手舞动起来，那位蒙古族战士见状，上前邀请，丁畅大方站起来，跟着那位战士，随着歌曲的节奏，翩翩起舞，只见她，欲左先右，欲放先收，柔美、舒展、轻盈的舞步，将蒙古舞的独特韵味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台上的大罗，被医务室女医生优美的舞姿所吸引，他没想到当初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竟有如此优美的舞姿，更无法将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女医生的情节与眼前的舞者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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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渡口，热浪袭人。早上八点多，太阳便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湛蓝的天空，到了中午,云彩好似被太阳烤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处是亮晃晃一片，下午六点多，火球般的太阳仍然高挂在天空。长时间遭受强光的刺激，道泽眼睛出现了怕光、流泪现象，视力也受到影响。
　　下班后，道泽问大罗：“这几天热得难受，晚上去游会泳？”
　　大罗指着办公室门前的黑板：“你没看到，今天晚上有会。”
　　道泽这才注意到黑板上的二行白色粉笔字：今晚七点半，请全体同志到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传达学习《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想到晚上的会议是传达学习中央的重要文件，吃过晚饭，稍事休息，道泽和大罗便准时来到会场。坐在会议室里，仍然强烈感受到来自天空的灼热气流笼罩在会场周围。
　　会议由周浩主持。随着与周书记接触的增多，道泽越加敬重周书记，他敬重周书记果断、负责、担当的工作魄力，更敬重周书记儒雅、坚忍、高尚的人格魅力。道泽知道，周书记作为负责人，繁重而紧张的工作一项接一项。连日来，和大家一起搬物资、抬设备，这两天，由于和大家一起加班加点抢修排洪渠，他的嗓音显得更加沙哑，眼里也布满血丝。今天晚上，他换上了那件洗得已经泛黄的白衬衣，庄重而整洁，可不知为什么，道泽感到周书记脸上的笑容少了，眼里也有一丝忧郁。会议庄重、严肃，内容安排得满满的，周书记还特别强调了市委的贯彻意见。
　　回宿舍路上，大罗用手碰了碰道泽，小声说道：“今天晚上，气氛有点严肃哦。”
　　道泽看看大罗，没有说话，其实，晚上的内容，他也没有完全消化。不等道泽开口，大罗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我是认真听了，也认真记了。说要斗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是说我们党内存在‘走资派’？还有，说要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你说，在无产阶级领导下，都快十七年了，那还有那么多的反动学术权威，要说有二、三个潜伏的，还说得过去。再一个，说要彻底改变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学校的现象，道理也一样。我觉得这次火药味有点浓哟。”
　　其实，今天的会议，道泽似乎也感到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作为老百姓，他不知道有没有党内走资派；作为一名大学生，他知道学校每年培养出大批学有所长的各类专业人才奔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作为一名参与渡口建设的工作者，他所接触的领导、专家、学者和知识分子，对党忠诚，对事业满腔热忱。面对这些不解与疑惑，道泽内心始终保持着一个朴素而纯真的信念，那就是听党的话，勤奋工作，克尽职守。他相信周书记、赵处长、大罗，以及几万名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渡口建设者们，也同样坚守着这样的信念。因而，对这些不解与疑惑，道泽更多地是从自身认识上找原因，将自己的认识不断往中央的文件精神上靠。想到这，道泽好像理解了，他对大罗说道：“我觉得这好比是打预防针。你看，我们国家自解放以来，就没安稳过，美、苏、印，还有逃到台湾的蒋介石，亡我之心不死，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不仅要备战备荒，还要防止退色变修。”
　　大罗也茫然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道泽从工地回到办公室，赵志鹏就叫住他：“道泽，你把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协助省里来的同志搞一个材料。”
　　道泽点头道：“好的。”
　　省里来的马同志，皮肤白净，戴副眼镜，大概三十多岁，看起来书生气很浓，但说话、做事，却很干练、仔细、老到。他见到道泽，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又找道泽要了一些他所需要的数据和资料，便马不停蹄跟着道泽来到规划中的弄弄坪区域，实地了解情况，他问了不少问题，写满了几页纸，回到办公室已到吃晚饭时间。道泽带他到食堂打完饭，也像大伙一样，就近找了块阴凉的坡地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大半天的接触，彼此也熟悉了。马同志边吃饭，边打趣道：“沈技术员，你们这，不管是单位还是地名，用的都是番号，我知道是为了战备保密的需要，但是，在听情况介绍时，我脑子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中，一方面要记住你们说的情况，一方面，脑子里还要在数字、单位和地名之间来回识别与转换。”
　　道泽笑道：“是啊，我们这所有单位的通信、联系，全部用信箱代替，除了我们里面的人‘门儿清’，外人根本搞不清这些番号的意思。比如：一号信箱、二号信箱、四号信箱、六号信箱、九号信箱、十号信箱、三十号信箱，你现在知道了，分别代表的是工业基地建设总指挥部、冶金建设指挥部、煤矿建设指挥部、交通建设指挥部、电力指挥部、建工指挥部、矿山指挥部……大型发电厂则被排序命名为501电厂、502电厂、503电厂。地名被叫成了‘32公里’、‘51公里’、‘54公里’。”
　　马同志点头笑道：“外地人到你们这，没人指点呀，肯定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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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罗端着饭盒，边吃边从食堂出来，他还是不习惯蹲在地上吃饭，要么站着，要么找块坡地坐下。今天，他像往常一样，端着饭盒刚坐下来，一旁的工友便说道：“罗技术员，你说的那批设备，我们下午安装，到时，你再过来确定下。”
　　大罗回应道：“好的，没问题。”
　　吃饭时间，往往是大家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候。大罗原本性格就开朗幽默，与工友接触多了，生活语言丰富了，也油滑了，这个时候，大家总会彼此开些玩笑，讲讲笑话。
　　工友小李又开始鼓动道：“罗技术员，你口才好，看你啦。”
　　“没问题，不过，我先打预防针啊，你们谁要是呛着了，可不关我事啊。”
　　工友们起哄道：“你吹牛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大罗是人来疯，他将饭盒放在地下，站起来说道：“这样，给你们讲段我出差时听到的笑话。”
　　大罗清了清嗓子，把他听过的笑话，惟妙惟肖地复述道：“元旦就要到了，为庆祝元旦，厂里决定轮流安排职工去文化宫看科技展和洗澡，活动内容由工会主席通知。工会主席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他郑重地宣布：同志们，元旦要到了，厂里呢，是这样安排的，上午,男同志洗澡，女同志参观。下午,女同志洗澡，男同志参观。底下的员工都瓜起了，只听工会主席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参观喃，只准用眼睛看，不准用手去摸哈（勒个科技产品，咋个能摸喃，对不对嘛），而且要仔细看，认真看，看完了还要写一个心得体会交上来哟’。”大家听得哄堂大笑。
　　“讲得好不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工友不依不饶道。
　　见大伙高兴，大罗自然兴致高涨：“那再讲段《三国演义》的故事。”
　　他顺势坐在坡地上，回想片刻，便娓娓道来：话说公元208年，曹操率领83万大军驻扎在长江中游的赤壁，企图打败刘备以后，再攻打孙权。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和孙权的大将周瑜，商讨破敌良策，两人不谋而合：采用火攻，打败曹操。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周瑜却发现曹操的船停在江的西北，而自己的船靠南岸。眼看火攻不成，周瑜急得口吐鲜血，病倒在床……
　　
　　第二天中午，大罗拿着饭盒，刚进食堂，便听到工友小李喊道：“罗技术员，这，帮你排队了。”
　　大罗过去，故意问道：“这么好，有图谋吧？”
　　一旁的工友笑道：“听你讲三国呀。”
　　吃完饭，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大罗放下饭盒，站起来：“今天，讲一段望梅解渴，以后，当你们口渴的时候，想起这段故事，说不定，还真能解渴呢。”大伙都笑了。
　　大罗讲道：“东汉末年，曹操带兵攻打张绣。时值盛夏，士兵们晒得口干舌燥，可又找不到水喝，看到大汗淋淋、筋疲力尽的士兵，曹操想再这样下去，没被打死，也要渴死，怎么办？突然，曹操灵机一动，抽出令旗指向前方，大声喊道：前面不远处有片梅林，结满又酸又甜的梅子。士兵们听到曹操的话，想到梅子的酸味，就像真吃到梅子一样，顿时口里生出不少津液，于是，士兵们纷纷振作精神，鼓足力气向前赶，终于走到了有水的地方。”
　　工友小李叹道：“我们这水到是不缺，缺的是蔬菜和家乡的味道。”
　　小李的话，引起大家关于家乡美食的话题。一位东北汉子用一口浓重的东北话说道：“可不，一想起我们东北老家，那脆生生的大白萝卜和猪肉炖酸菜，那真是解嘎吱（过瘾）。”
　　一位来自天津的工友接话道：“晚上做梦，都梦到天津的狗不理包子，等回去，我一定买它两屉来吃。”
　　说到吃，大罗也兴趣盎然：“嘿，我给你们说两样，让你们过过干瘾。”他顿了顿，连比带说：“四川回锅肉，那是色泽红亮，肥而不腻，用成都话来说，那叫‘硬是巴适’。麻婆豆腐，吃起来麻、辣、香、酥、嫩、烫。还有担担面，又细又薄的面条，舀上二勺炒制的肉末，咸鲜微辣，香气扑鼻。”大罗夸张的表情，让大家直咽口水。
　　这时，食堂的魏师傅路过，插话道：“还是我们云南的过桥米线，有菜、有汤，满满一大碗，那吃起来才叫赶口。”
　　大罗拍手叫道：“魏师傅，给我们介绍介绍，虽然吃不到，过个干瘾也成啊。”
　　魏师傅平时话就多，他也不推辞，一五一十介绍道：“这过桥米线啊，第一步是熬汤，汤用肥鸡、猪筒子骨等熬到清花亮色；第二步是将猪里脊、腰花、鱼等切成薄片，摆到盘子里，再备好米线、豌豆尖、韭菜。吃的时候，记住啊，一定要用大碗装汤，汤里还要放些盐、胡椒、熟鸡油。等汤上桌后，把肉片、腰花、鱼片倒入汤里，轻轻一搅，再放进菜、米线，那真是浓香四溢，胃口大开。”
　　听魏师傅这么一说，大家直冒口水，仿佛眼前就摆上一碗云南过桥米线。
　　大罗佩服地树起大拇指:“魏师傅水平就是高，我们只知道好吃，魏师傅还讲了如何做。魏师傅，等有条件了，一定请你指导我做一次过桥米线。”
　　魏师傅哈哈笑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