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又一个出去

　　春节过完，镇上那些所谓的劳动局的人又开始宣传招工了。当看到那份不是很高，然而对农村里勤劳朴实的农民来说,却又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的工资时，许多年轻人还是跨出了他们勇敢的寻梦脚步。或许，并不单单是为了那份工资吧，更多的诱惑是外面的世界。毕竟，呆在这样的小农村里，一辈子的命运似乎可以看得见，而在南方那座繁华的城市里，那里的前途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确定，也是那么的有着无限的可能。只是，真正寻着了自己的梦想回来了的又有几个呢？看着那群青涩，无需装扮却是世上最美的脸庞，透露出兴奋而又无畏的表情时，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能踏着梦想回家。苏静的头发也已染回了原来的颜色，发型也不再是那种奔放的烟花式了，转而变成了正常的女式短头发。矮矮的，有些微胖却也依旧显得十分娇小的她拖着一大包行李。我送她到县城，这是我老早就答应了她的。到了县城的车站，我帮苏静把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拖出，而苏静则是背着一个重重的背包下了车。当我把行李箱拿下来，关好后备箱门的时候，苏静却突然又把她身上那个重重的背包递给了我。于是，我只好背着那个重重的背包同时又拖着她的行李箱。然而，准备把它们装上停靠在始发站的一路公汽时，苏静却阻止了我。
　　“还是走到长途汽车站去吧，反正还一个上午。”
　　望着苏静恳求的眼神，又看着摆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和背上面鼓鼓的厚实的大背包，我无奈的点点头。可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从在看到她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的心情是不好的。在车子到县城的路上，她几乎没有说一句话，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也罢，或许出远门，对于谁来讲多少都会有些难过吧，这样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曾有过，更何况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一路上，我们尽量慢慢悠悠的走着，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到了车站。然而，尽管我们已经够慢了，可是离发车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于是，两个人又只好在滑滑而又有些肮里胺脏的塑胶椅凳坐了下来。苏静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话，她的眼神在东转西转，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然而却也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因为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迷惘，只是在毫无目的的转着。看着她的心情不佳，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苏静出去了以后，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必将慢慢的淡忘，而以她的性格，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带上一个男友回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也许，一年或者几年偶尔能见上一次面，不过，大家终归都会淹没在彼此的生活里。我这想着想着，似乎又觉得无聊得很了。于是，我便无聊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液晶电视，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很老的电影。人物清晰却毫无声息，只看到电视里的人物镜头换来换去，在着嘈杂的人群中看着一场无声的电影，感觉特别扭。那一刻，不知是我们在看着电影，还是茫茫的行人在看我们。
　　“这段时间怎么样了？现在要好些了吧？”苏静终于还是打破了从路上一直延伸到这里的沉默。
　　“好多了，好像行尸走肉般的过了一阵子，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呀！”我终归还是说出了心中憋屈了很久的感受，“话说你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出去呀？”
　　“想听真理由还是假理由？只能二选一哦!”她故作神秘的跟我说
　　“假的。”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哩！”苏静笑着说，“好吧，假理由就是因为我想出去多挣点钱，好孝敬父母。怎么样?够冠冕堂皇吧。这话我自个对自个不晓得彩排了多少次。”
　　“唔，是够冠冕堂皇的。”
　　“想听真的么？”
　　“不想！”
　　“嗯？”苏静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想说真的，又何必要编假的。”我笑笑。
　　“严炎，这点你还真的是有些与众不同呢！”
　　“与众不同？什么呀？”
　　“你好像没有一般人有的那种好奇心，好像外面的世界与你无关一般。真是个漠然的人呢！”说完，她依旧习惯性鼓鼓两腮，吐了一口长长的气，立马化成了一片散开的雾气。
　　我没有争辩，因为类似的话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似乎也就没有争论的必要了。
　　“你说我们算不算好朋友？”她突然的问道。
　　“嗯！？”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你那副样子。”苏静憋着嘴，笑道，“不要想歪了，在牛群山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完全明白了我们之间微妙的距离，我是指朋友之间那种真心的情感。”
　　“算是吧，但是我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样才算是真心的界义。”
　　“那你认为朋友之间怎样才算是真心呢？”
　　“我想就是在朋友有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咯，患难之中见真情嘛！”
　　“严炎，其实看一个朋友的真心，最关键的不是在你寻求他帮助的时候接救了你，而是在你在困境中寻求上进时他对你态度。那些电视剧里的台词只能让人隐隐约约的看到世界高尚的虚像，当你置身于生活中时才会发现，生活并非如此。”
　　“呵呵，你总有你的理论。”
　　“真的，这也算是我低落这段时间所得到的一些心得吧。人在失落的时候总是能够想明白一些平时不容易想通的问题的。”
　　“也许吧，不过失落的时候想问题也会有些极端哦！”
　　“不会的。”也许她不想再跟我争论，也许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情，接着，她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想起了母亲了。”
　　“噢！”
　　“今天没有让母亲来送我，实在是怕她伤心，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昨夜她在帮我整理行李的时候都快哭了...”这时，车站的广播响起了，“去S市的旅客请注意...”于是，话没说完的她只好站了起来，提起了背包，“我们进去吧，快到发车时间了。”
　　十一点半，车子准时的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我又匆匆忙忙的帮她把行李箱放进了大巴车的后背箱。做好这一切后，她亦上了车。她透过模糊的车窗跟我摆着手，我亦挥着手跟她说再见。突然，她站了起来，下车走到我跟前，张开双手，“拥抱一个吧，纯友情的。”我笑笑，亦张开了双臂。站在站台，看着大客车缓缓的移动，尾气管排出的烟雾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似乎也被冻僵了，特慢地消散着。我很淡然的看着车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那种出远门的心情澎湃，激动不已早已无存。安曾经对我说过，永远不要为了生活而去你梦想中城市，梦想中的城市只有在你的梦中抑或是只有光鲜的电视屏幕里才能拥有，生存的本身总会无情的撕开遮住你眼睛那层神秘的面纱，还原你一个无情的现实世界。就算你最后成功了，美丽城市亦不会再是最初的美好，而只是一个华丽的摆设了，因为那时在你心中的那份朦胧与美幻的早已转换成了现实的存在。有些东西，只能够永远的存在你的梦中。想着安的话语，出了车站，对面的超市正放着葫芦丝吹奏的“梦里水乡”，不知车站里这群正要出去的人们会有多少在异乡漂泊的时候会梦起这个无处不透露出庸散的县城。沿着街道往车站的方向走着，想起了去年安回来时的情景。街道两旁春节留下的繁华余味还未散尽，一些商店的门前依旧还贴着红红火火的对联，挂着喜气洋洋的灯笼，人们脸上洋溢的喜色也残留不少。生活总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无声的改变着我们，我这才发现我已然正以一个长者（或者说是过来人）的身份在看待着苏静的离开。对外面的世界不再是那么的茫茫然，害怕却又充满着期待，毫无底气的心里的同时又饱含一颗无畏的心，而更多的是以一种理性，逻辑的思维看待着外面的世界：成功的人会有，但是几率却是微乎其微，更多的是天天被工作的压力所束缚着，挣扎在这座城市，做着所谓的边缘人以及那些千千万万来来回回的打工仔。此刻又想起了家驹“逝去的日子”中那句歌词：十个美梦哪里去追踪，温馨的爱哪里会落空，面对抉择背弃了初衷，不知不觉世故已学懂...也许，我已成长了一些，在别人眼中亦成熟了许多，慢慢的我或许也会和老王他们一样，宠辱不惊，生活犹如闲庭信步，可是却没了初生牛犊的勇气，朝气蓬勃的激情，我真的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么?我又想起了我和安当年出去时候的凌云壮志，想起了那个时候我们洋溢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脸。此刻，依旧是有那么多人出去，依旧也会有着许多人回来，这本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