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依依残月下帘钩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6-20 08:09:31 字数:4312
秋萍一推开门就被冯蛭扔过来的一个沙发靠枕砸中头部。
视线所及,冯蛭叉开双腿,双手环抱于胸,坐在沙发的正中央,整个后背向后仰靠着,一双怒目直直地瞪视着秋萍。
秋萍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低头换鞋。
敏感的嘉韵察觉出气氛的异常,她默不作声地换好鞋,并且捡起落在地上的靠枕重新归位,继而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嘉韵坐在离冯蛭最远处,双脚并拢,放在膝盖上的一双小手捏成拳,小小的一颗脑袋也低低地向下垂着。
看着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紧张的女儿,秋萍的心揪痛着。这孩子,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就嚷嚷着说好想好想快点吃到草莓。
秋萍随即提着装有草莓的袋子进了厨房,她倒出保温瓶的水,用手指试了试水温,再放了一勺盐,把草莓放进盆子里浸泡着。
稍微巡视了一下灶台、炊具和冰箱之后,秋萍得出结论:冯蛭还没吃晚饭。她探出半个头,朝客厅的方向问道:
“冯蛭,你吃饺子还是面条?或者,昨晚的剩饭剩菜也还有,我给你热一热。”
冯蛭斜睨了一眼秋萍,没搭腔。
秋萍一想,冯蛭平素就不大爱吃剩下的食物,干脆就给他煮饺子吧。
她正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嘉韵进来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盆里鲜红肥厚的果实,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
“妈妈,妈妈,还要等多久才能吃草莓呀?”
“小馋猫,一会儿就好,先去客厅看会电视吧。”
秋萍把煮好的一碗饺子搁在冯蛭面前:
“吃吧,看看口味怎么样,这是我前天包好放在冷冻室的。”
“现在知道献殷勤了!现在知道我没吃晚饭了!早干嘛了!死哪儿鬼混去了?老子开了一天车回来,屋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连口热饭热菜都吃不上。”
秋萍本想张口,转念又把话头咽了回去。算了,冯蛭一贯就这德行,当着女儿的面实在不想和他发生争吵。
她转身进到厨房,把草莓一个一个地在水管子下面冲洗了好几遍,盛在一个盘子里,端了出去。
迫不及待的女儿蹦跳着跑过来。
“先去洗手,嘉韵。”秋萍轻轻拍打了下伸进果盘里的那只小手。
嘉韵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下鬼脸,跑进厨房乖乖洗手去了。
“这个季节的草莓贵成天价,你个败家娘儿们!你可真舍得呀!”冯蛭没好气地说。
“不是买的,今天跟李岚他们两口子去农庄玩,在基地摘的。我本想给钱来着,可我知道,就算我硬给了,他们也不会要的。”秋萍解释。
冯蛭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秋萍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臭婆娘,你妈**!死烂货!原来你还出去鬼混了一天,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开车挣钱养家,你个杂种倒好,大晚上的才死回来!”
秋萍从进屋忍到现在的怒气被冯蛭成功地挑了起来:
“冯蛭,你这个死疯子!你又来了是不是,你那张臭嘴比厕所还臭!我本不想和你吵架,你不要一再触碰我的底线。”
“哟呵!你长本事了不是!美容院不做了你她妈臭婊子耐不住寂寞了是不是!出去瞎混一天,你还有理了你,*你妈!老子就要骂你个死破鞋,你想怎么地!你又能把我怎么地!”
“疯子!你这个疯子!魔鬼!你这个魔鬼!!”秋萍吼了回去。
“怦!怦!轰!轰!”
毫无意外地,上演了N次的剧情再次重演!冯蛭掀翻了一碗饺子,打翻了一盘草莓。
站在厨房门口的嘉韵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一个一个滚落在地的草莓,瞬间泪崩,哇哇大哭起来。
秋萍满满地心疼,走过去,蹲下身,把嘉韵搂在怀中柔声安慰。
可怜的孩子,从在基地起就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吃草莓,到现在一个都没吃成不说,还被那个疯子全部打翻在地。
秋萍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冯蛭,愈想愈是心疼女儿,忍不住泪流,母女两个抱着哭成一团。
“好了,嘉韵,别伤心了,想吃草莓,妈妈明天再给你买,乖啊!”
“妈妈,你也别哭了,嘉韵不吃草莓了,不吃草莓了。”
秋萍心里一阵锥刺的难受!
她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抱着嘉韵去了儿童房:
“宝贝,妈妈把音乐给你打开,你先看会儿漫画书,累了就睡觉,妈妈出去和爸爸说点事情,你不要出来打扰哟。”
小嘉韵转了转滴溜溜的黑眼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秋萍轻声关上女儿的房门,到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那一刻,她承认自己偏离了理智。不过,她必须得那么去做,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
如果今天没有这个草莓事件,她也许不会那么生气。
记得很久以前,李岚就跟自己说过,在冯蛭面前不要表现得太软弱,应该拿出强悍的一面。
是的,今天的自己,必须强悍!
客厅的冯蛭已经打开了电视,两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对于自己刚刚的杰作,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
秋萍提着刀,也不管地板上一地的赃物,她就那么昂着头,一步一步地踩在上面走了过去。
她挡在了电视机前,正义凛然地挺立着,活像一个战士!
冯蛭瞪着一双小眼睛,一脸的惊诧。这样的秋萍,是他不曾见过的。
“你他妈神经病啊!滚开,别挡着老子看电视。”冯蛭先声夺人。
“冯蛭!是,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若论真刀真枪的打架,我肯定打不过你。但是,如果你今天再敢动手打我,我就用我手上的刀乱砍,砍着谁就算谁的!”
看着秋萍一副豁出去的决然表情,冯蛭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他并没表露出来,而是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轻蔑的表情。
“冯蛭,从一进门我就忍着气,给你煮吃的并不是献殷勤巴结你,我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何来讨好之说。当着女儿的面,我只是不想跟你吵架而已,只想息事宁人。就算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给你做饭,你自己解决一顿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现在你挣钱养家你就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想当初我一个女流之辈不也撑起一个家吗?你至于这么大发雷霆吗?”
想着呆在房间的嘉韵,秋萍并没吼得很大声,停顿了几秒,她继续低吼道:
“还有,我只不过带着女儿出去透透气,玩了一天,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大事,而你呢,还是秉持着你一贯粗俗的风格,用那些恶毒的字眼数落我。这还罢了,女儿一路盼着、望着,她有多想吃那个草莓,你知道吗?而你,却把它打翻了,你知道她心里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吗?你太残忍了!冯蛭!”说到最后,想起女儿那副没有吃到草莓的失望表情,秋萍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什么残忍不残忍的,你还怨怪到老子头上来了,小孩子家家的,狗屁草莓,吃不吃又能怎么着!”冯蛭不以为然。
“唉!冯蛭,你不愧奇葩一朵,你的思维真的异于常人,我无言以对,无法和你沟通。”秋萍无比的泄气,难掩心底深深地悲哀。
没想到,秋萍自然流露的情绪却触碰到冯蛭某根敏感神经了,他倏地暴跳起来,伸出一只手,向秋萍扑去。
秋萍快速地反应过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刀柄,举着刀,横在她和冯蛭的中间。
看着锋利的刀刃正对着自己,冯蛭心生畏惧,犹豫片刻,硬生生地收回了想掴秋萍耳光的手。冯蛭不笨,他看得出来此刻的秋萍如一头发怒的母狮,时刻戒备在战斗状态中。
不过,狭隘多疑的冯蛭并没有马上偃旗息鼓,哪能那么容易轻易示弱呢,刚才秋萍说话的神情确实刺痛了他,他退开几步,指着秋萍的鼻子骂道:
“臭婊子,你叹什么气!嫌弃什么!后悔嫁错人了是不是!你敢看不起老子!你个死烂货,老子只有看不起你的份儿,臭德性!”
“收起你的毒舌吧,你那套陈词滥调你没说烦,我早就听烦了。我嫁没嫁错人,你难道没有一点自知自明吗?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童秋萍,那何不放过我呢?”
“哈哈哈!死杂种,你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跟我提离婚呐!你难道忘了几年前在李岚家我们的约定了吗?”
忘?怎么可能忘呢!
因无赖的冯蛭拿钟思成和王晴的事相要挟,不得不维持下来的婚姻纵使压得她早已透不过气来;纵使钟爸爸已经过世,纵使当初和王晴姐妹相称迫于形势,可这几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间已经和王晴建立起了真正的姐妹感情。她不敢想象,一旦自己强行离婚,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秋萍放下拿着刀的手,垂在身侧:
“冯蛭,你一直都很嫌弃我不是吗,那,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强留我在身边呢?你心里清楚地知道,你不爱我,而我也不爱你。那你何不放手,放我们彼此一条生路呢?”
秋萍仍在做作努力,试图从冯蛭身上打开缺口,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自己主动放弃这段婚姻。
冯蛭跌进沙发里,翘着二郎腿:
“童秋萍,实话告述你吧,我是嫌弃你没错,可是,你除了婚前不是处女,其它方面什么都好,离了你,我上哪儿去找老婆呀,还有,你给我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我就要拖死你!”
“什么?我给你造成了伤害?”秋萍有点懵。
“对呀,新婚之夜,你交给我的并非完璧之身,就是带给我伤害了啊!”
看着冯蛭晃动着的一双腿,看着他那张痞子样的嬉笑着的脸,秋萍紧了紧手里的刀,恨不能自己即刻幻化成电视剧里的“小李飞刀”把那个畜牲大卸八块。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相信此时的冯蛭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秋萍用力地咬着下唇,瞪圆了一双眼睛,用足以把对方千刀万剐的眼神凌迟着冯蛭,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什么狗屁的强盗逻辑,冯蛭,你真是个怪胎,你应该重回你妈的肚子里整塑好了再出来!”
“咦?妈妈,你怎么拿着刀?”恰在这时,嘉韵打开了房门。
“呃,呃,没什么,我想切菜来着,你怎么出来了,嘉韵?”慌乱中,秋萍编出了一句最拙劣的谎言。
“上厕所。”嘉韵回答。
意识到秋萍刚才那句骂人的话后,冯蛭恶狠狠地瞪着秋萍,气得直喘粗气。
秋萍侧过头,见嘉韵关闭了厕所门,她再度扬了扬手里的刀,无所畏惧地迎视着冯蛭想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
冯蛭的手机响了。
秋萍白了他一眼,好讽刺的手机铃声。
冯蛭收回瞪着秋萍凶狠狠的目光,拿起手机推开了滑盖:
喂,国华呀。”
“......”
“喝酒!吃宵夜!好哇。”
“......”
“好,我知道那个地方,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秋萍听见嘉韵冲厕所的声音,知道女儿快出来了,她把刀放在茶几上。她也知道,冯蛭会和陈国华喝酒到很晚,看着一屋的烂摊子,她皱紧了眉头,从电视柜上拿出一个卷纸,蹲在地上收拾着。
她万万没想到,冯蛭会从背后踢她一脚:
“臭娘儿们,找死!什么怪胎,你他妈才怪胎!你他妈王秀英才怪胎!你他妈童明才怪胎!你他妈一家人都是怪胎!还敢拐着弯骂老子,哼!你个杂种不想活了是不是!”
秋萍被冯蛭踢得趴了下去,膝盖也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
冯蛭再度飞起一脚,想再往秋萍身上踹的时候,正走过来的嘉韵横在了中间:
“爸爸,你不要踢妈妈!”
嘉韵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瞪着冯蛭。
冯蛭的脚在空中停顿片刻,看了看天真无邪的嘉韵,最后,到底还是收住了脚,拿起外套打开门就出去了。
秋萍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暗骂了一句:睚眦必报的小人!
“妈妈,疼吗?”嘉韵跪在地上,软乎乎的小手捧起秋萍的脸。
泪水在秋萍的眼眶里打转:
“宝贝,妈妈不疼。来,快起来,地板上这么脏,妈妈带你去洗洗。”
秋萍收拾完屋子,挨着嘉韵,静静地躺了下来。
女儿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听着嘉韵均匀的呼吸,秋萍在嘴角扯动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并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秋萍把双手枕在脑后,了无睡意,望向窗外,一钩残月悬挂在暗沉沉的夜空,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吧。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依依残月下帘钩!