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春节的小镇

　　初一的祭奠之后，初二去了一趟外婆家。初三，我如约，和安来到了这个我们读书时代的乐园。出发的时候，天依旧阴沉沉的下着细雨下了车，我和安共同撑着一把雨伞。我将一只手搭在了安的肩膀上，我这才感觉到安的瘦弱。不知为何，一般从学校出了社会的人大多身材会开始偏胖了，然而，安似乎却越来越瘦了。我侧过脸去望了一眼，安正望着路的前方，面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我想，或许这才是安为何依旧会一直这么偏瘦的原因所在吧！
　　很快，我们便在小镇的“金三角”下了车。其实，小镇的布局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下着雨，天气也依旧寒冷，可是街上的行人却依旧还是络绎不绝。
　　“小镇似乎还是老样子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安下车之后望了望小镇之后感叹道。
　　“老街的布局大抵差不多，最大的变化可能也就是在挨着镇子的一边建了一条新街，新街现在很是冷清，不过，也可以说是和这里毫无关系的。”
　　“哦！”安撑着伞，算是对我的回应。当我面刚走上街上时，雨越来越下得紧了，于是我的右手搭在了安的右肩上，往雨伞的中间靠了靠。我们穿过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街，穿过那片古老的房屋区，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水泥路也在岁月的洗涤下印上了深色的痕迹。十字路口有一条街道便是通向我们一起经历过三年的高中了。而这条街道两旁，便是我们放学之后经常娱乐的地方。可惜，当年我们所去的游戏室早已改头换面了，一个改成了网吧，透过深蓝色的有机玻璃，里面有不少的少年正坐在拥挤的网吧里上着网，而另一个游戏厅则被改成了一家快餐店。
　　当我和安站在街上躲雨的时候，我们这才发现安约我来却也是没有什么目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在外头的时候经常会想起这个地方，想起我们两人一起读书的时光。于是，我和安站在网吧相视了一会之后便大笑起来，很多时候，我们两个便是这样，想到了什么就去做了，毫无目的可言。然而，当我们在网吧门前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终归还是进了背后的网吧。由于没有相连的位置，我在挨着空调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了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电脑，我照样是先登上QQ，然后隐着身。再接着就是登上我的游戏账号，进入打发时间的时间...也不知道玩了多久，总之感觉眼睛有些累了，头也有些晕了。于是，闭上眼睛，再伸了个长长懒腰。游戏这东西，玩得时候觉得很刺激，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可是玩过之后，往往就是一阵空虚席卷而来。每次都这样，但是还是要玩。也许，不玩游戏的话，我可能会更加的无聊，无聊到疯狂。我想到了大学里牛二的经典名言。不过，终归，自从上班之后我已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的疯狂的玩了。可一看时间也还早，却又不想再游戏了，于是，我只好退出游戏，打开网吧电影盘，无聊的点了一部电影看了看。只是，里面的电影，要么就是我不喜欢的，要么就是看过的，无聊的很。在网络里无聊的东逛西逛一阵之后，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离开座位去找安，却发现安双手放在键盘上发着呆，我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受到很大惊吓似地回过头。
　　“怎么，上网都走神？”
　　“呵呵！”他只是笑笑，一种麻木的笑。
　　大年初三，小镇基本上所有的快餐店都歇业了。我和安围着个这不大的镇绕了一圈，最后居然在我们拐弯的那个十字路口，找到了一家依旧还在营业的米粉店。小店门前挂着牌子，写着“正宗常德米粉”，想来也许是外头的人在这里不愿回家的了，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比较瘦小，个子矮矮的，反而倒是女方比较高大，带着中年妇女的肥庸的体态。望着他们俩，我又想起了在S市那段沉沦的时光里经常光顾的快餐店。我叫了个牛肉米粉，安则叫了份腊肉米粉，我们在小店的饭桌前等待，小店的厨房就在桌子的旁边。接到生意之后，他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了，然而，却是男人在拣粉准备，女人则在掌勺炒粉，一切都似乎颠倒过来了。男人将粉挑好，放好之后，跑过来跟我们搭讪，说句心里话，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男人，一个大男人这样让自己的妻子去做应该男人做的事，并且还这么心安理得的样子，多少还是让人感觉到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男人却又好像是一个很喜欢聊天的人，他不断的说，告诉我他的老家，告诉我他的孩子正在读大学...我不断的“嗯”，“嗯”，然后时不时的简明的回答一句，根本没有用心去听，以致他说他家在全国著名的贫困桑县时，我竟然回一句：嗯，那里确实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桑县在哪，甚至都听都没听到过。安则看都不看一眼这个男人，并且什么也不说，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店前那个戴着雨衣站在雨中卖鱼的人发呆。没过多久，老板娘把安的米粉端了过来，用很不标准的我们的地方话跟发着呆的安说：“过年嘛，一家团员的时候想吃新鲜鱼的多，生意好着呢！”
　　安这才抬起头，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对老板娘说了声谢谢。男人这时似乎也感到了无趣，于是又回到里面的座椅上，从新跷起了二郎腿，拿着份油腻腻的过期报纸无聊的看着。
　　吃过午饭，安坚持想去牛群山一趟。看着安有些呆滞的神情，我知道他想去却也是没有办法了，此刻估计他脑袋里又只是一门心思的想上牛群山了。也罢，也许安一年到头的在外边，或许此刻真的是很想去看一看也实属正常吧。其实安正月真正在家里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去了，这个机会对于他来说也许真的是难得了。当我们从镇上的二医院旁的小门准备进入到山上去的时候，却碍于小道两旁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树枝以及寒冷的天气，终究还是没有上山了。
　　我们掉头回去的时候，安显得很不舍，他幽幽的对我说道，“真的好想去爬牛群山上那座塔啊，真想爬到塔顶再去感受下当年我们一起读书时爬到塔顶时的心情。”
　　“哦，什么样的心情？”
　　“只有上去了才能明白吧！”安打哑谜似得说道。
　　“没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我安慰着他。
　　“或许吧！严炎，你知道吗？每次回来总会新增一种些陌生的面孔，每次看到那满脸婴儿肥的软软的面容，心里总会有一种不知名的躁动。我想我们本早就应该是创造了陌生面孔了，可是我却还是一无所有。每次回来也会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要消逝，就像你的父亲。村子里的格局与人们的面容在岁月的轮廓下在悄然的变更着。然而令人悲哀的是这里人们的生活习性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过年了，依然是随处可见的赌局：男人们喜欢躲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玩着那些心惊肉跳的游戏；女人们则在无所事事的奏着一桌桌的麻将。要是碰上哪个男人输了个大发的，女人们又少不了要大脑一场。可过不了几天，女人依旧会出现在麻将桌上，而男人往往又不晓得会从哪里弄来的钱继续琢磨着该如何翻身。这样的情景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变化过，几乎每个春节都是在热闹夹杂着吵闹，欢乐伴随着忧愁中度过。还记得新庄岭的永年叔吗？”
　　“怎么会不记得，大家都一个村的。”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那个时候那个事情全村都家喻户晓了，不过都好几年了，也应该忘了差不多了吧。”
　　“但是他那只被切断指头的手还清晰犹在啊，也就意味着他当年当着村里那么多人发下的誓言还应该记忆犹新的存在着大家的脑子里呀。可是我昨天都还看到了他多在河边的金木家忘我的赌着。哎呀，当我站在门口看着透过烟雾缭绕看着那群嚼着槟榔，眯缝着眼睛却又无比专注的人们时，我恍惚看到的是迷失在某个地方与外界隔绝而内心却又不晓得多么孤独的人们。”
　　“赌博也算是一门历史悠久的文化产物了，既然他能够伴随着人类几千年，那么它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了。其实，换句话说，它本身也就是人们内心孤独难耐时的一种结果。”
　　“哦...”他把那个哦字拖得特别长，同时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是我们这群不喜欢赌博的人心中的寂寥又该如何打发呢？”
　　我晃晃脑袋，“不知道，这个或许就要我们自己去寻求答案了吧。”
　　“诶，也许吧。只是那条出路真的很难寻啊，总是几经折腾又回到了原地。有时回头看看，感觉一切都未曾做任何改变，似乎总是在某种轮回里徘徊着。”安一脸忧绪的说着。
　　“只要去找，总会有希望的。”
　　安沉默了好久之后突然对我说道，“炎，答应，在家里有空天气好的时候记得来怕一下这座电视塔，哪怕是替我爬一次也行。真的，相信我，当你真正爬到顶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我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也什么也没没说了，接着只是有些忧虑地摇摇头。这次安回来，脸上总是一种一种微微的笑，很有点蒙拉里莎微笑的意味，可就是让人琢磨不透，而他那天的行为也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那天，待我们从小镇回来到达家中的时候，天已经是完全的黑暗了下来了。
　　回家后，我没有送他，他也没有中途折回去我家，而是径直的朝自己的家中走去了。而整个正月，我们再也没有见面了。
　　初七，安坐火车去了南方。由于我已上班，也就没有去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